喘息

柠檬小荞

（一）
2月3日上午，9点过5分，宝瓶的头再次从碧蓝的水中浮了上来，大口喘息着。
“瓶，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伴随着教练严厉的训斥，队友们都纷纷浮上水面，面面相觑。
“对不起……”5分钟前，宝瓶刚刚因为浮出水面打断过这次集体训练。
宝瓶自己也很迷茫――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短短2分50秒的集体项目自己都坚持不下来。身为花样游泳运动员的她今天一再犯忌――呼吸！呼吸！
随着教练“重新开始”的口令，宝瓶和队友们再次如海豚般滑入水中，旋转，弯曲，倒立……
宝瓶的泪划过脸庞，盈盈闪烁在碧波荡漾的池水中。
昨夜公寓前的一幕――

（二）
2月2日晚上，8点16分，宝瓶无意识的抬头瞅了瞅墙上挂着的从IKEA买回的经典圆挂钟――怎么瑞克还没到？
杨瑞克，宝瓶的现任男友，某珠宝集团总设计师，才华横溢为其唯一不足的青黛色脸庞遮瑕了很多。
白雪烦躁不安的在撕咬着它的玩具熊。
算了，带白雪散散步去吧，也许瑞克这会儿正在找地方泊车呢，正好去接他一下，毕竟这种塔楼式公寓的车位远不如偏远小区给的大方。宝瓶给自己加了一件披肩，白雪马上来了精神，巅巅儿的跟上了主人。
刚走出楼口，白雪就乐滋滋的撒欢跑了出去。
远处，瑞克的银色的X5折射着冷冷的月光，一直刺痛了宝瓶的眼睛……
驾驶室中，瑞克的鼻子正凑在一张锡纸上吸雾吐云。


（三）
2月5日清晨，7时25分，宝瓶从窒息的梦中拼命的让自己醒了过来，坐起来捂着胸口。
“宝瓶，宝瓶！”外面有人急切的敲着门。
宝瓶喘息着爬下床，开门。
“宝瓶，你不能在集体宿舍里养狗，其实阿姨很喜欢你的小狗，可是规定……”楼长阿姨为自己开脱的解释着。
“阿姨，我理解您的难处，我一定尽快把白雪的事情处理好！”
白雪是因不知该怎么面对杨瑞克而躲避到集体宿舍的宝瓶的唯一难题。
这个集体宿舍，宝瓶从来没有跟杨瑞克提起过。
在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宝瓶就早已独门独户的去住老爸给她买的大一居去了。
花样游泳队的人员本来就少，所有队员的铺位就 都被保留了下来。


（四）
2月6日晚上，12点59分，宝瓶还在荧荧的显示器前滚动着鼠标。
“海洛因可用鼻嗅、吸食，尤其可以通过皮下注射或静脉注射。吸食或注射海洛因后，人的整个身体、头部，神经会迅即产生一种爆发式的快感，一种全身性的性欲高潮；随后二、三个小时内，吸食者沉浸在半麻醉状态。唯有快感存在，其他荡然无存。心醉神迷过后，别无他念，只对海洛因感兴趣，一心只相想重新吸海洛因，这就是――沉醉。……”
“瓶子，快睡吧！你不会网瘾这么重吧？来我家住，还以为你又有小秘密跟我分享了呢。”队友小偕盘腿做在柔软的沙发上抱怨着。
“哦”，宝瓶心不在焉的回应。
“哦个头啊，对了，瓶子，你们家瑞克今天又打电话给我了，我还是照你嘱咐的说你去无锡封闭训练了，走的急，手机没充电，白雪我照顾！”
“恩”，宝瓶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显示器。
“你俩到底怎么了？吵架了？那我们原定的情人节去潜水的事情还有着落不？”
“再说吧！睡了，睡了！”宝瓶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五）
2月7日凌晨，3点31分，宝瓶凌乱的眼神散落在天花板上，然后，化为利剑直刺入她的心房，刺的宝瓶无法呼吸。
一切却都变得明晰。
杨瑞克……青黛色脸庞！
杨瑞克……清心寡欲！
剜骨剃髓不用刀，请君夜吸相思膏！
泪珠无声的滑落在枕头上。


（六）
2月8日傍晚，6点10分，宝瓶站在训练馆的公话前给瑞克打电话。
“瑞克，对不起，这几天一直在无锡封闭训练，我走的很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说。我手机正好没电了，也不好意思借别人的电话打长途。你等急了吧，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新天地北里 的百草传奇，我已经订好位了。”宝瓶一口气讲完，不让瑞克有插话的机会。
杨瑞克还没等说话，宝瓶那边已经匆匆忙忙的挂断了电话。
“以前不是这么冒失的啊！”瑞克开始不安起来。


（七）
2月9日晚上，7点整，瑞克去体育训练局的游泳馆载了宝瓶前往饭店。
“怎么想起来到这里吃啊？”瑞克随意问着。
“这里的菜没有大鱼大肉，大部分菜都是用一些中草药一起烧出来的，你脸色这么差，给你补补。”宝瓶若无其事的说着。
瑞克瞅着宝瓶，笑笑，不接话了。
宝瓶喝了一大口枸杞菊花茶，又喘了一大口气，似乎再下一个很大的决心。
“瑞克，你的脸，怎么晒也晒不黑，捂也捂不白？”
“呵呵，大概是东方人的原因吧，黄色人种嘛。”
“可是，你的脸不发黄啊，是青嘘嘘的颜色。”
“哦，大概是遗传。哪象你们，天天泡在水里，个个水灵灵的。”


（八）
2月10日，下午4点，宝瓶和瑞克出现在人民广场那里的香港名店街，漫无目的的要为过几天的马尔代夫之行做些物资准备。
TISSOT钟表店，宝瓶给瑞克看种一款潜水手表。
瑞克是潜水运动初学者，一直觉着初学就带这种表浪费了。
正商量着买还是不买，突然有个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人过来跟瑞克打招呼。
“瑞克，选手表呢？怎么最近没有去复查啊。”
宝瓶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瑞克赶紧推桑着那人到角落里，窃窃私语。
“呵呵，汽车维修店的，车最近有点儿毛病。”那人走后，瑞克欲盖弥彰的解释着。
“啊？他那样，倒象个医生或者老师，真没想到居然是个修汽车的。”
“拿着，我送你的礼物！人马未动，粮草先行嘛！”宝瓶把结好帐的表递给瑞克。


（九）
2月11日，晚上11点20分，宝瓶刚把瑞克送走，开始收拾行李。
再次看看机票，确认一下时间，12日中午12时27分。
药品，防晒油，潜水器具，睡衣……
躺下睡觉，宝瓶想了想，又爬起来，把行李箱里面那件堆砌着一堆斑点狗图案的睡衣拿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生日时小偕送的那件至今未穿过的睡衣。
深色略带透视蕾丝边的吊带睡裙，印着大的野性豹纹图案，含蓄地流露出一份性感诱惑。
就是它了，宝瓶肯定的再次上床入睡。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想要证明些什么。


（十）
2月12日中午，12点27分，飞机准时起飞。
到达马尔代夫的酒店，小偕订的房间，没和宝瓶他们商量，就和男友钻进了一间。
宝瓶虽然暗自窃喜却又忐忑不安。
吃过晚饭，哈欠连天的瑞克却让宝瓶先回房间洗澡，说要一个人散散步，看看风景，熟悉熟悉环境。
指针到了十一点，瑞克还没有回来，宝瓶失望的休息了。


（十一）
2月13日上午，9点21分，宝瓶终于从劳顿的旅途里醒了过来。
面对着温度的突然升高，宝瓶似乎有些不适应。
捂着发闷的胸口，宝瓶缓缓起来呆坐在床上，突然下意识的扭头。
瑞克正安静的睡在她的旁边，那么的静，完全没有呼吸似的，脸色，依然青淡。
除了父亲，这是宝瓶第一次看到成年男子的睡相。
一半是好奇，一半是爱恋，宝瓶上下打量着睡在旁边的爱人。
然后，目光停止在了瑞克手臂的针眼上。


（十二）
2月13日晚上，11点40分，结束了第一天行程的宝瓶把头埋在浴缸马上溢出的水里，沉闷的哭泣着。
“宝瓶，快点，快点，我要上厕所”瑞克不停的在外面催着。
用力抬起头，大口喘着气。宝瓶坚毅的迅速擦干身体穿上衣服。
打开门。
瑞克冲了进来，一把将宝瓶推了出去。
“咔嚓”卫生间的门被反锁上了。
宝瓶换上那套精心准备的睡衣期待的站在卫生间门口。
等，很久。
瑞克终于把门打开了。
视而不见的亲了亲宝瓶的额头。
“宝贝，明天要潜水，赶紧休息吧。”


（十三）

2月14日上午，10点10分。宝瓶一行人到了潜水点儿。
面镜、呼吸管、蛙鞋、潜水服、浮力调整器、气瓶、空气压力调节器……身为专业潜水员的小偕男友很仔细的给他们检查着，并约定一小时后，在下水点集合。
一切整理完毕后，四人开始行动。
宝瓶远远的盯着瑞克，悄悄的跟着瑞克下沉着。
她在寻找着机会，瑞克还是依旧笨拙的慢慢下沉。宝瓶开始有点急躁，那个可怕的念头开始让她无法呼吸――给瑞克解开配重带、抛弃配重，随后瑞克会在深水中快速上浮至水面，然后由于压力的骤减死亡。
深水中，宝瓶听着自己沉重的心跳和涉死般的呼吸，那个可怖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宝瓶开始头晕目眩。
遥遥的，瑞克似乎已经开始上升了，壮观如入天国。
意识茫然的宝瓶忘记了用嘴呼吸，鼻子将面镜里仅存的点滴氧气吸完后，本能的开始调整浮力器，上升。
小偕和男友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也迅速浮上了水面。

（十四）
2月14日上午，11点14分，宝瓶大口喘息着坐在浅水中，看着小偕和男友围在杨瑞克旁边大声呼喊着……
也许，这是最好的解脱。宝瓶释然，无泪。


两年后，宝瓶婚礼，小偕伴娘，开心的送走了宝瓶和她老公后，小偕拿着接到的新娘捧花去了墓地――杨瑞克，你委托的事情我帮你办好了，我可以结婚去了。




附：
瑞克给小偕的mail。
主　题： 小偕，你好。
发件人： "rick" <loveaquarius@hotmail.com> 发送时间：2003-02-12       10:48:09
收件人： saiga_ly@hotmail.com
抄　送： (无)
内    容：
小偕，你好，我是瑞克。当你看到这封mail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最美好的人世间了。
人离开，或早或晚，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知道，善良的你一直在帮助宝瓶。
我很害怕，害怕宝瓶发现了我的秘密。
我吸食海洛因，小偕，你别怕，我不是个瘾君子。
在我认识宝瓶的一周后，例行体检时我被告知患了骨癌。我的主治医生说唯一的方法就是截肢，我不能接受。所以，我放弃了医院，选择了用海洛因止痛，你知道，在BAR，这些东西是很好找的。
当我第一次看到你们的表演，我就知道，宝瓶这个水一样的女孩子，是我一辈子的宝贝。我不想把她的冰清玉洁破坏掉，然后狠心的离开这个世界。我承认我的自私，我跟她好了两年，我生命中肉体最痛苦的两年，精神最愉悦的两年。期间，我想到过分手，可是这个清灵的女子，让我不忍心放手……最近，我觉得宝瓶好像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我想是我该离开的时候了。
小偕，我知道，善良的你一直在帮助宝瓶。
不多写了，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要飞到马尔代夫，而我就快到我的天堂了。我只是希望，在我走之后，帮我好好照顾宝瓶，让她有一个幸福的未来。拜托了……




                                                                                                             2005年7月28日于滨州家中

北极阳光

原来小荞的文字如此细腻流淌,还充满"秀色".......

阿木

支持美女的作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