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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非

《被偶像轮奸》隐秘角落另类轮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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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37 | 显示全部楼层
头剧烈地疼,刚才俗务缠身,没时间理会,现在才感觉这光头成了我最大的负担,不禁想弃之荒野,让它托体同山阿。
    无奈,我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预备在清晨中寻找那个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的境界。
    我的同学们就快要参加高考了,我被开除的事实也即将暴露父母面前,下一步该何去何从,这些问题总是在失眠的时候冒出来,此刻又不可避免地加重了我的头疼。
    从砍县长未遂只砍了一个气球开始,我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流氓,也尝试着去欺负人,去偷鸡摸狗,去打去杀,可是,每一次努力都只能收获一些深夜反思时的绞痛。那些龌龊的事情会在夜深人静时一股脑地涌上来,让我觉得羞愧万分,不堪回首。
    我始终纳闷,那些不要脸的人是如何做到把无耻当光荣,把无赖当智慧的,难道他们有特异功能,能够把良心置之度外?
    丽丽说得好,我的骨头里还是原来那个孙一!
    然而在世人眼中,我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混子了,光头就是铁证。
    还有睡在我床上的这个兰梦,我已经决定要离开她,可是为什么又鬼使神差地去看她,为什么还要为她而吃三小的醋?而且一会我还要为我的情敌去拼命,去砍去杀,我到底图什么呢?是不是真的变成白痴了?
    妈妈的,越想越乱,我凶残地瞄准一块石头狠狠踢去,不料这石头的下半截深深埋在泥土里,不动声色地给了我一次迎脚痛击,让我发自肺腑地“嗷”一声。
    我揉着脚丫子跳了半天,最后却发现这居然治好了我的头疼。
    灵光一现,我突然明白了。
    老天爷化成一块石头,在给我暗示:没事找点事,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闹心事越多越好,闹到最后你就不闹心了,没那闲工夫。
    这就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人有远虑必有近忧,干脆就来个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朱自清转悠半宿没有解决的问题被我一脚就解决了。
    天还没有大亮,我把兰梦往里边推一推,蜷缩在她的旁边,睡了个酣畅淋漓。
    等我睡醒时,兰梦已经不见了。
    我赶紧吞了包方便面,轻装小打扮,藏好片刀,整装待发。
    人生有无数个第一次,今天是我第一次当打手,抢地盘。以前的打杀大多是吓唬人,而且大多是为争强好胜扬名立万,今天可是动真格的!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我心跳加速,手脚也有些发抖。
    度秒如年。
    黑子终于来了,看见我的打扮,他笑了个半死,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再看我满头大汗,头上直冒热气,这小子说了句“你有病啊”捂着肚子就往地上躺。
    我怕他弄脏那身溜光水滑的公子哥行头,一巴掌把他掴床上去了。
    抢救了他好几分钟,最后我把刀架在他裤裆上,口对口人工呼吸,才使他回复正常。
    看他那样子一点也没有上战场前的悲壮和英勇,就跟要出去旅游似的。
    外面还有七八个人,似乎都见过面,有的还到医院去看过我,都笑嘻嘻不怀好意地跟我打招呼。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浩浩荡荡向战场进发。

  上班高峰已过,小小的县城显出了它的冷落,大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声驴马的叫声和汽车的轰鸣掺杂在一起,让我们感觉到这个城市还活着。

  主攻目标是一个正处在十字路口的饭店,名叫“御春楼”,店面不小,虽然名字有些像妓院,但按土城人的标准,也算是个请客不太丢面子的地方。这地方以前也来过,虽然跟“北得月”比不了,但感觉还不错,要把它毁了改成酒吧,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快到饭店营业的午间黄金时段了,饭店里已经有了几桌客人。我们按照黑子的吩咐,每个人占了一张桌,各要一瓶啤酒,虎视眈眈地盯着客人和门口,开始“坐堂会诊”。

  一时间吹牛的、骂人的、拍桌子的、瞪眼睛的、脱鞋的、抠脚的……宛若五百罗汉,姿态各异,各领风骚。几个吃饭的客人被吓得偷偷溜走,也不知道结没结账;门外有想进来的,一看这架势,都吓没了影;服务员们缩在一个角落里,张着眼遥望,连交头接耳都不敢。

  前台经理一看形势不妙,自忖无力回天,又怕死得不其所,干脆消失了,一会儿领着一个精明文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哎呀,这不是黑子兄弟吗?今天怎么了这是,哥哥我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说话!”声音很有磁性,很像赵忠祥老师,听口气是老板,而且还认识黑子。看来黑子也不白混。

  “啥事没有,就是和几个兄弟到你这坐会儿,喝点,怎么,大老板不欢迎?”黑子盛气凌人,眼睛盯着面前的酒瓶,仿佛在和啤酒说话,像极了电影中的老大。

  “兄弟想要什么就说话,哥哥我不是不懂场面的艮人。”老板不卑不亢,还真有点大家风范,像个见过场面的主儿,我不由得肃然起敬。

  “那就给哥几个弄俩钱花花,咋样?”

  “黑子,这……”

  “操,还懂场面呢!我黑子张一回嘴,是给你面子,咋的?有毛病吗?”黑子极力想把事情闹大,腆着肚子斜楞眼瞄着老板,姿势绝对像样。

  我不由自主地偷偷模仿着,但肚子太瘪,腆不出去。

  “呵呵,干嘛呢,黑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地,我哪得罪你了?”虽然是笑着说话,但软中带硬。

  “没得罪,今个我们哥几个就想在这喝一天酒,行不行吧?”黑子一个嘴角撇上天,一个嘴角扯下地,仿佛脸上被贪官和奸商合伙斜斜开辟了一条宽窄不一的劣质马路,下巴和脸都快分家了。

  “哥几个喝酒没问题,我请!缺钱也好说,咱大钱没有,小钱还拿得出。但是我花钱是买交情的,拿我当傻子涮,玩我可不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上我这装大爷崩钱花,那绝对不好使!”老板的话坚挺起来,像条硬汉。

  “我操,你挺牛啊,没拿我黑子当回事!今个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黑子到底好不好使!兄弟们,给我砸!”

  “我看谁敢动!”老板一声怒喝,还真把我们震住了,谁也没敢动手。

  “黑子,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你给三小当个狗腿子,就他妈不知后脑勺冲哪了,今天谁动一动,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老板的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黑子手中的酒瓶就砸碎在他脑袋上,老板捂着头晃晃悠悠倒在地上,指缝间渗出血来。

  “砸!”黑子随手掀翻一张桌子,冲向吧台。

  那几个伙计不甘示弱,抄起椅子一阵猛抡,随着玻璃的爆裂声,饭店里顿时弥漫了浓重的酒香。

  我也不能没有表示,踢翻了几把椅子,掀了几张桌子,以示参与,其实感觉很无聊,没有对手的战斗,没劲。

  黑子意兴盎然,砸完了吧台又冲向后厨,紧接着后厨又传来一阵乒乓乱响,估计是黑子正在对餐具使用独门武功,重创一堆不识时务的锅碗瓢盆。

  所有的服务员都挤在角落里,像一群没了老母鸡的小鸡崽子,连个屁都不肯放。我鄙夷地瞥了他们一眼,自顾踱到门外,想望着街道发会呆。

  走出来后我才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见街道。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门口黑压压的围了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人挤人人挨人,估计得有不少人回去要抹痱子粉,还有不少妙龄女子已经或即将被吃许多豆腐,然而大家把热痱子和性骚扰置之度外,都伸长了脖子拼命向饭店里张望。

  我迅速搜肠刮肚,寻找描绘他们的词语,结果蹦出来的鲁迅那句“仿佛许多鸭,被人捏住了脖子向上提”,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

  我的出现使人群一阵混乱。大家的目光都突然集中到我身上,那整齐划一的目光瞬间在我身上聚焦,像太阳能反射镜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我的体温升高到出汗的温度。

  我正考虑如何对抗他们的聚光,却发现那光束又是一阵混乱,纷纷转到了另一个角度。我一阵悲凉,好不容易成为焦点人物,可是这美好时光总是转瞬即逝,难道我命中注定就永远是个配角吗?我甚至想怒吼一声“都他妈看着我”,但随着他们目光的方向望去,便立即打消了这混蛋念头——那边来了个警察。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38 | 显示全部楼层
“快跑!警察来了——”我惊慌失措地冲屋里大喊,记得电影里都这么演的,警察来了,混子得赶紧跑。
  黑子从屋里冲出来,扫了一眼人群、不远处的警察、还有我,轻蔑地一笑,也不知是笑我还是笑人群还是笑警察。
  只见他气沉丹田,深吸一口仙气,仰天长啸:“都他妈给我滚开,不然老子人你们各个见血!”声如洪钟,震耳欲聋,便在嘈杂的人群中也听得极为清晰,果然壮怀激烈!
  我不仅佩服三小的勇气和吹牛的本事,敢和这么多人叫喊是勇气;让他们各个见血绝对是吹牛,大家站在那不动让他随便砍,都能把他累得力竭身亡。这个道理叫人多抵抗力大,挺着让你打,活活把你累死!估计清代我们对抗八国联军就用的这个招数,应该在三十六计中再加一计,“挺着挨打”,绝对经典。
  人群似乎不懂这第三十七计,大家像一群还没有吃饱就被赶走的绵羊,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迅速散去,虽然有个别勇气可嘉者敢半怒半惊地回头看一眼,但整个人群的安静程度绝对超过在伟人的葬礼上静静地默哀。
  风吹草低见牛羊,警察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黑子不但没有跑,居然迎了上去:“小五子,你干哈去?”
  “我办点事,路过。你又在这惹事哪?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我上这吃点饭,本来是想给他捧捧场,谁知他不识抬举,没拿我当回事,我一怒之下,把饭店砸了。”黑子居然若无其事。
  警察扫了我一眼,看出我和黑子是一伙的,便不再遮掩,说:“你这不给我添乱吗?这片归我管,你不是不知道。现在没人,我跟你说,咱哥们平时关系都不错,你也没少帮我忙,几个案子都是你帮我破的,可你也得照顾照顾我,别在我的片里惹事啊,我这身皮穿得不容易!”这个小五子似乎有点不大高兴。
    “唉呀,五子,哥们能难为你吗?你们不是可以调节吗?正好赶上了,你就给调节一下,医疗费、损失费我全掏,你看看能不能把事压下,回头咱喝酒,这回你要不喝白的,我就捏着你鼻子灌!还有啊,上次那个妞还他妈想着你呢,估计是想跟你一辈子了,哈哈……”黑子根本不管他生气不生气,大大咧咧给人家下指示。
  “操,没事就给你揩腚!以后这擦屁股的事少他妈找我,我这辈子认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小五子一把推开黑子,“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像回事似的,有人看着呢!”然后,他雄赳赳气昂昂迈着矫健的步法,跳进了饭店——饭店的地上已经没有足够迈步的空间了。
  我好奇心愈来愈强,神差鬼使的跟进去,准备看这一幕如何收场。
  见警察进来,那些鸡崽子服务员一下子都来了精神,哄的围了上来,把小五子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控诉黑子等人的无耻和罪恶。雀跃之情犹如找到了亲妈。
  我忽然由这场面想到生理卫生课堂上一群蝌蚪团团围住一颗蛋黄状的物体,都想钻进去,以完成繁衍生息的光荣使命。
  也有几个情深义重者把血流满面的老板扶在椅子上,七手八脚地摧残他,看情形他们杀人的手段远远不及草菅人民的庸医,在他们的胡作非为之下,老板居然能保持清醒,而且声音也恢复了原来的磁性:“小李,你看看,这就是他们干的,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讨个公道。”
  那卵子连推搡带恐吓,总算打退了一群精子的围攻,保全了自己的名节,历经千辛万苦来到老板跟前,他关切看看老板的头:“怎么样?有什么感觉没有?迷糊、恶心、想吐吗?”看来,人民警察必须具备望闻问切的基本医学功底,鉴于混子们热衷于攻击头部,警察、小李、小五子、卵子对脑震荡的症状了如指掌。
  “没啥大事,破了点皮,一会我去医院缝上就完了。”老板挺有刚,在我心中的形象越发高大,虽然他刚刚被对手击倒。
  “那也得做个ct看看,不能便宜了这帮犊子!”卵子狠狠地瞪了一眼正在门口观望的黑子,瞪中似乎还有个小小的眼神。
  那几个帮工的不知什么时候都消失了,就剩下我傻呵呵地陪着黑子杵在这儿。
  黑子晃晃荡荡地踱过来:“大老板,不好意思,兄弟刚才喝多了,有点过分了。这样,小五子正好也在……”
  “你严肃点!谁是小五子?”卵子厉声喝止黑子的不合法称呼。
  “……呵呵,不好意思,李警察——那啥,大老板,你看看这事怎么办,我黑子也不是不识数的人,打了人,砸了东西,我该表示得表示,该掏钱就掏钱,你要是觉得不满意,就让小五……不,小李子把我抓走,送进去蹲几天,给你解解气。”
  老板狠狠地瞪着黑子:“你那两个臭子我一分不要,今天我非要跟你玩到底!我就不信,这青天白日的,就没有人能收拾你!”
  卵子用人类历史上最狠毒的目光盯着黑子,似乎要用眼睛在黑子脸上钻探出石油来:“你他妈的这么大个人,就不能稳点?喝点猫尿就破马张飞舞刀弄枪的,看你把人打成这样,你自己说,咋办?要是人家赵老板不吐口,你就跟我回去蹲小号吧你!”
  黑子换上一副甜丝丝的笑容:“小……小李警官,我那不是一时冲动嘛!你看我态度多好,看见你来了我都没跑,这得宽大处理啊!——赵老板,我这给你道歉了,本来咱俩也不外,你看,就一句话的事,把你打成这样,想想我这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黑子又拎起一个酒瓶,赵老板猛激灵,脑袋往卵子这边一歪,黑子哈哈一笑:“别误会,要不这样,你拿这个给我也来个开瓢!”他把瓶子往赵老板手里塞,诚心诚意地把一颗大脑袋也伸了过去。
  赵老板接过瓶子,高高举起,犹豫了半晌,又轻轻放到地上,长叹了一口气。
  一个啤酒瓶值五角钱哪,我猜他可能舍不得。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赵老板,要我说,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这帮玩艺儿进局子就跟回家似的,你说我怎么认识他的?还不是他三天两头就去报到?大事没有,蹲个十天半个月的再出来,还他妈那个德行,没办法,要依我,就他这样的,一个枪子,大家都省心了。”卵子轻轻拍着赵老板的后背,仿佛一个慈母温柔地安慰自己地孩子。

  赵老板还是不说话,估计和我一样在欣赏这两个人表演的即兴双簧。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把黑子送进去,就是彻底结仇,以后这个店就甭想安生;可是就这么认了,无论从颜面还是从头上的血,都说不过去。这牙已经被打掉了,是往肚子里头咽还是吐出来,还是把黑子的牙拔下来安到自己嘴里,的确是个很难的问题。

  赵老板落入与哈姆雷特相类似的无限矛盾之中。

  我替他默念:经官还是私了,这是个问题,谁愿意甘心忍受混子的侮辱和瓶砸……

    卵子的耐心似乎被赵老板的沉默给蒸发光了,摆上一副不耐烦的嘴脸:“怎么办,你说句痛快话,要不我现在就立案,马上抓黑子回去;要不你们俩就好好谈谈,怎么和解。多大个事啊!我还有正经事要办呢。”他站了起来,拍拍被我间接踢脏的屁股——他坐的椅子是我刚才踢过的,而且听他的意思,他现在所处理的并不是什么正经事。
  赵老板见警察生气,赶紧也站起来,堆上笑,把卵子往椅子上按:“小李子,你别急,我都让黑子气糊涂了,毕竟跟他哥们一场,他说翻脸就翻脸,以前关系都不错,你看他……要不是你来了,我跟他没完!我也不是吃素的,什么没见过?”

  赵老板话说得很勇武,但底气严重不足,纯粹是在给自己找台阶挣面子,连我这种白痴都听得出来,黑子什么时候拿他当过哥们啊!

  我略抬头,想仔细看看这个刚才还令我十分尊敬的硬汉,可是,他脸上的笑容却让我的心头猛然一震!

  他脸上那种尴尬、讨好的讪笑分明就是当初挂在孙一脸上的!只不过孙一面对的是县长和狗腿子,他面对的是卵子和黑子。

  根据我被欺负的经验判断,这位赵老板一定恨死了眼前这两个“子”,但又实在是惹不起。

  我突然同情起这个文雅又有些刚性的硬汉。他能怎么办?眼前这局势摆明了就是他一个人吃亏,卵子和黑子是穿一条裤子的,而且卵子说得也极有道理,抓了黑子又能怎样?过几天他一样满大街乱晃,还不如现实点,要两个钱完事。

  我忽然领悟了一个真理,只要有钱,可以想打谁打谁,打完之后随手扔下一打钱,何等的潇洒!

  黑子和卵子默契地对了一下眼,黑子说:“赵老板,你看看我得赔你多少?”

  警察可以和黑社会打交道,但决不能和钱建立联系,卵子一看双方开始谈生意了,再次拍拍屁股:“剩下的事你俩自己商量,但谁也别再动手了,不然我一块抓!”

  说完,他扬长而去。

  赵老板收起了那比哭还难受的笑容,义正严词地要和黑子讨价还价。

  可是,卵子一走,黑子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赵老板,你想屁吃呢?还钱呢,再过几天怕你命都保不住,这个地方你就让出来吧,知道不?”

  一下就把赵老板造得愣头愣眼的。

  黑子又语重心长地劝导:“咱什么地方不能开饭店哪,犯不上为这点事得罪道上的人物,看你也算条汉子,我就明告诉你,早搬家早发财,在这熬下去,你就等着遭罪吧!”

  听这话的意思,他黑子好像还不算道上的。

  “你说什么?不赔钱,还要占我的饭店?”赵老板不敢相信自己生活在社会主义改革开放的八十年代末。

  我也觉得惊讶,这几乎是《茶馆》的再版,赵老板不会跟老王掌柜的一样上吊自杀吧?

  “话说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兄弟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办法,别怪兄弟,我黑子很敬重赵老板的为人,但是身不由己啊!”黑子站起身,转身要走,又回头宽慰了几句:“大哥,反正这房子也是租的,马上就到期了,在哪都一样干买卖,别惹这闲气了,你给兄弟个面子,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话,不打不相识,咱哥俩以后慢慢处。”

  “你等等,这事就这么完了?”赵老板拉住黑子。

  “那你还想怎么样?”

  “钱也不赔了?”

  “我哪有钱赔你啊,我要钱没有要命一条,要不你就报案,你也知道,局子是我家,没事我就进去住几天,大不了我出来之后再找你玩,看看咱俩谁能玩过谁,呵呵……”黑子甩开赵老板,潇洒地冲我招手,“秃子,走人!”

  就剩下赵老板倚门遥望,目送着我们,就如秦香莲目送陈世美去进京赶考。

  我们不怕跟踪,直奔三小的酒吧。

  三小的酒吧真是气派,在土城我还真没见过比这豪华的门面,连那个“北得月”都不在话下。

  三小正在他的专用包房里等着我们回来汇报工作。他显然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半截,就等黑子回来讲故事的结局了。

  黑子神采飞扬唾沫横飞,把他的光辉业绩一点不含糊地在三小面前展览,连自己对锅碗瓢盆的摧残都没落下。三小皱着眉头听,突然抬头盯住我:“你都干什么了?”

  “我……我也砸了。”对于自己没有严重破坏饭店的设施,我感到万分羞愧,面对三小的目光,我很有些心虚。

  “秃子第一次办事,没经验,看见小五子过来吓得呜嗷喊叫的,还叫我快跑呢,哈哈……”黑子摸着我的光头,无情地揭露我的无耻行径。

  三小乐了:“秃子,你小子不是挺有胆的吗?咋这么掉链子?”

  “我怕警察,万一抓了,费事。”

  “抓?哈哈,抓谁?我不说话,谁敢抓我兄弟?警察咋了,见到我照样叫三哥。”三小把嘴撇到了天灵盖,“你呀,还太嫩,在道上混还得炼。”

  思考了半天,三小拍拍我:“这样,你晚上再过去一趟,藏好了,隔一会扔个砖头,他那窗户不还没砸呢吗,交给你了。一个砖头五十块钱。”

  黑子翻着白眼仁瞪我,心里大概在埋怨三小,这么好的差事怎么不派他去。

  “放心吧,三哥,这回兄弟不会丢人了。”我拍着瘪肚子打保票。

  “行了,黑子,你去旁边的饭店要几个菜,把刚才那几个兄弟也叫来,就在这儿喝点,都辛苦了。我让几个妞好好陪陪你们,给你们开开荤。”三小安排完庆功宴,神龙见首不见尾地消失了。

  这顿饭吃得别提多别扭了,满桌子的好菜,根本没有心情吃,旁边地小姐不停地在我身上上下其手,搞得我心潮澎湃,食欲不振。再看看那几个,简直就是天昏地暗胡作非为了。

  三小这里的小姐确实够档次,长得漂亮穿得少,骚乎乎火辣辣,满身香水味熏得你直迷糊,难怪黑白两道的人都喜欢往他这儿钻。我哪见过这阵势,就跟唐僧进了女儿国似的,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

  黑子他们几个忙乱之余注意到了我的丑态,一个个呲着大牙露出满嘴菜屑,不怀好意地把自己怀里的妞往我身上推。转眼之间我身边围了一堆肉,一个个高低起伏地在我身上乱蹭。

  报应啊,现在我是那个被围攻的蛋黄了,稍有不慎就会沦为受精卵。

  老子也不是吃素的!我怒气冲天长虹贯日气壮山河,随手搂住一团肉,把在丽丽那里学到的知识实际应用了一番。

  这帮家伙全被我镇住了,后悔刚才的无私奉献,一个个追悔莫及大呼小叫纷纷把自己妞拉回去,怕被我一个人吃了独食。

  我由衷地感谢丽丽对我的培养和教育,在这一点上,她的教诲高于我国教育模式的所有环节,使我学到了很多在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并且在实际应用中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有力地证明了我的混子身份,巩固了我的地位。

  怀里的那团肉似乎被我点燃了热情,也可能是想点燃我的热情,干脆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拉到一个包房里,连门都不关,三下五除二把我剥光,那动作的熟练程度就如同资深厨师剥光一棵大葱。

  她残酷无情地侮辱、摧残、蹂躏我,那灭绝人性的暴行和惨无人道的场面让我误以为自己正身处渣滓洞集中营,在老虎凳和辣椒水的淫威下垂死挣扎。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被迫奋起反抗,拿出卧薪尝胆的毅力和破釜沉舟的勇气,差点把她像一张狗皮似的钉在墙上。

  浊浪平息,春和景明了,我波澜不惊地躺在她脚下,万念俱灰地半眯着眼,心中突然涌起一种悲凉,一如《沉沦》中那个嫖了日本娘们的前辈心中的懊悔。突然,感觉什么东西似曾相识,仔细看,原来是她的脚丫儿。她的脚丫儿纤细柔嫩,线条圆滑而柔和,几乎就是我梦中见到的玉足!

  我一下子飘了起来,朦胧中捧起它,把自己地脸轻轻贴了上去……

  “呸!”我差点吐了,那强烈的味道赛过农家七八月份的雨后茅坑!

  我莫名其妙地勃然大怒:“滚!”

  那肉也莫名其妙,丢下一句“你有病啊,我让你闻的”摔门而去。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39 | 显示全部楼层
鲁迅说,悲剧是把最美好的东西撕破了给人看。

  这只臭脚丫子撕破了我珍藏以久的美梦,简直是千古奇悲!

  整个下午我都被这臭脚丫子的气味包围着,走不出那种被打破梦境的悲哀和愤怒。于是我疯狂地收集砖头,整整装了半面袋子,准备在“御春楼”的玻璃窗上痛痛快快地狠砸一通,心中渴望玻璃的破碎声能驱走这绕梁三月的臭。由于收集砖头时注意力过于集中,竟拆了一个农家小院的一段砖墙,被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手执菜刀追赶了将近一里地。我背着面袋子在前面跑,老爷子在后面举着刀追,还气喘吁吁的喊“砖头,砖头……”,这使路上的行人误以为他在追赶一个名叫“砖头”的不肖子,都兴致勃勃地站在路边看热闹,无人见义勇为,出手抓获我这个“扒墙头”的贼。

  吉人自有天相,我坚信今晚能小赚一笔,五十块钱一个砖头,这半面袋子怎么还不对付一千多块!我袋子里装的都是半截的转,但砸起玻璃来都能当整块的算帐,三小这笔生意肯定要亏了,谁让他无耻地偷看我的兰梦!

  夜终于降临了,可惜不够黑,恼人的月亮不仅能唤起离人泪,还直接影响着我临战的情绪。

  我钻进一个比较隐蔽的小胡同,远远的监视这对面的“御春楼” 。由于白天受到重创,这里现在还没有营业,店内的灯光很暗,依稀看见几个人影走来走去的,不知在忙活什么。

  我目测一下距离,确信它绝对在我的射程之内。为安全起见,从腰带到鞋带,从衣角到裤脚,我把自己的装束重新整理了一遍,以备逃跑时万无一失。毕竟是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这孤胆英雄的滋味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这一阵子路上没有行人,我把握时机迅速发起第一波攻击……

  由于过度兴奋和紧张,我心跳过快,动作有些变形,砖头飞出后,只传来一声闷响,没有听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估计是打在了窗子之间的墙垛子上。

  五十块钱没了!

  还好,没人发现。

  我调整状态,深吸一口气,按照投篮的要领,屏住呼吸,腰、腿、胸、腹一起发力,大臂带动小臂,压手腕,拨手指,飞出了第二块砖头……

  “哗啦”,终于有一块玻璃应声而碎。

  我迅速做好逃跑的准备。

  可是,许久也没有听到意料中的那种慌乱声,街上依旧是一片沉寂。

  猛然感觉街上一亮,“御春楼”的大门开了,里面散出的光几乎蔓延到我藏身的胡同。

  “你们到底想咋的!我跟你们拼了——”一声尖利的号叫划破寂静的夜空,宛如母狮在崽子受到威胁时的咆哮。

  在光影中似乎有两个人在撕扯,其中一个挣脱出来,冲出大门,气壮山河地河东狮吼。

  我最讨厌这样撒泼耍赖的老娘们,贾宝玉说得好,女子一旦沾了男人怎么就变得如此污浊凶悍!甩手又是一砖,“哗啦”一声,再次命中。

  “嗷——,嗷——”也不知她在喊些什么,反正整条街都在震动,一些胆大的人开始走出来看热闹。

  “你快回去吧,别在这丢人了!”这是赵老板的声音。

  “回去,回哪去啊,里外都被人砸了……呜……”母狮的声音转为啜泣,虽然声音不大,但在夜里很是清晰。

  女人的哭总是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她这一哭倒是怪可怜的,使我不禁又想起了旧社会。我心肠一软,反而下不去手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就为了一个地盘,弄得人家孩子哭老婆叫的,似乎很有些不仗义。

  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是又不甘心这五十块钱一个的砖头买买,于是在角落里蹲好,静观其变。

  两个人在那里一哭一劝,听口气,她应该是赵老板的老婆。

  赵老板不停的安慰、哄劝,让她进屋,她就是不肯,坐在台阶边哭边絮絮叨叨的说,也不知说给谁听的。围观的人一见没什么看头,纷纷消失了。

  有几个可能是邻居或熟人,想要上前劝劝又似乎不敢,犹犹豫豫地向四周看,可能是怕惹祸上身,暗处飞出块砖头,把自己来个满面桃花开。

  那老娘们的声调降低后,基本恢复了原来的嗓音。这声音非常耳熟,搜肠刮肚地想,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这似乎是兰梦姨妈的声音!

  难道是我把兰梦姨父的饭店给砸了?

  以前只听兰梦说过,她姨父开饭店,姨妈开冷饮厅,两口子各干各的,都是有钱人,可天下之大,不会这么巧吧?

  我有些焦头烂额,顾不上那价值千元的半袋子砖头,屁滚尿流地逃回我的小狗窝。

  到家了,我长出一口气,开门,开灯,立刻呆若木鸡,刚吐出一口热气迅速变凉又全吸了回来——屋里赫然坐着一个冷若冰霜的陈兰梦!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但来的如此之快,让我很是措手不及。

  心中响起一曲苍凉的悲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涌起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

  幻觉中,我一袭单衣,于猎猎寒风中临江而立,弹三尺剑,奏变徴音,纵胸怀之广阔,发千古之强音……

  “你发什么愣?今天你和黑子砸的饭店是我姨父的!”一个比易水的寒风还要冰冷的声音把我飘散的灵魂聚拢起来。

  “呃,我知道。”话一出口,我恨不得拿把焊枪把自己的嘴永久焊上。这张破嘴已经不知道给我惹了多少麻烦、丢了多少人了!

  “什么,你知道?知道你还砸!”寒冷加剧,深入骨髓。

  “呃……我……我也是刚才知道的……”

  “刚才?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知道的?”

  “……嗯……啊……”我无言以对,转而急火攻心,索性咬牙跺脚,语锋尖利起来,“你管得着吗?你是我什么人啊?你这儿审犯人呢?”

  兰梦斜了我一眼,轻蔑地一笑:“对,我算什么啊?我那有资格问啊?以后咱俩各走各的,谁也别烦谁!”说罢,起身就走,那坚决的程度就如同一只蛤蟆蹦出滚烫的油锅。

  她启动很猛,但逐渐减速,路过我身边时甚至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无动于衷,才继续毅然前行。走到门口,又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一阵风似的跑到我床前拿起一串钥匙,从上面摘下一把来扔在地上——那是我昨天哄她上床时送给她的备用钥匙。

  我麻木不仁如老僧入定,目光坚决地向上斜视45度,保持着烈士雕像的姿态。

  她终于又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拉开门,又回头看我。

  我知道她其实不想走,就等着我留她一句,但我偏偏不给这个台阶,本来嘛,动手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是谁的饭店,况且我没有砸坏任何东西,我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岂能主动低头!

  她终于重重地把门摔上,一声巨响之后,天地间的所有声音都似乎停息了,从心里往外静得可怕,好像什么东西一下子把我的心脏给掏空了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傻呆呆地站着,一片茫然,半晌才迷迷糊糊地挪到床前,一头扎在乱糟糟的被褥上。
  以往兰梦来了会把我的房间打扫收拾一下,可今天……

  真实的兰梦离我心中的形象越来越远了……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有如一火车乱麻,让我无论如何也超脱不了,索性什么都不想,专心致志地背诵诗仙的《行路难》。

  背到一半的时候,居然感觉异常轻松,似乎天地之间只有我和一首诗携手并进,其他的一切都如浮云般飘散了。

  猛然间一声霹雳!那刚刚飘散的浮云又骤然聚拢成一团浓墨般的洗脚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面泼来!我凝神一看,只见阴魂不散的陈兰梦手执可乐瓶夜叉般巍峨地矗立在门口。

  她虎目圆睁,怒发冲冠,就缺一脸络腮胡子,不然就是长坂桥头喝退雄兵的三将军莽张飞!

  我被她的气势震慑得肝胆俱裂,几乎想咬舌自尽,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人吗?“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话谬也,该说静如夜叉,动如迅雷。

  “你他妈还想咋的?”我抹了一把可乐脸,色厉内荏。

  “孙一,算我看错了你,你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这是奇耻大辱!我孙秃子一直以梁山第一百零九名好汉自居,从未想过要加入孙二娘和顾大嫂的行列,如此轻易地把我变性,岂不是视我小弟弟如不在?

  “你看你那德行,你现在比我都爷们,干脆给你安个把儿,以后你也站着撒尿得了!”我反唇相讥,爬起来找毛巾擦脸。

  刚刚擦得脸上的中药味淡了些,却突感窒息,头面猛然一凉,有如孙猴子第一次飞跃水帘洞,又一注甜丝丝的药汤灌入口鼻。

  “你有完没完?”我猛扑过去,抓过可乐瓶,想往地上砸,但刚才回来时一顿猛跑,正觉口渴,而且流入嘴角的液体让我感觉今天的可乐比中药味道好多了,索性一仰脖,干了,然后把瓶子一摔,怒吼一声,“还有没有,再来一瓶!”

  “你……”兰梦气势顿减,不知所措,站在那儿甩手跺脚,涕泪横飞。

  我若无其事地擦拭被可口可乐污染的被褥,有些担心别人看见这褐色的地图会怀疑我在高潮时射血。

  “孙一,你到底想咋的?”兰梦在蹦高。

  “我没想咋的,收拾收拾睡觉啊。”我干脆开始脱衣服。

  “呜——”她终于哭开了。

  这就对了,在我面前玩硬的,肯定不好使,如果是聪明人,想让我老老实实,就只有一个办法——哭——老子吃软不吃硬。

  待她哭了一会,按照上次的经验掐算一下时间,估计快到尾声了,我这才温柔地扶住她貌似柔弱其实坚挺的肩膀——不过心中再也激不起半点柔情了,对她的安慰纯属是为了尽男人的义务。

  兰梦哭够了,本来挺漂亮的大眼睛现在像两个烂柿子,而且牵扯得两腮的横肉都凸现出来。

  也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看来只有冰冷的女人才是最美的,因为遥远,所以模糊,一旦看清楚了,美女变野兽。

  “孙一,你太啥也不是了,我看错了你。”她终于肯赏脸坐下来,再次反醒着自己不分贤愚的错误。

  “嗯,我知道。”看在“哭”的面子上,我没犟嘴。

  这反倒让她有些意外,憋了半天才说:“你心里根本就没我。”

  “有,还占了挺大一块地方呢!”我对天发誓,这绝对是实话。

  “那我走你怎么不拦我?”

  “我生气。”

  “你生气?你砸了我姨父的饭店,你还生气?”

  “我也不知道那是你姨父的饭店啊,知道我能砸吗?要不是刚才看见你姨妈在那儿,我现在还不知道呢。你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上来就一顿整,我能不生气?”

  “刚才?你刚才又去了,干什么去了?”

  看来砖头事件迟早也会暴露!能瞒一时是一时吧,我神态自若地说谎:“三小让我去看看饭店咋样了。”

  “饭店咋样了?”

  “没事了,看样子在收拾,我离得远,看不清楚。”

  兰梦揉揉红眼,横肉也跟着一阵乱抖,说:“孙一,我没求你帮我做过什么,这次我求你,你跟三小说说,别让他占我姨父的饭店,你知道,我姨对我就像对亲姑娘一样,这事我不能不管。你答不答应?”

  我操,这才是她犹犹豫豫想走又想留的真实目的!

  三小,那不是你三哥吗?你昨晚还叫得亲着呢,干嘛不自己求他去?虽然醋意很浓,但这话我没有说出口,这证明我的嘴还有不必完全焊死的理由。

  如果没有昨夜兰梦的撒泼和跟三小的眉来眼去,我很可能答应她。为了我的梦中情人,我可以连命都不要。连自己的女人托付的事情都办不了,还算是男人吗?可是,为了现在的兰梦……

  我有一种被轻视、被欺骗利用的感觉。

  犹豫了半天,我不耐烦地推脱:

  “我刚刚跟了三小,净欠人家人情了,你这不是让我挡他的财路吗?这话我没法说。你说,我怎么跟他开口?说那是我姨丈人的饭店?要是动手之前说还好,现在说那不是往自己头上抹屎吗!到时候道上的人就都知道了:‘秃子虎了吧叽把自己没见面的姨丈人砸了,砸完之后又来求情。’那我还混个屁呀!再说了,你早干什么去了?早把你这当老板的姨父介绍给我不就完了,怕我占他便宜啊?”

  “现在说这话还有啥用?丢人也好,欠人情也好,总比饭店让人抢了好啊!你以后就不见我姨父了?你放心,我不会让我姨父亏待你。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我就求你这一次!”她嘴上说求,可语气分明就是命令,给我的反感又增加了一点厚度。

  “你咋不替我想想,我根本不认识你姨父,现在让我为了他去求三小,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努力想像自己正被推到即将爆发的火山口,四周全是钉板,把我紧紧夹住动弹不得,尽量用能无辜且无奈的语调叫喊。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早知道你这么废物我根本就不找你!你他妈啥也不是,剃个秃子装黑社会,连自己家的事都管不了,你还混啥呀?我真是瞎了眼,瞎了眼!”她的情绪也在我的叫喊声中达到了高潮,红涨的脸上只能看见一张嘴,酷似我充血的某个部位。

  她边号边抓起身边的东西乱甩,悍妇嘴脸真实自然,嘴角甚至泛起了一点白沫,略显稚嫩的狮吼声跟她姨妈的“嗷”异曲同工。

  我一阵恶心,心底残存的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打碎,那碎片像满天冰雹一样砸得头和心一起疼。

  我拾起她摔落的枕头,仰天长叹,然后强压怒火,语气尽量平缓:“你又没他妈嫁给我,反正咱俩也没啥实事,我顶多是到你那门口探探头,又没往里进,你也没亏啥。别在这儿烦我,赶紧给我走!”我还算对得起她,居然没说“滚”。

  她不走,死呆呆盯着我。

  “走啊!滚!”那个字终于脱口而出。人做到底,我索性把事情全抖了出来:“我还要告诉你,我刚才又去砸饭店玻璃去了,你能怎么着吧?”

  这回轮到她发愣了。

  “什么?……好,孙秃子,我和你一刀两断!”发愣之后,她痛下决心斩钉截铁。

  一刀?最少三刀了,叫“三刀两断”还差不多,而且这其中的两刀都是她出手的,昨天一刀,今天又一刀,可谓“两天两刀”,倒节省了我的力气;但紧接着我又想起“三长两短、三老四少、三妻六妾,三下五除二”,赶紧拉紧缰绳,不敢再想了。

  我暗自庆幸,这最后一刀是她砍的,与我无关,我担个被人甩的恶名无所谓,却总算对得起良心,没有始乱终弃——即使没乱就弃,在我看来也是件很不光彩的事情——心中盼着她赶紧走,彻底了结一段不该发生的孽缘。

  “咣当”,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声巨响!

  这回她真走了,我可怜的房门再次成了牺牲品,连窗子都被震得乱颤,看来明早起来的第一件事恐怕是修理门窗。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4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如释重负又若有所失地睡下,脑子里似乎很乱又似乎很空,很多事情很多想法像乱营的蚂蚁似的往里面钻,我心如铁石,一巴掌把它们全部扇将出去,强迫自己逐渐朦胧起来……
  也许只有梦才是真正的幸福,真正的宁静……

  我拼命地想梦见那美丽的湖畔,梦见她清纯而美丽的姑娘,终于在恍惚中看到一个影像轻轻飘来,开始以为是兰梦,后来那影像逐渐清晰,居然是丽丽……

  丽丽拉着我来到一个旅店,彼此粗暴地把对方剥光,彼此贪婪地索取,彼此无私地奉献,以天下最疯狂的状态占有对方的身体……狂暴的抽搐中,我射出了一汪可口可乐……

  我志得意满,捧着一只美丽的小脚丫大啃特啃,却有一股浓浓的臭脚丫子味向我包围过来,那味道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浓,如同一辆粪车由远及近……

  “咳,咳!”我几乎窒息,猛醒过来。

  我艰难地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臭袜子,袜子后面是黑子狞狰的笑容。

  “嘿嘿,味道不错吧?”

  半梦半醒地苦熬了一宿,本已奄奄一息了,但那真实的臭脚丫子味突然把我从一团乱麻中粗暴地拉出,让我获得了新生!我万分感激,深情地望着黑子,目光流转之间,已热泪盈眶——我那袜子的味道实在太冲了!

  深情地把黑子的母亲以及他的八辈子祖宗全部问候了一遍之后,迷迷糊糊地跟他来到了三小的酒吧。

  三小锲而不舍地大方,为两块砖头赏了我200块,并责令我们今天务必将不识时务的赵老板拿下。

  于是群情激愤,勇士们纷纷慷慨陈词,表达了必胜的决心,展展示了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他们一个个那死不要脸的德行差点把又把我恶心吐了。

  我捏着200块,蔫头耷脑,士气不振。三小诧异,大家讨论,一致确认我是因昨天兴奋过度而脱阳。

  懒得骂他们,我从一个叫杰子的混混嘴里抢过他刚点着的烟。杰子说他有艾滋病,我说反正你相好的跟我也睡了,要得早得了。心想自己还没见过他相好的呢,如果真有点味道,有机会一定要搞一稿。

  就要进村扫荡了,我还在犹豫,觉得非常有必要跟三小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该说点什么呢?

  一堆乱七八糟的画面和声音不停地在我心中闪现:赵老板脸上那种跟孙一一样的笑容,让我感觉有些同病相怜;她老婆可怜巴巴的啜泣,让我不忍心再雪上加霜;还有昨夜兰梦的吵闹,虽然已经“三刀两断”,但毕竟买卖不成仁义在,她总该比茄子更值得帮助,我必须帮她一次,算是报答她多次担当我床戏演习的假想敌。

  “三哥……”开口之际,我热血上涌,脸红脖子粗,“我想跟你说点事。”

  “有屁快放!”三小可能因为我拿了超额的俸禄却没有谢主隆恩而很不耐烦。

  “那个……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别磨叽!”

  为了和娘们有所区别,我把心一横,窝窝囊囊挤出一句话:“三哥,能不能放过那个饭店?”

  “你他妈说啥?” 三小的小眼睛都快瞪得跟牛蛋一边大了,目眦欲裂估计就是这个样子。

  我低头躲开他刺眼的寒光,低三下四地说:“三哥,我求你放过赵老板。”话一出口,连激动带羞愧,眼睛发潮,几乎涌出水来。

  “你没病吧?是不是昨天我这的小姐把你整疯了?”三小惊讶之余,不忘提醒我要牢记他的恩情,同时辐射出探寻的目光扫射群贼,似乎希望在众僦醒罢乙恍┪曳⒎璧闹ぞ荨?br>
  众贼闻弦歌而知雅意,报以一阵哄笑,以证明老大的圣明。

  那个杰子因为我赏脸抽了他一根烟而不知天高地厚,呲着牙凑上前来弯腰低头,把眼睛放在我下巴底下,从下往上看我的眼睛。

  我把一肚子窝囊气硬生生提将起来,力透五指,抡远了一个大嘴巴“哐”的一声糊在他脸上,宛如在铜锣下爆炸了一个大炮仗,声音清脆悦耳,余音袅袅。他登时面色红润,脸上有如一块名贵的红玛瑙般透出海南美景“五指山”,遗憾的是拇指部位的图像不是很清晰。

  笑声骤停,群贼愕然。

  虽然手被震得又疼又麻,但心情舒畅了许多。我欣欣然退开一步,预备抵挡他急风暴雨的反扑。

  这小子被打傻了,捂着脸瞪着我,有点像《小兵张嘎》里怒视敌人的老奶奶,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不但抽他的烟,还要抽他的嘴巴。

  又是“哐”的一声,距离我的耳朵只有咫尺之遥,震得我耳中枪炮齐鸣,杀过千军万马;眼前忽明忽暗,闪过无数星星;脸上热辣辣的,跟手的感觉取得了一致。

  定睛一看,三小正揉着右手跟我横眉冷对:“你他妈长脾气了,翅膀没硬呢就学会窝里反了!”

  突如其来的疼痛使我立马想跟三小拼命,但我强压住向打人者讨还血债的念头,捂住脸,温顺地倾诉:“三哥,他……”

  ——跟三小火拼的日子可能会有,但绝对不是现在,我还没有傻到那个份上,虽然这一巴掌不仅很疼,而且让我很没面子。

  杰子一看有人撑腰,立刻疯狂起来,不顾脸上沉重的山脉,惊涛骇浪般向我猛冲,那手却紧紧拉住旁边的人不放——也不知是人家拉他还是他拉人家,反正大家伙儿一窝蜂得连拉带劝,弄得他像一根裹在内裤中的阳货,左冲右突却不能得其门而出,只能破口大骂以壮声势。

  众人也万众一心,做扶危济困状,且百花齐放,一起声讨我江湖道义的缺乏,纷纷路见不平,都有拔刀相助之意,仿佛刚才被打的只有杰子一个人。

  我在怒骂声中矮了半截,拿出被老师批评的姿态谦虚而虔诚地在三小面前俯首听训。

  “你说,到底咋回事?——都消停点,杰子,你也别撕扒了!”

  全场立刻鸦雀无声。

  这就叫组织能力,这就叫威信,我又佩服得六体投地了。

  “你他妈倒是说呀!”三小眼珠子通红,把我推了个趔趄。感觉跟上学时挨老师推搡没有什么两样。

  我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出一个结论,这黑社会也算个学校,老大就是老师,我们就是学生。

  “三哥,赵老板挺可怜的,昨晚他们两口子抱着哭,我实在看不下去。”我把实情稍微夸张了一下。

  “操,就为这个?你他妈是慈善大使啊?”

  我偷眼看去,三小瞪小眼睛撇大嘴,鼻子皱出一堆褶。

  “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你再磨叽我一刀劈了你!” 他不知从那抓过一把西瓜刀,厉声怒喝。

  我感慨万千,真是方便,在黑社会的老窝随手一摸都能抓出一把刀,这密度快赶上老山前线的地雷了!但为了防止西瓜刀把我洁白的光头当成绿油油的西瓜乱砍一通,我赶紧放弃总结思考,坦白从宽:

  “还有,赵老板是我对象的亲姨父。”

  “你对象?兰梦?”三小放下屠刀,但没有立地成佛,我看他那模样更像成了一个色鬼!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霎时如堕冰窖。
  虽然已经和兰梦“三刀两断”,但一想到有人会填补空白,我心里还是极不舒服。小时候我扔掉的玩具被别人拾走,我总是哭喊着要回来,之后觉着没意思,再扔。兰梦可是个大活人啊,而且还是……我一直都没舍得弄破呀!如果三小乘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我不仅想象一个硕大的拳头无情地刺穿一层娇嫩的白纸……

  再次后悔没把嘴及时焊上。

  见我没言语,三小追问:“他是兰梦的亲姨父?”

  他明显跟我似的也在追悔莫及,大概是后悔在决策之前没有进行详细的调查研究。

  看来他是一定要和我做这种共用一个老婆的超级连襟了,恼怒之余,我索性把实情全抖出来:

  “开北极冷饮厅的是她姨,开御春楼的是她姨父。”

  哼,想跟我抢妞,你砸了她姨父的饭店,我看你怎么收场,和我当连襟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这脚上的泡可是自己走的,别怪我孙秃子不仗义!

  “你他妈咋不早说?”他猴急的样子就像资深嫖客正在责怪龟公没有及时给他报信,害得他错过了一次开苞大典。

  “昨晚砸玻璃时看见她姨在那儿哭,我才知道的,原来我也不知道,”我恨不得把头穿过地心扎到美国去——我这个龟公是在给自己还没圆房的老婆拉皮条啊!我不能挨了揍还赔夫人,紧接着反咬一口,“再说了,动手之前你也没告诉我是哪个饭店……”

  看戏之喜、幸灾乐祸之情和夺妻之恨纠缠在一起,这使我的心情非常复杂。这种心情就如同父子俩娶了娘俩,父亲娶了女儿,儿子娶了妈妈,而后双双生儿育女,于是父亲成了儿子的女婿,父亲的小儿子得管自己的同父异母哥哥叫外公,儿子得管自己的养女叫妈,儿子的儿子又成了父亲的小舅子……一团足以使人自杀的糟糕。

  群贼在哪愣头愣脑地听我俩互相指责,不知道兰梦是个多么重要的人物,更不知道我心里的翻江倒海。只有黑子跟我接触比较多,知道兰梦和我的关系,但绝对想不到我会因此和三小会构成过期情敌。

  三小也有些乱,在地上不停转圈,但老大毕竟是老大,转的圈就是比一般人圆。

  很静,依稀听见那边的包房里传来由打击乐伴奏的气声唱法——床头撞墙的声音是节奏,喘息和呻吟是主旋律。

  大家心领神会,侧耳倾听,不时用眼神交流一下对音乐的感受,有个别定力较差的已经开始顶礼膜拜了。

  三小的地盘果然是强人出没的地方,还没到中午呢,就已经开始夜生活了。

  半晌,音乐声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三小终于下定决心,抬头对我说了一句话,那句话一下子就把我从温柔乡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

  他说的是“秃子,你看这事咋办”。

  这句话带着一股销魂蚀骨的冲击力首先摧毁了我的呼吸系统,让我处于窒息状态。

  我干嘎叭嘴,没出声。

  屎是他拉的,却让我来揩腚,而且不给手纸,难道真的要让我成为“高‘手’”吗?

  “你说呀,该咋办?”三小又催。

  无奈,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废话:“咱不占他这饭店就拉倒了呗。”

  “你放屁!凭啥拉倒?就凭你秃子一句话?”三小就等我这句话呢,这下来了精神,声调赛过帕瓦罗蒂。

  见我低头认罪,他又接着演讲:“为了这事,我前后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光知道砸饭店不怕警察抓,那警察是我用钱喂出来的……”

  我目瞪口呆,用眼神向黑子探寻。黑子微微点头,证明老大的诚实。

  “你知不知道那块地盘我琢磨多长时间了?整个土城除了那里就没有我能看中的地方,你说拉倒就拉倒?说的轻巧……”他喝口水润润喉咙,可能是刚才发声方法有误,嗓子有些发痒。

  “三哥……”

  “闭嘴!”

  我想道个歉,但没说完就被打断,我的声音仿佛小溪汇入大海,瞬间消失。

  大海的波涛继续汹涌:“你打听打听去,我三小办事什么时候干一半停过……”

  我想帮他修正成“半途而废”,但没说。

  “这要是传出去,道上的人都知道我三小砸了人家饭店,砸完没事了,连个毛都捞着,我这脸还往哪搁?我不成了没事找事的小地癞子了吗?这事既然开头了,就得干完,谁说话也不好使!听明白没有?秃子?”

  海啸平息了,我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嗯,明白了,三哥,我不知道你为这事费了这么多心思,要是知道,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这是真心话,要是知道三小有那么多苦衷,不管自己心里多窝囊,我也不会跟他开口。

  三小瞪着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盯我,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还有,那兰梦不过就是你对像呗,又不是你老婆,明天还说不定跟谁呢,现在的小娘们,滑,你别太拿她们当回事,这年头,能靠得住的就是兄弟!刘备不说过吗,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这你比我懂啊……”

  这话让我有点不痛快,这摆明了是给我打预防针,为他下一步霸占我老婆奠定思想和舆论基础。

  我打断了他: “得了,三哥,我明白了,你就当兄弟什么都没说过。兄弟我不会为了自己家的私事耽误你的买买,不能让三哥你的钱白花。今天如果那个赵老板再有什么风吹草动,谁也不用,我立马废了他!哥几个都听着,我秃子来了之后没给三哥帮啥忙,今天谁也别跟我抢!”

  我一股热血冲上头顶,说不清是赌气还是义气,就想立刻当着三小的面大义灭亲,让他瞧瞧我的大义凛然。

  三小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昂首阔步就往外走,准备冲在最前面。

  “你他妈回来,火烧屁股了?”三小在我一脚跨出门外时叫住了我。

  “干嘛,三哥,别磨叽了,早整完早利索。”我横跨着门槛,只把头扭了回来,以示自己的坚贞。

  “你容我再想想,看有没有更好的路子。”三小示意我坐下,然后开始仰头望天,一副英魂出窍的样子。

  我犹如一个在绝望中被迫慷慨赴死的人突然发现了一线生机,一阵狂喜冲得我气息粗重,心跳加速。那心跳的声音隐隐传来,仿佛刚才听见的床撞墙,和我的气喘声融成一曲新的嫖娼进行曲。

  又是一阵死寂,偶尔传来一两声娇笑,使我的嫖娼进行曲更加鲜活生动。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41 | 显示全部楼层
良久,三小终于咳嗽一声,以示灵魂附体。
  他面色凝重,环视四周,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我的光头上,缓缓地说:“秃子,你够义气,也有种,是条汉子,三哥没看错你。”

  我受宠若惊,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这样吧,为了你孙秃子,我三小也豁出去了。兄弟张一回嘴,我哪能不给面子?这亏,我吃,不能难为了兄弟。饭店我还得要,啥都准备好了,我连装修的工程队都找好了,这个不能改了……”

  我心凉半截,只剩下一丝淡淡的希望,跟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

  “……但是我让你出面,给赵老板一个交待。一会你跟我去拿2000块钱,第一,算是赔赵老板的医药费,第二,算是赔他被砸的东西,第三,算是我给他的搬家费,让他风风光光地搬走。我三小给他出搬家费,这样够给他面子了吧?秃子,你看这样行不?”

  一炮三响!如此严密的逻辑比政治老师归纳的“美国民主虚伪性”严密多了。而且出手就是2000块,这是我爸爸两年的工资啊!

  绝地逢生!突如其来的结果一下子砸在我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光头上,我双膝发软,差点给三小跪下。

  还能说啥?在这个万元户就牛逼得不得了的时代,我孙秃子一句话在三小那里值2000块,这就叫知己,就叫知遇,就叫面子!我偷偷扫一眼众贼,见他们全都呆若木鸡地看我,眼珠子都有些发红。

  一股骄傲、自豪的感觉油然而生。

  既是知己,那他看上我的女人自然顺理成章,因为我们心意相通,有着相同的审美情趣和价值取向!跟他当连襟,不丢人!

  我得意忘形感激涕零,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说,糊里糊涂讷出一句“……做牛做马……”连我都觉得这话不够江湖。

  “得了,别他妈跟我跩戏词了,赶紧跟我拿钱办事去,走!” 三小又一撇嘴。

  我再次由衷地佩服三小,这么大一会功夫,他硬是让我经历了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从寒冬到酷暑让我尝了个遍。江湖老大,的确高明,能把我孙秃子感动到心甘情愿奉献老婆的程度。如果三小早生个千八百年,估计三国演义就得改成四国。刘备只不过会用摔孩子来收买人心,可人家三小什么都不摔,却能感动得我孙秃子心甘情愿地奉献老婆,这就是差距!

  苍天无眼,让一代枭雄生不逢时,流落江湖,我慨叹命运对三小的不公。

  怀揣2000大元,我精神百倍一马当先,以救世主的姿态窜入御春楼。

  但是,映入眼帘的场景立刻让我目瞪口呆!

  满以为应该遍地狼籍、哭声阵阵有如扫荡之后的高老庄,可是现在这里窗明几净,整洁清新,除了还没来得及修理的酒柜,根本就看不出昨天刚刚被狠砸一通,就连我辛辛苦苦砸碎的两块巨型加厚玻璃也重新换过了。

  我和黑子他们面面相觑。

  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从里间走出几个人来。

  人倒没什么特别,都是两条腿支着一个肚子,可是其中两个手里的家伙却让我惊上加惊!

  那分明是两只猎枪,都是双筒的!

  又是个我从未见过的阵势,我头晕腿软手发麻。再看我的兄弟们,都跟我一个德行。

  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我仔细观察了那两个硬邦邦的铁家伙,心里居然轻松了些——枪屁股后面的撞锤没有打开,枪口也冲着地;但立刻又紧张起来,一个粗又长的铁家伙向见了女人一样逐渐坚挺上翘,不偏不斜地指着我的光头!

  妈的,谁让我冲在最前面!

  “二哥,你咋在这?”是黑子的声音,很有一点哆嗦。

  这会儿还能说出话来,已经不容易了,哆嗦点就哆嗦点吧,我回头盼了一眼黑子,目光柔情万种。

  听到黑子的声音,另一个疲软冲地的铁家伙如刚撒完尿一般被晃了两晃。我这才注意到它的主人。

  他比手里的家伙粗多了,肚子尤其伟大,掏空了最少能放进一组三胞胎;他的脸和脖子很难区分开来,只有根据腮帮子上的横肉才能断定这个人脖子上面还有脸;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那光不是冷,是呆,跟动画片里眼镜蛇一样恐怖。

  “怎么着?我二胖去哪儿还得跟你打个招呼?”他唿搭着厚嘴唇子喷出一堆又粗又重的铅字,砸得我们耳根子和脚底板一起发麻。

  他就是二胖!

  这又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

  在土城,知道三小的人都知道二胖,他们俩是一对不可分割的连体传奇式黑道人物。刚出道的时候,他和三小无冤无仇,就因为谁也不服谁,双方纠集了上百人在体育场上准备鏖战,差点就再现了一场真人版的凡尔登绞肉机。好在当时有个著名的黑道北斗韩瘸子,二胖和三小都挺服他的,这瘸子亲自到场,以裁判的权威及时终止了这场足以让县医院外科病房全部满员的自由搏击加冷兵器刺杀竞赛。然而后来这两个楞货到底还是悄悄地进行了一次一对一的学术交流,结果是三小胳膊中刀,二胖脑袋被砍,算是平分秋色。再后来二人就平起平坐,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势力。都功成名就之后,双双不约而同地把发展方向从体育运动事业改为投身社会主义经济建设。

  这么多年了,两个人也偶有摩擦,但都不亲自出头,只是让底下的兄弟互相切磋一下武艺,再互相捐助些银两为祖国医疗事业做点贡献了事。

  他们俩表演的“战争于和平”也使土城没有了其他诸侯的割据、混战和残杀,居然形成了几年的准和平局面,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造福百姓的大善之举,按说相关部门真该颁发点“和平使者”之类的荣誉称号给他们,已资鼓励。如若不然,就会群龙无首,群雄并起罪案频发,无法理弄的万般头绪能把全县城的警察老婆都调动起来,集体跟专心惩恶扬善的警官们离婚。

  这二胖比刚出水的海鲜还要生猛,他有个经典战例:成名之前,跟哥哥赌钱被哥哥出老千骗了几十块钱,后来被他当场抓获,一怒之下,他居然抡起菜刀剁了亲哥哥半根手指。他也因此发现了自己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潜质,毅然砍出家门,砍向全城,终于砍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据二胖的经历我曾经得出结论:当年的盘古也是黑道出身,从家里砍到外面,砍出了一个天,劈出了一个地。唉,港台电影中的黑道兄弟真不该拜关二爷,应该拜祖师爷盘古。

  听说二胖最近在忙活一个新建成的水库,为了减轻政府捕捞鱼虾的繁重劳动,他主动担当起了未经批准的光荣任务,自捕自销。为了促进水库保卫人员的队伍建设,他还义不容辞地表演了射击技术,使保卫人员自惭形秽,深居浅出,苦练基本功去了。因此,偌大水面的保卫工作也不可避免地落到了他长满肥肉的肩上。

  在如此繁忙的工作中,他居然能抽出时间来带着喷子光顾御春楼,赵老板的面子的确不小。而我有幸一睹庐山真面目,也算三生有幸了,虽然他的手下用枪指着我的光头。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4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三小让你们来的?”粗重的声音再次响起,泰山压顶般碾碎了我的荣幸。
  我忽然想起自己才是这次慰问行动的领队,壮着胆子挤出一句话:“二哥,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挑事的,我们是来给赵老板送钱的。”

  我琢磨着不管多大的手儿也不会瞧不起人民币吧,先买通那俩小黑窟窿,别让它对着我脑袋吹气,然后再说别的吧。

  “送钱?三小让你们来送钱?送什么钱?”二胖非常诧异。

  “医疗费、损失费还有搬家费。”我如实回答。

  “多少?”

  “2000。”

  “拿来!”二胖一手夹着枪,另一手向我伸了过来。

  我崇敬地望着这只长满黑毛的熊掌般的巨手,怀着激动的心情,颤抖着把钱交到那手中。

  “就这么点?”他不屑地把一叠钞票往枪筒上摔打,仿佛这钞票经了三小和我的手而沾满了灰尘似的。

  “二哥,这钱是给赵老板的,麻烦你交给他。”我有点担心他把这钱独吞,赶紧提醒。

  “跪下!”

  我没听懂,给了钱还要跪么?

  身后有点悉悉索索的动静,回头看,几个兄弟的身高已然短了半截,只有黑子还一脸苦笑的拖延:“二哥,你看这……”

  “XX妈的,你费什么话?跪!”二胖的家伙也充血似的举了起来,遥遥对着黑子的脸,似乎那脸是一个可以生儿育女的古巴比伦图腾上的主题。

  黑子也慢慢跪下,并且偷偷用眼神示意我也赶紧降低身高。

  我也想往下使劲,准备先蹲后跪,可是万般无奈,腿像猎枪一样硬,根本不听使唤!

  猛然间眼前一黑,耳中钟鼓齐鸣,我一头扎在地上,似乎好久才感觉到钻头的疼痛,额角上一股又热又粘的液体流了下来,连眼睛都糊住了。

  头很重,抬不起来,脑袋里像是灌进了一桶浆糊,黏糊糊乱糟糟的。我就那么歪着头,透过一张红幔隐隐看到二胖正横着枪托欣赏我睡美人般的曼妙身姿。

  这就是枪托击头的感觉,的确很难受。以前想像过拼刺刀时如何使用枪托,也一直想知道枪托打在脑袋上的感觉,但爱惜身体,一直没有舍得亲身体验,今天居然是二胖帮我圆了这个梦。我心怀感激地望着他。

  “你就是那个什么秃子吧?”二胖甜蜜地笑着,厚厚的嘴唇旁漾出无限春光,暖意融融。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费力地跟脸上的液体战斗,努力保持着心灵窗户的透光度。

  “二哥,我们今天来是想跟赵老板好好唠唠,没别的意思,你别着急。”黑子主动挑起了领队的重担,跟二胖解释。

  “闭嘴!——都听说三小新收了个战士,挺有刚的,看样子还真挺像样,你看看,就你一个没跪下!”二胖喝住了黑子,坚持要表扬我。

  我想笑——我哪里是不想跪,明明是腿不听使唤,我再有魄力也不敢跟枪筒和枪托较劲啊——但头疼,笑不出。

  我晃了晃头,感觉清醒了些,挣扎着慢慢站起,靠在一张桌子上,等着再挨一下。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给他,这样才算仁至义尽。

  二胖晃晃悠悠向我蠕动,我心情坦然又忐忑。

  什么事情都是,一旦躲不了就得挺着,与其哆哆嗦嗦地熬还不如牛逼烘烘地坚挺一把,最多不过一死,如果让我选,我宁肯选牛逼致死。只不过不知道他这一下准备打哪里,没法设计防护动作,多少还有些紧张。

  “听说你左右腿能各挨一刀?今个我让你左右腿各挨一枪,咋样,试试?”二胖把枪口对准我的腿。

  这非同小可,不说话不行了,我强打精神说:“二胖,你这是干啥,兄弟我又没得罪你?”

  “干啥?”二胖扬扬脖子,对齐刷刷跪着的几个战俘训话,“都给我听着,这个饭店以后是我的了,谁来砸场子就是和我过不去。今个既然你们来了,我就得给你们留点记号,免得过几天你们忘了。还有,回去给我告诉三小,文的武的,我二胖等着他!”

  “那赵老板呢?”我有点迷糊,但不是被打的。

  “操,你他妈死到临头了,管得还挺宽!我明告诉你,赵老板是我哥们,以后这个饭店我们哥俩一起开了。告诉三小,死了这条心吧,我二胖的地盘没有他份儿。”

  我立刻想抡圆了把自己的腮帮子抽成俄罗斯大烈吧,我这一枪托子挨得冤!

  死皮赖脸地帮人家求情,在家里挨了一个大嘴巴,到这挨了一枪托,外带即将奉送的两腿枪伤!这哪里是热脸贴在凉屁股上,简直就是贴在锅炉里,不但要把脸皮烧光,还要连累得光头成骨灰,这比大水冲了龙王庙还要难以解释,该算是猪八戒啃猪蹄,自残骨肉了!

  极其强烈的窝囊感憋得我七窍流血,恨不得跪地乞求二胖赶紧发发慈悲,冲我脑袋开一枪,帮我彻底摆脱这乱糟糟的一团浆糊。

  “二哥,误会,全是误会!咱是一家人,秃子的对像是赵老板的亲外甥女,昨天我们不知道,今天我们是特意来赔礼的,嘿嘿。”是杰子的声音,这小子反应比黑子快,一看有门赶紧套磁。

  他这么一说我也感觉自己挺光荣,认为自己也很有资格叫赵老板一声姨父,但转念一想昨夜已经和兰梦拜拜,这个姨父叫得不硬气,有点追悔莫及。

  二胖有点发蒙,诧异地看着我。

  “二哥,刚才秃子一个劲地替赵老板说情,你看,我们今天来连把刀都没带,空着手来的呀,就是专门赔礼来了。”黑子抓住机遇,赶紧补充。

  见二胖正在迷糊中,这帮弟兄赶紧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地为我表功,按他们所说的,我简直就成了赵老板的亲生儿子和再生父母的完美结合,是义薄云天的关云长和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的辩证统一。

  二胖和他的手下全都被这精彩而曲折的故事征服,谁也严肃不起来了,饭店内的气氛如同一个和谐温暖的五好家庭,只不过有一部分家庭成员还在地上跪着。

  “赵大哥,你出来吧,这事乱套了,给你整出个外甥姑爷来,你自己看着办吧。”二胖扭头冲里间大喊。

  一会儿,赵老板一瘸一拐地蹭出来,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住我,似乎考古专家在研究一具古尸。

  我差点就开口叫姨父,但是薄薄的脸皮把这亲密的称呼扼杀在喉咙里,只挤出了一个“噢”,算是对亲人的招呼。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姨父研究了半天,冲我嫣然一笑,那温文尔雅的笑意让我如沐春风。
  他严肃深沉地对二胖展示了研究成果:“我不认识他。”春风倏地变朔风。

  二胖顿时目露凶光,有如男人充血的第一性征:“你们都他妈涮着我玩哪!”飞起一脚,踢得我和桌子一起完成了一次与地面之见的滑动摩擦。

  今日收获颇丰,目前已累积枪托一个,臭脚一只,我默默计数,预备日后奉还。

  不料身后有个身影暴长,紧接着传来杰子正义的声音:“赵老板,你太不仗义了!为了你的事,秃子跟我们闹了个窝里反,我还挨了他一嘴巴,他也被三哥抡了个耳刮子,你咋这还么说话?”

  杰子啊,一会我让你抽我一百个嘴巴!我把杰子想像成匡扶正义的大侠,如果我是女的,我一定会以身相许。

  “跪下!你挺猖啊!”没等二胖发言,另一个持枪的狗腿子抢先吆喝。

  我挡在杰子身前,冷冷的盯着姨父:“是,我也不认识你,我要早知道你这个德行,昨晚就把你这儿的玻璃砸得一块也不剩!”

  “你还说这个!你看我的脚,这就是你昨天砸的!我正收拾东西呢,你砸玻璃不说,还把我脚也砸了……”

  我差点笑出来,原来是我的成果,早知道我挑一块大点的砖头多好!这就叫报应,提前预支了,老天爷的眼睛还算明亮。

  “兰梦那么求你,可你倒好,把她气成那样,她跟你算是瞎了眼!怎么着,良心发现了,替我求情?我现在告诉你,不用,我不用你求情!三小的钱我一分不要——二胖,那钱你留着,算我请弟兄们喝酒了——还搬家费,我哪也不去,我的饭店还照样开!你个臭混子,要是再敢纠缠兰梦,我打折你腿!”

  他的话在极短的时间内成功地把我的一片好心转化为驴肝肺,我成了一个被狗追杀的吕洞宾。恍惚中看见老天爷正呲着从来不刷的臭牙,幸灾乐祸地跟我挤眉弄眼。

  我出离愤怒,一股无名业火焰腾腾烧将起来,那火“轰”地爆出一股神力,烧得我一跃而起,一把抓住“姨父”的头发,提膝就是一计“点炮”,“姨父”顿时面若桃花。二胖没想到我居然敢在枪口下出手,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借着四处迸飞的无名火苗,一不做二不休,把面条般的“姨父”向他一推,趁他慌乱之机猛扑过去,以练习过无数次的潇洒动作迅速抽出片刀,死死地横在二胖脖子上。

  全场震惊,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似乎一切都是一场梦或是一个电影镜头,然而却如此真实,此时,我无比确切地感觉到自己仿佛正持刀骑在一只猛虎背上,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才能下来。

  我茫然地看着黑子,希望他指点迷津。

  刹那间,屋里全乱套了!

  那边的人投鼠忌器,进退两难,我这边的弟兄们纷纷站起,双方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的声波以绝对优势压倒自由市场。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二胖在我刀下咬牙切齿,不失老大风范。

  我一言不发,手上加劲,生怕别人发现我手里拿的是把没有开刃的钝刀。

  “把家伙都放下!”黑子毕竟老到,一把抓过二胖的枪,在对方眼前乱晃,也不知到底要喷谁。看对方还在犹豫,尤其是另一支枪还迟迟没有落地,他把枪对准二胖:“二哥,对不住了,你发句话吧!秃子刚出道,手上不知轻重,真伤了你,不好交待。你犯不着跟他玩命……” 他偷偷给了我一个眼神,“——秃子,走!”

  我有点清醒了,拖着二胖那猪一般的肉坯子向门口移动。

  杰子他们跟着大呼小叫:“都放下!放下……”嘴上喊着,脚下却不停,大家把我和二胖围在中间,慢慢向门口退去。

  二胖咬着牙斜眼瞪我,一句软话也不说:“XX妈,今天要是不整死我,你们几个一个都别想跑!”

  那边忽然传来“嗷”的一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杰子路过姨父时在他的脸上狠狠地踢了一脚,踢得姨父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趁我愣神的功夫,二胖突然抓住我的刀背,狠命一扭。这家伙的力气真大,我的刀不知怎的就到了他的手里。他也不管黑子的枪口是否对着他,号叫一声,冲着我的脑袋抡刀就砍。

  我一闪身,刀贴着我的前胸劈落,把我惊出一身冷汗。二胖疯狗一般连喊带叫,在人堆里挥刀乱砍金蛇狂舞,大家手足无措,纷纷后退。

  黑子端着枪,一边和对方的枪手对峙,一边慢慢向门口挪动,丝毫不敢分神,根本无暇顾及二胖。二胖的其他狗腿子们趁机围了过来。

  形势急转直下!

  二胖的生猛绝非谣传,他的确是个不要命的主儿,他的即兴现代爵士霹雳舞彻底震住了我们。有两个兄弟已经退到门外,想远走高飞又似乎碍于情面,像欣赏荷花一样远远地观望,坚决不肯亵玩,只呐喊几声算是助威。

  我的位置比较靠近门口了,只要一转身就能进入大有作为的广阔天地,但黑子和杰子几个就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天知道二胖这个疯子会干出什么事来。

  “二胖,别整出人命来!”那个姨父也被这阵势吓傻了,想用柔若无骨的喊声制止二胖的疯狂。

  二胖红了眼,充耳不闻矢志不移,猛冲猛砍,主要目标还是我这颗耀眼的光头。

  不把二胖放倒,我们谁也跑不了,他们能追出我们尿来!

  好在我身上还有一个小刀片——这是我平时养成的良好习惯,腰里别一把片刀,袖口上藏着个单面刀片,道上人管它叫“老单”,我把心一横,拼了!

  我摸出“老单”,食指和中指紧紧夹住,“嗷嗷”大叫迎着二胖冲了上去。

  二胖被我的气势吓得一愣神,没想到会碰上一个更不要命的,手上稍微慢了一点。

  我拿出在篮球场上突破上篮的灵巧,拼着挨他钝刀一砍,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只感觉后背一凉,中了一刀。好在我的肩头抗住了他的胳膊,这一刀不是很重,没把我砍倒,我挥手一抹,“老单”从上到下,在二胖脸上割开一个长长的口子,血像登时涌了出来。二胖惨叫一声,扔了片刀,要去捂脸。我一手隔开他的胳膊,另一手的老单冲着他的脖子抹去。

  “秃子!别的!”杰子扑过来,一把拉住我,但晚了一点,“老单”已经在二胖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还好,伤口很浅,没有伤到动脉。

  我吓得手脚一麻,“老单”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如果不是杰子这一拉,二胖今天就得交待在我手里!

  二胖一手捂脸,一手捂着脖子,躺在地上打滚,跟姨父作伴去了。

  他的狗腿子见状也麻了爪,只有一个缺心眼的还想往上冲,见黑子冷着脸把枪对准了他,便也早泄般缩了回去。

  杰子拉着我冲出门口,撒腿就跑……

  也不知跑了多远,眼前出现一片树林。我回头看看,后边没有人追上来,双腿一软,便瘫在地上。这一气猛跑再加上心底的惊惧,使我的心脏几乎跳出了肚皮,肺子里又热又胀有闷,恨不得把自己开膛破肚,图个痛快。我口干舌燥,嘴唇上浮出一层厚厚的粘液,躺在地上像将死的鱼一样大张着嘴喘息。

  他们几个也是死里逃生连累带吓,被我这一瘫所传染,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倒气。

  我的大脑依然空白,眼前红彤彤的一大片——血红!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灵魂便在这血红中出窍而去,只剩下一具腥臭的躯壳,像蛇蜕一样扭曲、歪斜地挂在初夏的细草叶上……

  许久,估计佛祖可以用这段时间转世个百八十次,依稀听见黑子的声音:“起来,都起来吧……看你们一个个那狗卵子德行!——秃子,起来吧,别等他们追上来。”

  黑子气还没喘匀,拎着猎枪晃晃悠悠地整理这些残兵败将,在他们的屁股上乱踢,末了,蹲下来检查我的伤口。

  我被黑子的叫嚷唤回了魂灵,努力抬了抬屁股,没抬动,这才觉得后背和额头疼得钻心,浑身都黏糊糊的,不知是血还是汗,挣扎向四周一看,不由得像吃了一块油焖糖醋麻辣臭豆腐一般百感交集。

  这居然是学校对面的那片树林!就在这里,我曾经背过单词,读过古诗,曾经遥望心仪的姑娘背着书包走进学校,曾经在微风中梳理淡淡的愁绪,曾经哭过,曾经笑过,还曾经试图自杀……

  如今我却以一个全新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带着满身的血迹还有对差点被杀和杀人的恐惧。

  我觉得老天爷的这个玩笑有点开大了,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把人从一个环境扔进另一个环境,从一个身份变换成另一个身份,这就相当于把大活人从桑那浴室里赤身裸体地直接推进太平间的冷冻室,非感冒不可。

  “嘶……”我倒吸一口冷气,黑子碰到了我的伤口。

  “得了你,别叫唤了,就破点皮,缝都不用缝,你那是啥破刀啊?吓唬人的,哈哈……”

  我没心思跟他扯淡,按了按头上的伤口。

  黑子转到前面,对我的脑袋仔细钻研了一番:“赶紧起来吧,就砸出一个包,出了点血,你小子挺抗干,这两处伤都没啥大事。走,赶紧找三哥去,这事让你弄大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喽……”

  干了二胖,我应该算彻底成名了,从今天开始,我在土城就是有名有姓的人物,奇怪的是我根本没有体会到成名的喜悦。听到黑子的话,我的心里像开进了一台“小四轮”拖拉机,又“突突”起来。

  “二胖死不了吧?”我谦虚地战友们求证一下战果。

  “死不了,要不是我拦你一下,你今天真就把他整死了!你真他妈狠!”杰子哪有事哪到,名为夸我,实为表功,那摇头尾巴晃的德行就跟狗见了主人似的。

  “秃子绝对是战士!”

  “把二胖脸花了,这下你可牛逼了。”

  “秃子,够狠!”

  “人家还有文化呢,大小也算是一中出来的。”

  “砖头……砸脚……哈哈哈……”

  “这个……”

  “那个……”

  “秃子……”

  刚才还瘫在地上一堆堆烂肉们纷纷围上来,众星捧月般检举我黄继光般英勇的错误。在他们唾沫星子中,一个金光灿烂的自由男神像正慢慢升腾起来,一手持片刀,一手举“老单”,迎着满天飞舞的砖头和碎玻璃飞奔。

  我感觉自己的形象顿时高大起来,“小四轮”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脚底下的飘飘悠悠——这似乎就是成功的感觉。

  “快走,别在这磨叽了,先到秃子家去,那地方外人不知道。”黑子一瓢凉水把自由男神浇了个透心凉,金光闪闪的唾沫正顺着我的后脊梁往下淌,转眼间就全捐献给茁壮成长的小树了。

  一路上他们七嘴八舌地表扬我,顺便重放他们自己当时的光辉形象,再现内心激烈的思想斗争历程。在他们的牛逼中,连那“跪”都成了大智大勇、不屈不挠的外在表现,至于“跑”简直就成了“破釜沉舟”和“霸王别姬”两大曲目联合布下的“十面埋伏”,是致敌于死地的杀手锏,是称霸武林的“葵花宝典”。

  我心里暗骂,你们他妈的怎么不自刎乌江呢!

  那两个率先逃跑的无耻之徒的更是把脸皮加厚到不远处古城墙的厚度,跟着众人一起把唾沫当金漆一层一层往脸上糊!

  心中的厌恶感如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我实在忍无可忍,柳眉倒竖,檀口圆张:“都他妈闭嘴!你俩还好意思吹!”

  我以为他们两个听到我的呵斥后会幡然悔悟,为自己的临阵脱逃而羞愧难当,迅即挖个地洞把脸埋进去,不料那个叫小孔的居然摆出一副悲愤填膺的窦娥派造型:“秃哥,你这是咋说话呢,我俩咋了?”

  另一个胆小鬼名字偏偏叫大勇,也跟着起哄:“秃哥,你咋就看我俩不顺眼?”

  我一口气喘不上来,那气窜到食道里,差点把我噎死。

  亏他们问得出来!

  我实在理解不了,人的脸皮居然可以厚到这种程度,我只听说野牛皮可以抵御弓箭,今天才领教,人的脸皮可以抵御核武器!

  我憋红了脸诧异地盯着这两个外星人,把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说也罢,说了他俩也也未必能懂。在他俩心中,可能根本不认为自己的行为算是无耻,或者根本不把无耻当丢人。

  当一个无耻之人无耻到不知道什么是无耻时,他已经不算无耻了,那种无耻已经转化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煞有介事地笼罩着他,并为他指明了一条通往罗马的阳光大道。

  欲练神功,不必自宫,学会无耻,一定成功!

  一想到自己今生将要与这种人为伍,还要被他们赞不绝口,被他们从“秃子”晋升为“秃哥”,我不禁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悲哀。

  谁说的来着,被小人赞美还不如战死在他手里!

  也许我根本不属于这个天地,也许我的选择将注定我今后的日子会在悲哀中度过……

  我突然想回头,但我还有回头的机会吗?

  在混的道路上如盲人般摸索着走到今天,我算是幸运的。很多混了多年的老流氓至今也没有什么伟大的建树,因而难以脱离小地痞癞子的范畴,而我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就已经崭露头角。比如今天,我所做的事情是三小多年来都未能做到的,仅凭这一点,我就应该成为土城赫赫有名的人物,彻底结束扬名立万阶段,下一步就可以招兵买马,另立山头,拉起一直队伍,和三小平起平坐!我甚至想到三小在我面前俯首帖耳的德行,想到自己坐在一张宽阔的老板台后面给小喽罗发号施令……

  在这种情况下回头,世人会接受吗?我回头之后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越想越烦,一种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使我觉得自己的胸膛猛然被黏稠厚重的泥浆填满,不剩半点空隙,我不禁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大号了一声:

  “啊——”

  黑子他们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秃子?”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其余人都傻呵呵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个逃出精神病院的天外飞仙。

  “没事,给二胖开皮,心里痛快,号一嗓子。”我努力摆出一副满腹豪情地英雄形象。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11-20 16:4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突然发现,在我的内心深处,这些我原本非常尊敬的充满神秘感和传奇色彩的黑道人物统统没有特别尊贵的地位,我似乎对他们抱有一种天生的反感,包括三小在内,即使我有时感激和崇拜他。
  生活总是无所顾忌地和人作对,把你投入你最讨厌的东西中间,根本不考虑你乐意不乐意,就像毛主席批判了很久的官僚腐败主义者,不顾本职工作和民生疾苦,只求自己的骄奢淫逸。

  生活啊,你什么时候能结束你的官本位?

  我突然痛痛快快地想哭一场……

  然而男人的泪流在心里,女人的泪才流在脸上。能把泪挂在脸上,真是一种幸福。女人啊,令人神往和羡慕的动物!

  而我的头是秃的,心是飘的,血是热的,泪是苦的,不管多么复杂的味道,都只能一团团往肚子里咽。

  悲伤和兴奋一麻一辣,失落和成功一苦一甜,头和背在隐隐作痛……五味俱全根本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感觉,最起码也该用“六味地黄”来描绘才算贴边。

  我“六味地黄”地回头遥望那曾经承载我青春岁月的小树林,眼神不由自主地穿透树林,飘向那令我心碎又让我留恋的校园。

  依稀听见操场上飘过来一阵广播体操的音乐声,那声音巨石般击中了我心底的某个角落。我能想像出“同学们”正在懒洋洋地随着节拍挥舞手臂,悄声细语地点评领操女孩的身材和动作,欲盖弥彰地向自己心仪的女孩暗送秋波……

  而我此时却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堆与垃圾为伍的垃圾,垃圾,垃圾啊!

  音乐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强,最后竟如同炸雷般在耳中轰响,口令也从“一二三四”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喝骂——“垃圾、垃圾”,震撼的声波有如潮水,一次又一次如钢针般刺穿我的耳膜,直入我的胸膛,化成利爪,把我的心紧紧揪住,扭、挤、撕、扯……

  我猛然死死地捂住耳朵,发疯般号叫着狂奔起来,我恨不得把自己的胸膛撕开,让迎面而来的风一股脑全吹进去,吹干我的血,吹干我的泪,吹走我肮脏的肉体和灵魂……

  我一口气跑回住处,打了一盆水,扯掉衣裤,让自己赤身裸体,狠命的洗头、洗脸、洗身体,把额头上本已凝结的伤口都搓开了,血又开始不停地往外冒,整盆水被染得血红,看着那一盆血水,我竟然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快感。

  让心头的肿块化成鲜血流出,

  让肉体的痛冲淡心灵的伤。

  当身体被撕碎时,

  心便会涅槃。

  ……

  我意犹未尽,挥起拳头,用最坚硬的骨节部分向更坚硬的墙壁猛击……

  等他们气喘如牛地冲进房间时,我已经若无其事了,“红扑扑的脸蛋像熟透的苹果,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闪烁着聪慧的光芒”。

  人必须善于调整和伪装自己,不然就无法生存,这点浅显的道理我早就听说过,但一直不以为意,现在才真正开始身体力行。自我感觉运用得还比较不错。

  “秃子……,你有……病啊?”黑子拄着枪就像拄着根柴火棍,腰弯成了伏尔加河上的纤夫的水平。

  那几个不要脸的不请自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我的床,抢不到地方的就站在地上气喘如牛地乱骂一气。

  “我让你们见识一下啥叫速度——都他妈起来,我还没躺呢,你们都算老几呀?”我毫不客气地连打带骂,拿大眼珠子挨个照那几个“死倒”。

  他们全都乖乖地爬了起来,居然连椅子都不敢坐,就在地上傻站着大眼瞪小眼,话也不敢多说,一时间,屋子里出奇的安静,就像那次我诱奸兰梦未遂一般。

  我心里一乐,老子也有今天!这就是威信,三小有,我也有了。这种成就感使刚才的痛苦又多少得到了一点补偿,紧绷的心放松了一些。

  我换了身衣服,侧躺在床上,以免碰到后背的伤口。

  从紧张中彻底松弛下来,伤口开始一跳一跳地疼。我咬牙挺着,一声不吭,心里却盼着哪个倒霉鬼赶紧胡言乱语几句,好让我有借口逮住他,狠狠折磨一通。

  没人大声说话,只有门响了两遍。

  是黑子,他出去给三小打了个电话,回来告诉我们,三小让在这儿等着。

  我翻出去痛片,看也不看,吞了一把。不一会,一种飘飘悠悠的感觉袭上大脑,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酣睡中觉得什么东西把我的睡眠戳了一个小孔,那空洞逐渐扩大,使睡意的幕布变得淡薄而透明,并逐渐消散。

  “秃子,三哥来了,快醒醒……”

  “秃子……”

  “起来。”

  乱七八糟的声音。

  我努力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三小那冷森森的目光。

  “三哥,你来了。”

  “嗯,咋样,我看看伤。”

  “没事,黑子看了,不用缝。”我虽然这么说,却还是把后背转了过来。

  “没啥大事——那个谁去买点云南白药,再买点纱布回来,给秃子包上——咋样,还疼不,能不能挺住?”三小简单看了一下,像外科大夫一样发号施令。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被我成为“卵子”的警察,他跟三小应该是同学,都是学医学专业的。

  杰子第一个跑了出去,嘴里喊着“我有钱“,拒绝了三小的钞票。

  这小子的反应总是特别快,什么事都能抢在头里,包括挨我的嘴巴。

  “三哥,我没啥事,你甭管我了。先说说这事咋办?二胖肯定不能认完。”我从床上爬起来。

  “二胖在县医院呢,他放出话了,不把你弄残,他就不在土城混了,你看这事咋整?”

  这个问法我是第二次见识,因此多少有了些抵抗力。我没有像上次那么傻,干脆不说话。

  沉思半晌才直愣愣看着三小:“我听三哥你的。”

  三小一怔,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诧异,然后闭眼“看”天花板,又开始表演灵魂出窍了。

  旁边有耐不住性子的开始百屁齐放,别人说啥我没注意,就听见大勇张罗得最欢:“三哥,要我说,咱干脆追到县医院去,那二胖那X养的彻底整服了!”

  “三哥,干脆整死他得了。”小孔跟他一个鼻孔出气,但语气像职业杀手般冷酷。

  他俩一个比一个“干脆”,听他俩说话的语气,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在危难时刻第一个逃出门外。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8-11-21 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8-11-26 21:00 | 显示全部楼层
辛苦了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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