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感觉

木头wang

失意的人走在街上，象一颗苏打药片迅速消融，咝咝冒着许多气泡，试图快意的释放自己。大街从不拒绝郁闷伤感的心，夜色，暮色，晨光，微凉微暖的空气，无形的清水一般，随时提供足够宽阔的空间；而一个孤独的人，孤独也是没有尽头的，行人交错往返，没有人与他有关，他的孤独可以永远消融，释放下去，直到他消失在任何人的视线之外……

　　大街上闲逛的人神情恍惚，时间以别样的速度流经他们的意识，空间在他们眼中又是怎样弯曲摇荡的呢？也许这样的状态就叫“低调感觉”吧。

　　RAIDAS这样的一首老歌从唱机轻轻飘飘传出来，同样老的唱片起了波纹，唱针也一上一下海面上航行似的，看着看着，慢慢地人也变得有些晕浪。听着断断续续的音乐效果，象隧道里被摄影机镜头拉长的灯光，一一摇摇晃晃被抛到身后去了。冰冷僵硬的一些金属声音碎片，象隔了一条街一个梦似的远远回荡着，不甚真切。

　　幽幽然一把男声凭空流出来，正与歌中力图营造的“脆薄”一致。他说他要躲藏，可路却象灰网——一张网也可以是荡悠悠拉在空中的，无所适从的人，借着这样一种低调感觉悬浮在问题之外，得到一种空洞的抚慰……

　　后来听莫文蔚《到了晚上》，觉得和RAIDAS那一首如出一辙。你看“冰冷的月光，脚下浮荡”，我则“借助月光，数算脚步”；你在“失意的日子，每夜游荡”，我则“常徘徊旧地渐是习惯，消磨睡不着夜晚”；你“忘记，忘记，忘记……”忘记了许多东西，我“不想，不想，不想，算了也罢”。一样的松散清淡的音乐，歌声和着烟雾吹吐出来，慵懒的步子，歪歪斜斜，当中也有一个听歌的我啊。

　　稍稍搜索一下记忆，类似的歌曲还有林忆莲《微雨扑巴黎》，黄耀明《夜生活》，王菲《夜会》，全是至幻的低调感觉。一个人听得出神，听得入神，简直飘飘欲仙。也难怪，一个“忘”字散落每一首歌中，《低调感觉》忘记的是内心一切感动，一些未浮现的期望；《到了晚上》，莫文蔚放弃对意中人的想念；《微雨扑巴黎》整个一个错觉，也就是对现实的“遗忘”；《夜生活》问“情感哪里去？时间哪里去？……没有情绪。”在眼前横亘着虚妄的蛮荒；《夜会》里“往事若无其事，关系也没关系”，对过往的一种否定与涂抹，架空了当前的真实感。尽管有泪水需要隐藏，而心境远不能平静，但一切都在歌声中流逝，消融，突然人心变得空前自由，触觉无边无际伸展下去，痛苦中一刹忘我的麻醉。

　　这里有奄奄一息的霓虹晚灯，纵横交错，时散时聚的道路，飞驰怒吼的汽车——都市里偷生寄居的夜行人，夜归人，共享一片天地，同时又那样陌生，漠然，每一首歌与另一首歌毫无关系，隔了一年，两年……十年，永远游荡的孤魂野鬼，附身于这些男男女女体内，附身于听歌的我的体内。

　　这里有时间与空间的对比：《微雨扑巴黎》就借助雨中的一刻休闲，繁忙中一点寥落，以热咖啡为药引子，让身心漂泊（空间的移动）到地球另一端——巴黎，同时也是现实的另一段，浪漫与梦想。《夜生活》从这里到那里的空间变化有什么不同么？它让我们逃脱了时间。时间哪里去？谁会是它伴侣？反正时间在我们这里是缺席了，消散了，连音乐也变得踌躇起来。

　　这里还有不同状态的时间：《夜生活》里时间是意识中的散点；《夜会》里时间却成为关注的焦点：“二月十三号到此为止……十二点钟即将成为历史。”一双眼睛从来没有从时间的算计中挪开，节奏自始至终不紧不慢催促着，象时针，有点残酷，而再怎么固执于琐碎具体的一天，一刻，最后也还得作出否定性的结论。游戏一旦终结，时间变得那样不可靠，导致茫然的歌声，深潭中的游鱼一般空若无所倚。

　　一连串歌声，且从《微雨扑巴黎》中飘渺的女高音开始，空中浮游，到《夜生活》里有点仓皇的脚步声结束吧，那也不是结束于地上，而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三维动画人物，在屏幕上，在虚拟世界中，象在不断前行，又象其实根本没有迈出一步,永远无辜地原地打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