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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谈------每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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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9 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执珪和执珂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什么也不说地想走开。在他们的眼神中,留哥又一次看到了冷淡之外的东西——憎恶?他皱皱眉,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对堂兄。也许,是自己看错了吧?

    可身边的朋友们马上就证明了他没看错,因为他们已经冲着那对兄弟叫起来:“喂,你们那是什么意思!留哥儿好好地和你们说话,你们摆那副嘴脸给谁看!”留哥身边的几个朋友仗着酒劲站起来向执和执珂发难。

    “别,别,他们是我堂兄,闹起来我会被爹娘骂的。”留哥忙拦着大家,他可不想因为这两个人回去挨骂。他拦住大家时,执和执珂转身就走。

    “太讨厌了!给脸不要脸!”

    大家纷纷这样指责这两兄弟,留哥不说话,他也不喜欢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堂兄弟,所有的礼貌和谦让都是为了母亲平日的殷殷嘱托而已。所以当糕儿说:“早知道他们这么无礼,上次我们应该多打他们几拳才对。”时,留哥只是扭过头问:”上次他们缠着绷带来上学,是你们干的吗?”“我,还有他们几个。”

    “谁叫他们总是那副样子,看了就有气。”

    这些少年一点都不为那件事有所愧疚。

    留哥摇摇头,他自己也认为那两兄弟欠揍,可是母亲的嘱咐在关键时刻仍然有效,“总之以后别再难为他们了,我娘知道他们受了欺负总是很伤心——怎么说他们也是我大伯的儿子嘛。”

    “可你就看得下去他们那副样子?什么玩意嘛,竟然还敢整天计算着要超过你!”糕儿对此忿忿不平。

    “超过我?”留哥有种失笑的感觉。

    “你没有看见他们夹着法术书吗?他们常常这样找没人的地方练习,一心一决要超过你!”

    “这么说起来,他们在学堂里的成绩一直都不错呢。”留哥思忖着说,在此之前他还真的没留意过他们的这些事。

    “他们把你当做目标!”予气呼呼地说,他就是忍不下这一点——竟然敢把留哥当对手,还总是偷偷练习,太让大家看不过眼了。

    留哥撇撇嘴,他虽然不以“天才”这个名号自诩,可是也不认为有谁可以赢过自己。

    “所以啊,留哥儿,下次上课你找个机会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最优秀的。”沉珠撺弄留哥说,其他的少年全起哄了起来,“就是,就是,留哥儿出手教训教训他们。”

    留哥狠狠在沉珠头上拍了一掌:“瞎出主意!想让我被我爹剥了皮啊!”

    “说起来,静石叔和庚姨很护着那对兄弟呢……”沉珠失望地坐下来,咕哝说:“听说静石叔有空还亲自教他们功夫——连留哥儿都没有得到静石叔的单独指点呢。”

    “爹说我现在年纪还小,应该专心学法术,免得贪多嚼不烂,过几年我长大些了他就会教我的,而且他们是我爹的侄子啊,侄和儿差什么?都是自家的骨肉嘛。他们的父亲死得早,我爹娘理应照顾他们的。”留哥内心深处对于身为全族第一武功高手的父亲不肯私下给自己单独的指导其实很不乐意的,但是对着伙伴们还是把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搬出来说。

    “你年纪小?可你比他们厉害的多吧!教他们不教你,静石叔太偏心了。”糕儿说出了留哥的心里话。

    “再说他们等那么多干什么?有其父必有其子,还不定心里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准到头来养虎为患!”予恶心恶气地说,众少年一致赞同。

    留哥看着他们不解地眨眨眼。

    “教他们学了一身本事再被他们咬上一口该有多冤枉。我爹常说,这两个兄弟自幼就孤僻不群,保不准和他们的爹是一路货色。族长和静石叔对他们太宽容了。”一个孩子把手中的杯子向地上一扔,又重重踩了一脚。

    “哼,我会盯着他们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做出对留哥儿、对我族不利的事来!”予这么咬着牙、握着拳说。

    “对,一定要小心他们。”

    “我也会盯着他们的!”

    留哥越发摸不着头脑了,不明就里地说:“他们古怪难处一点,可也不是犯人啊,你们不用这样吧?”

    “他们不是犯人,可他们的父亲……”糕儿说到这里,被沉珠拉了一下衣角,不管怎样,他们要说的对象是留哥的亲伯父,沉珠怕心直口快的糕儿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留哥没有注意这些,顺着自己的思路说:“说起来,我大伯去世得早,伯母又改嫁了,他们没爹没娘的孩子,性格古怪一点也是可以体谅的是吧?我想求大家看在我的份上,以后别为难他们了成不成?”

    听了留哥的话,几名少年相互看着,谁也不说话。

    “我知道他们不讨人喜欢——我也不喜欢他们啊,可是就当他们不存在,见了面点个头也不难是吧?”留哥误会了大家的意思,又加上这么一句。

    “留哥儿……”沉珠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不知道……”

    “什么?”留哥睁大了眼。

    “你……你大伯的事……”

    “我大伯?什么事?”

    沉珠向大伙看着,想寻求帮助,可因为话题是他挑起的,大家便都等着他说下去。沉珠舔舔嘴唇,不知道怎么向留哥启齿。

    “什么事啊?说话说一半!”留哥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认真地追问着。

    “留哥儿,你大伯是怎么死……怎么去世的你知道吗?”

    “病故啊,死的时候才三百岁,英年早逝,我爹说起来就会流泪呢。”留哥自己没有兄弟,可是每当听父亲谈起那位大伯,总能从字里行间听到那份浓浓的手足之情。他叹口气,娘为什么不给自己生几个兄弟呢!在地狼族每个家庭都有两个以上甚至十几个孩子,身为独子的留哥常有种孤独感。其实爹娘还年轻着呢,不知道现在开始催他们多生几个弟妹给自己来不来得及?留哥胡思乱想着。

    “留哥儿,你的大伯他,他不是病故的。”沉斟着字句,“他是被,被静石叔……”他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我爹?”留哥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我大伯的死和我爹有什么关系!?”

    “是被静石叔,静石叔……”沉珠的声音细如蚊鸣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杀死的……”

    “胡说!”留哥一下子跳起来,把沉珠按在身上,挥拳便打,“你竟然敢这样说我爹!看我怎么教训你!”

    大伙慌忙上去拉开他们,沉珠一边招架留哥雨点般的拳头,一边挣扎着说:“留哥儿,你听我说,那件事不是静石叔的错!他是为我们族除掉了一个叛徒啊!留哥儿,你大伯若石他是内奸……”他好不容易从留哥手下逃出来,躲在糕儿身手看着愣住的留哥,讪讪地说:“静石叔当年是大义灭亲,是全族上下敬佩的英雄啊。”

    留哥难以置信地张着双手呆在那里,眼光从沉珠到糕儿,到予,到望稀……从伙伴们脸上一一掠过去,颤抖着嘴唇说:“真的……”

    大伙谁也不说话,但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在证实,沉珠的话是真的。

    “我的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我竟一点也不知道……”留哥喃喃地说,“我大伯竟然是……是……我爹……我爹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留哥儿,我想静石叔和庚姨不对你说起也是有原因的,毕竟,毕竟……”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留哥代他说完。他深吸了口气,坐下来,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行了,我冷静下来了,你们就把实情告诉我吧,总不能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大伙儿你推我我推你,终于还是把沉珠推到了前面,要他来说明。

    “你的伯父若石法术高明,原本和武功高强的静石叔同样被大家看作我们族中的希望的。(留哥点点头,这些他都知道)可是若石自幼脾气很孤僻古怪,不太和大家往来,我听我爹说,他还特别喜欢到地面上去,有时一住就是大半年不回来。(留哥和其他少年都皱起了眉头。对于地狼来说,泥土中就是最舒适的家园,他们也会到地面上去,但是要住在那里对他们来说却是件很可怕的事。留哥儿曾经被父亲带到地面上一次,那一次被阳光晒得皮毛火辣辣的记忆他还一直铭记着,并且希望永远不用再有下一次了。)……若石就是这么个古怪的家伙,本来这是他自己的习惯,大家也说不的别的,但是后来,”沉珠看着留哥,“后来族人发现他在暗中和无伤来往。”

    “无伤!”留哥一下子蹦了起来。脸色变得煞白,其他的少年虽然早就知道这件往事,但在沉珠提到“无伤”时还是个个神色凝重,咬牙瞪眼,呼吸都急促起来,其中几个保持狗形的少年甚至在喉咙深处发出了低低的咆哮。

    无伤,又名聚,外形和人类十分相似,是一种和地狼一样,生活在土地中的妖怪。

    生活在大地中的妖怪种族有很多种,地狼、邪、贲羊、无伤等等,这些妖怪形状各异而气相同,无论生活习性、能力都十分相似,按道理来说,这样的种族之间应该相睦和谐才对,但是事实恰恰相反,只要是这样的种族,彼此之间又住的相近的话,竟然没有任何两支可以和平共处。

    不论地狼还是无伤,邪或贲羊,他们都是知书答礼,有文化教养的种族,他们和别的种族、妖怪、神民或别的什么都可以友好相处,也可以在他们的居住地得到不错的评价,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却永远处于对立状态。也许就是因为彼此太相近、彼此太了解了,所以他们相互永不忍让,他用纷争用仇恨,用杀戳来解决彼此的磨擦,这种状态几乎已经成了各个空间这样的种族相处的惯例。

    青丘之国有两个居住在地下的种族:地狼和无伤。

    于是,常规性的不和也在他们之间上演了。

    这两支种族都在青丘之国的大地之中居住的如此之久,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随着时光的流动,彼此间的敌意、仇恨也在累积着,终于演化成了不死不休,相互恨之入骨髓的关系。他们当中不会有任何一个地狼或任何一个无伤去追溯最初的不合由何而来:一个不友善的眼神?一句不礼貌的话语?几个孩子嬉戏中的磨擦?彼此生活习俗上的一点小小的不同?——他们不在意这些,就是恨对方,恨对方种族中的任何一员:老人、孩子或妇女,他们都把消灭对方当作自己种族的最高目标,在他们的文化、习俗中,对方是一切邪恶黑暗的代名词,并且他们深信这一切,也把这种思想代代相传,灌输给自己的孩子,孩子的孩子……

    留哥和他的伙伴们也是在这样的家族,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的。

    “无伤……”留哥默念着这个令他咬牙切齿的名称。他理所当然地憎恨这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妖怪,并且一直在为了有一天去和他们厮杀而勤学苦练,他的观点当然也和其他地狼一样,认为在战斗之外的任何场合与那些无伤产生任何交集,都是一种恶劣而且不容原谅的行为。“我的伯父他真的……和无伤来往……”留哥看着伙伴们,期待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少年们都点着头。

    “若石不但暗中和无伤来往,而且还把我们族中的事泄露给他们听,致使我们族中一只去地面和神民交易的商队遭到埋伏,全军覆没——其中就是糕儿的叔祖……”他看向糕儿,糕儿用力点着头,握紧了拳。

    “后来若石逃出了我族,族人们去追捕他,可是他的法术太高强了,追上他的族人反而被他杀伤了很多,直到静石叔——你爹亲自出马,才制服了这个叛徒!但是他在和静石叔搏斗中受了重伤,没等押回来接受处治就死了。全部的事情就是这样的,这件事族人都知道,只有你……”

    “我爹娘从来没有向我提过……”留哥现在还有些接受不了,父亲口中那个稳重、睿智、心地仁厚的大伯会是族中的罪人,而且他竟然是父亲亲手杀死的,父亲杀了他口中那么尊敬、相亲相爱的大哥……他终于明白大伯母为什么会狠心丢下两个幼子改嫁,也明白为什么那么溺爱、纵容孩子的长辈们为什么对执珪和执珂严厉到有些苛刻了——他们是罪人的儿子。

    “留哥儿,既然静石叔和庚姨自己不说给你听,你可别让他们知道你已经听说了啊。”

    “对啊,你可别出卖我”

    “别让我们挨大人的骂。”

    伙伴们嘱咐着留哥,纷纷散去了,留哥又在那里发了好久的呆,才一口气喝尽了瓶中剩下的酒,带着醉意往回走。

    “爹。”留哥在父亲身后犹豫了老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叫了一声。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静石一边吃饭一边还在翻书,含糊不清的答应一声:“干吗?又要背着你娘要零钱花?没有,没有,以前给你的全偷偷买了酒,害我也被你娘教训!”

    留哥看着父亲的背影,深吸了口气,把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诺诺地说:“没事。”

    “没事?”静石抬起头,用力抽动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啊?”他伸手在留哥鼻子上弹了一下,“干什么了,还不快交待!”

    “只是一小瓶……”留哥摸着鼻子,嘟起嘴,“而且还是大伙一起喝的。”

    “以为我不知道你舅舅家的‘一小瓶’装多少!”静石自己也嘴馋的舔舔嘴唇,“让你娘知道了剥了你的皮!不过……”他向留哥挤挤眼,“我儿子长大喽,连酒量都快赶上他爹喽!”

    “就是啊!”留哥也来了精神,“我是爹的儿子嘛,怎么可以不会喝酒!”

    “是谁在跟我儿子说酒啊?”庚娘端着饭从厨房中走出来问。

    “没!我在说儿子长高了,快赶上他爹了!哈哈哈哈……”静石连忙打着“哈哈”掩饰。

    “对,对,是个子,是个子。”留哥和父亲并肩站着,挺直了腰给母亲看。

    “哼,你们爷俩不用合着伙糊弄我,”庚娘连把饭菜摆上桌边说,“下次再听人家父母来抱怨留哥带头偷酒喝醉了闹事,我就饿你们三天,看看还把不把酒当命根子。”

    “饿三天!”静石吓了一跳,忙抓起筷子夹菜,口中说,“先吃下,先吃下!”一边帮留哥往碗里放,庚娘横眼看向他,他又连忙改口,“多吃饭,少喝酒,来,儿子,多吃饭,多吃饭。”

    留哥抿嘴一笑,边吃着父母为他夹的菜,边孝顺地为父母夹菜,渐渐地把伯父的事放到了脑后。直到晚饭过后,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那个素未谋面的伯父和他的所作所为才又浮上了心头。

    大伯才华出众,家庭和睦,即有娇妻幼子,又有情深义重的兄弟,他为什么会背叛家族和无伤勾结呢?他这么做除了身败名裂之外还能得到什么?难道他疯了吗?对,他一定是疯了!竟然和无伤来往,除非是疯了!留哥恨恨地这么想,自然而然地憎恨起大伯来。可是一转念,想到他已经死了的,而且是被自己的父亲杀死了!不知为什么,留哥打了个寒战,他把鞋子一甩,飞快地拱进了被窝。

    那个素未谋面的大伯,在这个夜晚却跑进了留哥的梦中。

    这夜在留哥的梦中,那个大伯却又出现了。

    留哥在梦中看到了那个场面:大伯在前面奔跑,奔跑,脚下溅起了水花,扬起草枝——对是水和草,那是在地表上发生的事——他一直跑,一直跑,而在他的后面,有很多地狼在追赶,不时有一个会从土地中窜出来拦在前面,之后便是短兵相接,血肉飞溅……留哥在梦中听不到声音,却能清楚地看到这一切,甚至可以看见倒下去的地狼族在脸上的痛苦表情,那种让人不寒而憷的死亡的瞬间。

    大伯继续跑着,追赶的族人渐渐被甩在了后面,他跑过了河流,进入了一座山林,月光、树影,惊起的小动物,这些留哥应该从未见过的情景却在梦中摇晃着。

    突然,他可以听见声音了。

    风声,树叶晃动着,还有……心跳声,“砰砰”的心跳声,一声,两声,越来越清晰,在留哥脑海中回荡,使床上熟睡的留哥翻滚着,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朐口。

    一条身影出现在眼前。

    是爹,留哥在梦中这么想着。

    是静石站在了面前的路上。

    爹来了!留哥在梦中感到了一阵欢喜,可是……他又猛然意识到,爹是来杀大伯的!是来杀这个一直在拼命逃跑的男子的。留哥的心揪了起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把同情转移在了这个男子身上,留哥竟然开始希望他可以逃走了。

    父亲静石开始向大伯若石说话,激动地挥动着手臂,怒睁着眼睛。若石也开始说什么,一步步向静石走去,连走边说。留哥还是只能听见风声,心跳声,父亲和大伯之间的对话他一句都听不见,却看见眼泪不断落下来,打在地上,打在草叶上。

    谁在流泪?

    谁……

    静石又大声说了句什么,若石又向前走了一步,双膝一屈,跪倒在静石面前。静石拔出了剑指向若石。

    “爹!”留哥大声叫起来。在这一瞬间,留哥梦中的视角发生了变化,在这之前,他仿佛一直站在若石的身边看着周围,看着一切,所以他一直看不到若石的脸,突然之间,这些都转动了起来,留哥感到自己站在了若石和父亲的侧面,看着这对兄弟。

    “爹……”留哥看着父亲严厉到有些狰狞的面孔,感到十分害怕,费了好大劲才使自己把目光转到了跪在地上的若石。

    这一看使他吓了一大跳。

    地上跪着的这个男子,长着和自己的父亲静石一模一样的面孔。

    “爹……”

    留哥迟疑了,他张惶地看看拿剑的男子,又看看地上跪的男子,一时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自己的父亲。“爹。”他走的几步,小声地叫着,不过两名男子都没有听见或感觉到他的存在,依旧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留哥们听不见的话。

    拿剑的男子看起来十分愤怒,岩石声说着,把剑向前递了数寸,而跪在地上的男子声泪俱下,不但没有躲闪,反而伸手抓住刃向前一拉,让它抵在自己的胸口上,留哥看见他的手掌和胸口顿时流下血来。他又说着什么,用极度哀伤和乞求的目光看着对方。

    “爹!饶了他吧。”留哥忍不住开口求情。“爹,他是大伯啊!”

    不过他的声音传不到梦中人的耳中,梦中的静石突然挺剑,一剑刺了下去。“不!!!”留哥尖声叫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剑刺进了那个长着父亲面孔的男子心窝。

    “不!爹,爹!不!!”

    留哥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

    “梦……”他抹着头上的虚汗,颤抖着吐出一口气,“爹,爹他!”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向父母的卧室跑去。直到从门缝中看见了父母正并躺在床上熟睡,才松了一口气。“对,死的那个是大伯……他是和无伤来往的叛徒,所以被处死了……不是爹,太好了,不是爹……”他回到自己的房里,坐在床沿上,因为放松下来而全身发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竟掉了下来,他一回想起梦中那张和父亲一模一样,但是哀伤的面孔和那柄刺出去的剑,眼泪就怎么也停不下来……

    “大伯的画像……”留哥嘟哝着,打开了手中的画轴。画中有两个风姿飒爽的地狼少年并肩而站,右边的一个一身棕黄色的皮毛,嘴角微微有个酒窝,明显的是留哥的父亲静石,左边的一个高材略矮一点,皮毛是深褐色,文静地笑着,一只手勾着静石的肩膀——若石的画像在他成为罪人之后早已被毁掉了,只这一张因为上面有他的弟弟静石才保留了下来,但是也被丢在了仓库中,早已布满了灰尘,留哥悄悄打了了十几天,又找了十几天,才把它从杂物下面弄了出来。

    看了一眼这画,留哥长出口气:“太好了,一点都不象。”自从做了那个梦之后,不知为什么他对于梦中的大伯长着和父亲一样的脸的事耿耿于怀,实在难以忘记,所以才千方百计打听着,找到大伯的画像来看。现在看来,若石和静石虽然五观确实是有三分相似,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兄弟,但是神情、气质决不一样,根本不是梦中那和父亲一般无二的形态。

    “就是说吗……”留哥拍拍自己的脸,“亲兄弟也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啊,除非是用法术变的,我这是怎么了,因为一个梦就忧心忡忡的这么多天!”他抬头看看这个仓库里被自己翻腾的一团糟的样子,吐了吐舌头,当务之急是要在娘发现之前把这里弄好,不然就有苦头吃了。自己干嘛要为了一具梦干这种奇怪的事啊!难道脑袋出问题了?留哥敲敲自己的头,这里面装应该是天才的头脑啊——大家都这么说,绝对不是自吹自擂——也有出错的时候?他一边这么叹息着,一边开始动手收拾仓库。

    过了几分钟,他却又停下手来,再把那个画轴打开,挂在墙上,自己坐一堆杂物上呆呆地看着……

    “别跑!站住!你们这些小兔崽子!”随着这个成年地狼的咆哮,一大群孩子从他家里哄笑着穿墙跑了出来,手里有的拎着食物,有的拎着酒壶,显然刚才是从这一家偷了东西,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做鬼脸。

    “留哥儿,又是你领头,我回头告诉你爹,看不打断你的腿。”后面的成年地狼猛追不舍,大声威胁着。

    “大叔家酒酿的好我们才来喝的,别人家我们还不去呢!”留哥一边大笑一边回答,他率领的那帮小弟兄也一起附合起来。成年地狼跑得再快也无法和这群可以随便穿墙入户的小毛贼们比,眼见已经追不上了,只好停住步子,挥着手臂大声威胁着要去告诉他们的父母,那些孩子才不怕他这一套,转眼就逃得没影了。

    “又是留哥儿他们?这些孩子最近越来越能闹,上次还偷了柏大叔家的地鼠皮去扮地鼠玩,弄到一条街都乱了套。”另一个旁观的青年又好气又好笑地说。

    丢了东西的地狼跺跺脚:“总有一天教训他们一顿!这些孩子再不管教可怎么行。”

    地狼族对于孩子一惯溺爱,大人们聚在一起议论几句,不一会也就摇摇头算了。

    留哥他们一路跑一跑相互递送,一不会就把偷来的东西吃喝了个净,这才一个个抹着嘴向学堂的方向跑去。另一群孩子从他们旁边跑过,看他们还不紧不慢的叫起来:“留哥你们还不快走,不然迟到了!”几个少年哟哟喝喝地向前跑去,留哥加快了步子,冲到了大家的前面。

    这三年来,留哥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

    就外貌而言,他又长高了一些,几乎已经和他父亲静石一样高了,肩膀更宽,手臂更长,爪牙更锋利了。就个性而言,他开始变得有些散漫起来,不再那么用心、认真,也不再象以往那样耀眼——他依旧是最优秀的,但是如果说过去的他超过了他的同龄人五倍、十倍的话,现在他最多只超过他们二、三倍而已了。因为他的这些变化,老师和族里的长者们都很担忧,他们在私下里曾多次找静石夫妇谈论过这件事,但是依然没有什么效果,或者说静石夫妇根本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是天才,他们宁愿他象现在这样——再平凡一些,和同龄人一样更好——所以在暗地里他们支持着儿子放下学业,自由自在地过日子的。有了父母的默许,留哥当然就越发的怠懒下来了。

    对于留哥自己而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些变化,也许是从小到大,他的生活全是在学习中度过的原因,他以前是对学习各种知识充满了兴趣,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天才不天才的称呼,只是因为喜欢去学习,所以很少考虑除了吃、喝、学习、玩、撒娇之外的事情。现在年纪渐渐长大,尤其知道了大伯的事之后,他的心里增加了烦恼,对学习的兴趣也就减了不少。他的好强让他的成绩依旧名列前矛,只是现在这种优秀更象是在向大人们交差,而不是出于他的上进心了。

    “怎么还不下课呢?”素辛一边讲解着法术,留哥一边在琢磨下课后找朋友去哪里玩,母亲会做什么好吃的晚饭,脑子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留哥儿,你来说说这个法术的意义。”素辛发现留哥明显在走神,便停在他面前问。

    “是,”留哥答应一声,毫无滞蒂地说了起来,“一,……”

    “不错。”素辛口中称赞了一句,心中却暗暗叹口气。留哥的功课绝无纰漏,法术、武艺样样也是高出同伙们一筹,可是以前那种举一反三,抢着学,追着老师学的个性却不见了。现在的他只做老师交待了的学问,而这些知识对他的头脑而言又确实过于简单,于是他大部分的时间用在了玩耍、恶做剧,甚至发呆上。果然,刚刚回答完老师的提问,便见他又双眼无神地盯着墙,开始魂游太虚了。

    素辛希望下面要教授的课业可以重新鼓起留哥的精神。

    “从今天起……”素辛严肃地说,他环视着大家,直到连留哥的注意力都回到了课堂上,他才接着往下说,“从今天开始,我要教给你们变幻成人的法术。”

    “哇…………”

    学生们中间一阵惊喜地欢呼。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地狼的孩子们的成年仪式就是指他们能够变化成人的那一刻。不论一个地狼活了多久,如果他不能使用法术变成人的样子的话,就会依旧被看成小孩子,他将不能脱离父母独立生活,也不可以建立家庭,参加地狼族的生产、捕猎,也不被允许独自到地面上去。相反,只要一个地狼掌握了变幻成人的法术,不论他实际的年龄多大,周围的族人也都会把他视为成年地狼来看待。

    一般来说,地狼族的孩子们会在五十岁左右的时候被传授这个法术,但是这一次对于这一班孩子中的一些,显然是太早了一点。

    这全是为了留哥。

    素辛和族中长老们的商议决定提前教给这些孩子这个重要的法术,就是希望留哥在成年之后,可以正视自己长大了的事实,不再整天忙于嬉闹。素辛和长老们是坚信其他的孩子怎么样,留哥一定可以轻而易举地学会这个法术的。

    “这个法术的关键在于……”素辛双眼直视着留哥,开始讲叙……

    “饿死了……”留哥回到家往椅子上一躺,就扯着脖子开始叫,“娘,我好饿啊。”

    “来了,来了。”庚娘一边托着饭菜出来,一边说,“每天都在外面疯到这么晚才回来,不饿才怪。你今天又去哪里捣鬼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

    “七叔真小气,不就偷了他几盘子菜吗(当着母亲他可不敢提酒的事),上次拿了松远大哥家一整只地鼠人家都没说什么。”

    “是,你偷人家东西还有理。”庚娘在他头上戳了一指。

    “小孩子就应该痛痛快快地玩啊!”留哥理直气壮地说,“而且今天先生教了我们变人的法术,等我学会了之后,就不能再象现在一样尽情的玩了。”

    “先生教了你们变人的法术?!”正在摆饭的庚娘惊愕地抬起头来,她勉强露出笑容问:“为什么这么早呢?对大伙来说有点难吧?”

    留哥撇撇嘴,他是从来也没有觉得过哪种法术难的,只是说:“反正挺没劲的。”

    “说的好象你不想学似的。”庚娘把杯盘放到他面前。

    “我是不想学啊。”留哥马上承认,“老是当小孩子撒娇多好,我才不想长大呢,真想不通先生为什么提早这么多教我们这个法术。”

    “也许……”庚娘隐约已经猜到了族中长辈们的意图,“也许是先生觉得你们特别出色呢。”她强笑着说。

    “娘,我想一辈子都做你的儿子,我不学变人的法术好不好?”留哥找着母亲的衣角撒娇。

    “傻孩子,你就算长到一千岁,一万岁,也永远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的。”庚娘伸臂揽住他说,“可是在娘的心目中,你永远象那个抱在娘怀里的,小小的,毛茸茸的留哥儿一样可爱。”

    “娘。”留哥立刻变成狗的样子,钻到母亲怀里。他曾经很想要几个弟弟妹妹好逞逞做哥哥的威风,不过现在心想,没有弟弟妹妹也好,免得他们会分走属于我的宠爱,就这么一直被父母溺爱着生活下去,该有多好。

    “庚妹,我回来了!这是今天的猎物。”静石喝的半醉不醒的,手中拖着一只巨大的老鼠走了进来,“剥下皮给儿子做件大褂。”他得意地宣布着,“很少见这种颜色的地鼠,和儿子皮毛真配。”

    地鼠是一种生活在土中的老鼠,是青丘之国特有的动物,外形很象生活在火焰中的火鼠,身形巨大,最大的据说可以长到大象那么大,小的也象兔子大小,皮革厚实,肉味鲜美,是一种有很多种用途的动物。因为它们一般居住在很深的地下,其他种族想捕获它们并不容易,只有地狼、无伤这样的妖怪才有能力把它们当做主要的猎物。

    不过地鼠力大无穷,牙利爪尖,又是杂食性动物,有时地狼、无伤族迷途的老弱妇孺在远离城镇的地方单独遇见,也会成为它们的美餐,就算猎人们对付它们,也必须小心翼翼地才行。

    静石是地狼族最优秀的猎人。他每次出猎都会满载而归,而且他所猎到的都是体形庞大的猎物,在地狼们和地面居民的交易中占了很重要的地位。这些猎物他往往只留三分之一,另外的分作两份,一份给执珪、执珂兄弟,一份分给亲戚朋友、左邻右舍。这次看来又是在接受他馈赠的族人家里喝醉归来了。

    “别吵,”庚娘把手指竖在嘴唇上,“留哥儿睡着了。”

    “儿子睡了啊,没关系,他看见我带给他的礼物会高兴的,他不会怪我吵醒他的!对不对,儿子!”静石醉眼朦胧地向留哥的房间走去。

    “相公……”庚娘叫住他,迟疑一下说,“今天学堂里开始教授变幻人形的法术了。”

    “好啊,好事,孩子要长大了,这是好事啊!留哥已经学会了吗?我儿子聪明,一学就会!”静石的嗓门大的象打雷。

    “他好象不是很想学,”庚娘担忧地说,“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地撒娇,吃完饭就去躺下了。你说,先生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教他们这样的法术,会不会……”

    静石安静了下来,摇摇因为喝了太多酒而沉甸甸的头,半天才说:“是太早了……儿子自己也不急着长大呢……”他和庚娘相互看着,陷入了沉默。

    其实静石回来的吵闹声已经把留哥吵醒了,他本来是想披上衣服去迎接父亲的,可是走到门口,却听到了父母的那些对话。留哥又默默地躺回了床上,他觉得自己现在跑出去似乎不好。双亲和族人们并不一样,他们给了留哥宽松的生活空间,他们没有因为留哥的天赋而要求他过多的东西,反而一直担心留哥会由于忙于学业而耽误了自己应该享受的生活。留哥深深知道这一点。

    留哥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近几年来是怎么了,他其实根本不贪恋玩耍、嬉戏,对知道对法术等课业的学习热情也一点都没有下降,但是他就是不愿意在先生们面前表现出来,他宁愿自己拼命的偷偷练习,却在先生们面前声称已经运用自如的法术没有学会,或者故意把功课背的前后颠倒,然后装作后悔的说自己背书时睡着了。不过随着近几年,称他为天才的族人越来越少,留哥心中又不禁有一份得意——他想学习,想掌握更多东西,但是他实在厌烦了“天才”这个名号。

    有几次,当留哥偷偷找地方练习的时候,曾经遇上过执珪、执珂兄弟,他一边躲藏,一边有一种忍不住想大笑的感觉——在几年之前,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做和他们两兄弟一样的事的。

    大概就象父亲说的,自己不想长大吧。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传来了哭泣声,留哥一下子从床上又坐了起来。

    “呜呜……大哥……”静石把脸埋在妻子的怀中,泣不成声,“大哥的法术是最高明的……呜呜……如果由他来传授留哥儿的话……呜呜……大哥……”

    他只要喝醉了之后,便常常会这样,念叨着兄长若石哭泣,以前,留哥不明白为什么,可是现在留哥明白了,是因为父亲杀了大伯,他亲手杀了大伯。自从知道了真相后,留哥的心象被系上了一个疙瘩,周围的族人对于大伯是叛徒这一点一再强调,可留哥在意的,却是别的——父亲亲手杀了他的兄长,只是因为他是叛徒——叛徒确实是该死,但是……亲手杀死自己的手足……留哥无法对这种事释怀。他知道父亲也一样,这就是他常常醉后哭泣的原因。

    “爹……”留哥捂住嘴,眼泪也掉了下来……

    “十天已过,你们当中有谁学会了这个法术?”素辛虽然是向大家问,充满期待的目光却落在了留哥身上。

    留哥避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学堂中一片沉默。

    素辛微感意外,因为一般这种情形下,留哥都会第一个跳出来说他已经学会了的,他叹口气,说:“那么再给你们十天时间,不用操之过急,静心体会才有所成。”

    “是。”学生们一起回答。

    素辛挥挥手,让他们散去。

    “留哥儿。”

    留哥听到素辛叫他,停住步子转了回来。

    “你可有什么疑问?如果有尽管来问我。”

    留哥点点头:“谢谢先生,我会努力的。”

    素辛打量他一番,长叹一声:“去吧。”

    留哥向他行了个礼,快步追上了在远处等他的伙伴们。

    “怎么可能!!留哥儿,怎么可能连你也没有学会!”糕儿一走出学堂便扯着嗓门叫了起来。

    “对啊,这么难的法术,我们无法在十天内学会是理所当然的,留哥儿怎么也没学会!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吧?”沉珠也关切的向留哥问。

    “就是!”

    “留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留哥儿……”

    伙伴们叽叽喳喳地嚷嚷起来。

    留哥垂着头快步向前走,不搭理他们。

    “留哥儿?”

    “留哥儿,一次学不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待会儿我们还去踢球吧?”

    “谁象你只记着玩!留哥儿从来没有学不会的法术,对不对,留哥儿?”

    “他这次就没学会嘛……”

    “可是十天之后他一定会学会的!是吧,留哥儿!”

    “行了!你们烦死了!”留哥突然大叫了一声,抬起头来气冲冲地对着他们。

    大伙被他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沉珠拍拍他的肩膀说:“算了,都放学了,不提功课的事,咱们去玩吧。”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了。”留哥无精打采地说,向大家摆摆手,独自走了。

    “他自己没有学会,干嘛向我们乱发脾气啊!”一个少年不服气地叫着。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沉珠忙拉拉他的衣襟,不让他再说下去,他看着留哥的背影,知道这些年来留哥虽然不象过去那么天资纵横了,可是老师教授的东西在规定的时间内学不会还是第一次,他想,这件事一定让留哥心里很难受。

    “留哥儿,吃饭了!”庚娘站在留哥卧室门口,向里叫。

    “不吃!”

    儿子生硬的口气让庚娘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门走了进来。见留哥正抱着膝蹲坐在椅子上,嘟着嘴发呆,听见母亲进来,他抬头扫了一眼,又低下头去,“留哥儿,你怎么了?”

    “没事!”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娘说还不成?”

    “都说没事了!”留哥口气冲冲地嚷。

    庚娘呆了一下,走到他面前,严肃地说:“留哥儿,抬起头来看着娘!”

    “……”留哥咬着嘴唇,抬起头来。

    庚娘用手抚着他的脸,柔声说:“留哥儿,娘知道你一定有什么心事,所以才不开心,对不对?可你可以把事情说出来,和爹娘商量啊。这样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又向娘乱发脾气,你说这样对吗?”

    “对不起,娘,我知道错了。”留哥惭愧地说,“我没有学会变人的法术,先生又在课堂上当着大家单独问我,所以……我觉得很丢脸!”

    庚娘把他温柔地揽起怀里,抚着他的头发说:“哪里会有谁是十全十美的呢,我儿子的毛病啊,不是不聪明,而恰恰是太过于聪明了。平常人从小到大,理所当然地会经历失败,于是他们就会明白,有些事是可以轻易做到的,而有些事必须加倍的努力,甚至有些事,是不论多么努力,多么用功都做不到的。而我的宝贝儿子呢……”庚娘看着留哥说,“你呀,是从小就太聪明了,从来没有什么是你学不会的,我和你爹一直以来都在担心,万一有一天,你习惯了这种什么都一学就会,无须苦苦执着的日子,一旦哪一天你遇到了一件一时无法做到的事,会不会就这么承受不了,更甚至于自暴自弃……”

    “我已经遇到这种事了……”

    “是吗?那么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庚娘笑着问他。

    留哥从椅子上跳下来,挥着手嚷:“现在当然是去吃饭,然后认真地练法术!”他笑着拥着母亲的肩向外走,“娘,你看着吧,你儿子才不是输不起的人呢!”

    “是吗……”

    “是啊是啊……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庚娘看着儿子扑在饭桌上的身影,露出了心慰的笑容。

    又过了十天,留哥和伙伴们当年依旧没有谁能够掌握变幻人的法术,素辛明显地流露出了对留哥的失望。

    之后,又十天。

    “这次,有谁可以变幻了吗?”

    素辛语言刚落,一个少年便举起手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全集中在了他身上,大家的神情都流露出了极度的难以置信——第一个学会这个法术的,竟然不是留哥!

    “执珂?”素辛也迟疑了片刻才说出话来,“你?你……好,你就演示一下吧。”

    “是。”执珂的口气中除了紧张,明显的还流露着得意。他站在大家面前,口中念念有辞,身体发生着变化,不一会,就成了一个十五、六岁的人类少年的模样。“先生,您看是这样吗?”

    “不错,你做得很好!”素辛也不得不点着头。

    执珂平生第一次受到先生的夸奖,顿时容光焕发,有意无意地瞟向留哥。留哥端坐在那里,什么表情都没有。

    “从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成年男子了,”素辛开始对这个刚刚成为成年地狼的男子进行一番教导,于是剩下的时间,便全在这种无趣的话题中度过了。

    直到下课后,素辛才叫住留哥:“成年的仪式本来应该由父母代为安排,可是执珂的父母都不在了,你回去跟你爹娘说,请他们代为安排吧。”

    留哥生硬地点点头:“是,”然后也不向先生辞别,扭头快步跑走了。

    素辛不但不因为他的失礼而愤怒,反而抚着胡须一笑,由衷的希望这个激将法可以使留哥发愤用功。

    “不去!”留哥气呼呼地躺在床上,任庚娘怎样拉都拉不起来,“我不到他家去!就是不去!”

    “留哥儿,你这孩子!这是执珂的大事啊,你这个堂弟怎么可以不去!”

    “我说了不去!”留哥拉过被子蒙住头。

    “你太任性了,快出来。”

    “不!”留哥索性变成狗形在被子里钻来钻去,就是不让母亲抓住自己。

    “留哥儿……”庚娘累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一把揪住了他的尾巴,把他向床下拉,留哥四爪抓住被褥,就是不动,母子俩这样拨起了河。

    “出来!”

    “不去!”

    “出来!”

    “死也不去!”

    “……”

    静石一踏进门,就看过了这副情形,“哈哈……”他扶着墙大笑了起来,“哈哈……,你们娘俩在干什么啊……哈哈……”

    “相公,你也来说说儿子,他怎么也不肯起来梳洗到大伯家去。”庚娘回头说话一分神的功夫,留哥已经趁机摆脱了自己的尾巴,又拱回被窝去了,只露着鼻子和一对眼睛说:“反正我不去!”

    “来,儿子!”静石遵照妻子的吩咐过来拍拍留哥,“起来,不就是一个法术没学会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你爹我十个法术有七个半学不会,不也过得好好的。”

    “我又不是你!”

    “别拿儿子和你比!”

    ——母子俩在这种时候倒是有志一同。

    “哈哈,这么说来,儿子最近常有法术学不会的,这说明儿子越来越象我了,是好事啊。儿子,这种叫低潮期,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爹以前的时候也有一阵子什么都不顺手,学什么什么不通,可是过了一段时间自然就豁然开朗,又得心应手起来。”

    “你根本不明白!”留哥一下子从被窝里蹿出来,躬着腰叫:“装作没学会和真的学不会根本不是一回事!这个法术是我真的学不会!我怎么练都悟不透!我还从来没遇上过我学不会的法术!我……”

    “装作没学会?”庚娘和静石一起看着他。

    留哥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转身又向被子底下钻去,静石一把抓住他,把他整个抱了起来,扛在肩膀上,“走吧儿子,去梳洗一下!你去参加了这个酒宴,我就亲自指点你武艺!”

    “真的?!”留哥一下子睁大了眼。

    静石的武艺是地狼族第一的高手,他平时偶尔也担任指点后生晚辈们武艺的老师,族中的少年都以能得到他的指点为荣,留哥更是深以自己的父亲为骄傲,但是静石从来不肯单独指点留哥,也不肯单独指点其他少年——只有一段时间他愿意教导执珪、执珂兄弟,但是这两兄弟学了没多久就拒绝了,理由是想专心学习法术——今天他竟然主动提出这件留哥过去怎么央求都不行的事,使留哥不得不斜着眼,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想骗我去了之后再反悔?”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爹是那样的人吗?”静石拍他一下。

    “说要我肯吃药就带我去打猎;说我不吵着要弟弟就买新书柜给我;说我肯吃我讨厌的青菜就瞒着妈妈买酒给我喝;说我不揭发你收到女性的示爱信就给我钱……”留哥扳着爪子数,“一次也没实现过!骗子!”

    “这么说的话,好象真的有……庚妹,留哥儿在胡说的!没有这回事!没有!”

    庚娘板着脸在桌前坐下来,冷冷地一拍桌子:“说,你们父子俩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又是偷酒,又是示爱信,今天不说明白,我们哪里也不去了!”

    “庚妹,误会,留哥儿胡说的,没有那样的事,谁会看上我呀,对不对?”

    “就是说我很没眼光了。”

    “不,不,不……留哥儿!过来给你娘解释!”他向正蹑手蹑脚向门外溜走的留哥大喝一声。

    “我去洗脸,我去洗脸……”留哥知道自己祸从口出,一溜烟跑了出去。

    庚娘出神地看着门口,缓缓说:“学会的法术故意装作不会……这个孩子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了。”

    “等我好好指点一下他的武艺,不学法术也没什么不好——本来不想教他武艺的,真不想这个孩子拿起武器……”

    “他是你的儿子,怎么能不会武艺。”

    “是啊,我的儿子……”静石轻轻出了口气,“儿子长大了啊……”

    “还有,”庚娘站起来去给留哥整理要穿的衣服,扔下这么一句,“把你收的信老老实实地拿出来交给我,不然三天不准吃饭!”

    “信……庚妹,没有的事啊,是留哥儿陷害我的……庚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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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9 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是一座顶高、又宽大的地底洞窟,它没有经过地狼们的改造,完全保持着天然的模样,洞顶上悬垂着钟乳石,地上长着石笋,断断续续地滴水声在洞中回荡。洞的一侧有一块平整的空场,空场一侧放着一排兵器架,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另一侧放了一把交椅和一张小几,几上摆了酒瓶酒壶什么的。

    “爹,这就是你的练武场?”留哥兴高采烈地问,刚才在执珂成年仪式上的郁闷一扫而空。

    “当然了,你爹我可是地狼族第一的高手,当然要有最好的练武场。”

    “吹牛皮。”留哥撇撇嘴。他抓起酒壶喝了一大口,才背着手溜达到兵器架子前,上下打量起来。

    “挑选你喜欢的,来和你爹比划比划!”静石大声说。以往留哥学习武艺时并没有特定的兵器,这既是因为留哥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法术上,也是因为静石内心深入并不希望儿子手中拿起武器。可是现在既然已经决定要教他武艺了,就应该先让他挑一件称心应手的武器。

    留哥摸摸长枪,拿起单刀用手指弹了一下,又放下来,捡起了一对镏金大锤上下抛动,然后皱着眉头丢开手,又去看那并排摆的十几把利剑。静石不由握紧了自己的剑。

    “不要!”留哥终于挥挥手转过身来,用不可一世的样子说:“我不要兵器也很厉害。”

    “是吗?让你爹试试!”静石解下佩剑向旁边一丢,空着手站在留哥面前,伸出食指向他勾了勾。

    留哥手一伸,利爪从皮肤下弹了出来,深吸一口气,忽然大叫一声,向父亲扑过去。他先直取静石的胸口,却在半途手臂上扬,改袭咽喉,而另一只手则横扫一爪,让对方无法跃开闪躲——这是他最得意的绝招,每次在玩耍时使用这一招都可以打的伙伴们求饶。他当然不指望自己的这点粘反戏能打中父亲,不过只要吓他一跳,让他觉得自己还不赖就成了。最好能撕破他的衣服,让他回去被娘骂。

    静石不等他的身形完全展开,勾住他的手腕一带,脚下一绊,留哥觉得自己象腾云驾雾一样,不等回过神来已经摔了一下跟头。“怎么样儿子?你爹还有几下子吧!”静石蹲下来摸着留哥的头问。

    留哥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想反身把他压到自己身下,静石右臂伸到留哥两手之间一格,右手在留哥腰间搔了几下,留哥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全身的力气顿时化为了乌有,又被静石牢牢地压住了。

    “儿子,认输了吧?”

    “不认!”

    留哥腰一挺,想凭着力气硬撑起来。这次静石什么都不做,任由他在那里使劲,笑咪咪地继续压在他身上。

    留哥挣扎了大半个时辰才放弃了努力,往地上一躺,张开四肢嚷嚷着:“行了,我认输行了吧!”

    “早点认输不就行了。”静石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哈哈笑着放开了他。

    “还没完!”留哥趁机跳上去勒住了静石的脖子,“我还没输呢!”

    “小鬼头,连这样耍诈的招数也会用!”静石用充满告戒的口吻说,“可是想在你爹身上用这个招数还早了五十年呢!不,是早了一百年……是早了二百年才对!还是三百……”他开始认真分析儿子和自己在实力上的差距。

    “胡说,我才没差那么多呢!”留哥不服气地叫着,“快投降!不然我可就……”他用力勒着静石的脖子,一心认为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比较有利,希望能从父亲手下扳回一城。不过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静石已经把身子一缩,反手一带留哥的衣襟,“哎哟”一声之后,留哥又恢复成了躺在地上的造型。

    “服了吧!”

    “不服!”

    留哥毫不迟疑地赶在静石又压制住他之前跳了起来,又向他冲过去。不过这一次静石根本不想再压制住他,而是想好好看看他的全部实力,所以放任他向自己进攻过来。留哥的武艺虽然不象法术那样出类拔萃,在同辈中也属皎皎者,但是和地狼族第一高手的静石相比,他就象在挥动拳头吓唬人的小孩子一样,毫无威力可言。他时而顺着留哥的攻势,把他拔弄的象陀螺一样转来转去,时而使他一跤接一跤的跌跟头,时而在他身边快速地游走,让他连影子都摸不到。

    留哥明知道自己和父亲相比差得还太远了,但是他赌着一口气,非要在他衣服上扯个口子让他回去被娘骂不可,于是使出了全身解数,上蹿下跳地和父亲对抗着。自幼便听到父亲是族中第一高手,父亲是族中第一高手这样的话,于是渐渐成了一种习惯,对于第一高手究竟有多高这些留哥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而且留哥自幼对法术的兴趣就远远大于对武艺的兴趣,虽然也用撒娇耍赖的办法要胁父亲教自己武艺过,但是父亲坚持不教留哥也没有感到多么失望,在他的意识中,父亲是个粗枝大叶,有点糊涂,而且很怕老婆的男子,和别的族人口中的“最厉害”、“最了不起”相距很远,直到今天,面对面的和父亲进行着对抗时,留哥才真正体会到“地狼族第一高手”这几个字的份量。

    “好沉啊!”

    留哥大叫着,静石整个身体压在他身上,使他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留哥挣扎几下,忽然向下一沉,往土里沉下去。在大地之中翻了个身,又冲出来攻向静石的下盘。经过了这几个时辰的缠斗,留哥也悟出了些窍门,他不再硬打硬撞,开始和父亲玩一些小花招——用他擅长的法术在战斗中制造机会,再看准空隙向父亲进攻。只是父亲的空档太难找了,明明看起来全身都没有防范,但只要自己一进攻,他却能轻松自如地躲闪开,眼看要打到他身上的一招,最后却连衣角都碰不到,反而是父亲随手的攻击,轻描淡写,力气不大,速度不快,力道不猛,自己却被他弄得乱转,喘口气的余地都没有。

    “爹真厉害啊!”留哥心里这么感叹,充满了骄傲,“总有一天我也要象他这么厉害!”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开始模仿着父亲的步伐移动了起来。

    “好小子!”静石也在心里称赞着儿子,比起刚刚开始的时候,留哥比划的身体因为疲倦,移动速度和瓜速度都慢了许多,但是他用的身法和动作却更有效,更准确了,而且自然面然地把静石展现出的一些动作用在其中,融合在自己的行动上,仿佛那是他原来就会的一样。“真不愧是我的儿子!”静石心中抑止不住的高兴,“果然一学就会!看来我这身功夫,确实可以传给他了!”

    “扑通!”留哥又被静石摔了个跟头。

    这一个下午他已经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衣服也破了,嘴角也肿了,手上、腿上全是被岩石划的伤痕,光滑的皮毛也倒卷起来乱糟糟的样子,一副狼狈相。不过他的神情却十分兴奋,在他心中,对于学习武术的学习欲望第一次超过了对法术的兴趣。

    “行了,儿子,休息一下吧!”

    “不,我还没累呢!”留哥大叫,“你别想赢了就逃走!”

    “你娘可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吃饭,晚了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吧!”

    “我才不管呢!”留哥盯着他,“继续!我赢不了就不吃饭!”

    “哈哈,儿子,三五十年不吃饭的话你会饿死的!”

    “哼!别跑!”留哥又向父亲追上去。他倒没有妄想要赢父亲,只是到现在为止,自己这么一身狼狈,而父亲却依旧气定神闲太气人了,至少也要达到最初的目的吧!

    又斗了一个多时辰,留哥感到自己的体力快到达极限了,气喘,流汗,脚步虚浮,手臂也抬不起挥不动,只怕父亲再打中自己一下,自己倒下就爬不起来了。“不行,我才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呢!”留哥心里想。这时,静石为了闪过他的一抓而转向了右边,同时左手微抬,“他要推我的肩。”留哥脑子灵光一闪,他记起静石已经两次用过这一招一。他知道自己不论是继续攻击还是闪躲都躲不过这一招,所以这一次他采用了别的办法。留哥迎着静石的左手冲过去,在静石的左手眼看就要按在他身上之时他又猛地一低身,静石反手从他的肩头按了过去,虽然静石反应神速,立刻变招向下砸,但是留哥借着一躬身向前一冲的力量已经靠到了他的近前,伸爪抓下,静石的身体躲了过去,却听“嗤”的一声,衣襟上被留哥扯下了段数寸长的布条。

    “哈哈!”留哥大笑几声,仰面倒在地上,手中高举着那条布条,“我赢了!”

    “算你小子有本事。”静石拉着衣服看着——刚刚上身的新衣服破了,估计在妻子那里少不了得挨一顿收拾吧。

    “哈哈哈……”留哥得意非凡。

    “行了吧,起来该回去了。”静石催促——衣服破了再太晚回家,罪上加罪的话,晚上不许吃饭也是可能的。

    “我没力气站起来了!”留哥躺在地上耍赖。

    “刚才还神气十足的。”

    “就是走不动了,你背我!”

    “你多大了,还要爹背!”

    “不然把你收的情书背给娘听!”

    “留哥儿!你这个不肖之子。”

    “背不背?一、二、三、……”

    “好了,好了,我背你,来!”

    留哥得意地爬上静石的肩膀让他背着,双手搂着父亲的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刚才你不会是为了早点回家,故意让我打中的吧?”

    “当然是,不然你能打中我!”

    “哦,那就是我真的凭本事打中的了!太好了,哈哈哈。”留哥大笑起来,拍着静石的肩膀,“快跑,快跑啊!冲啊!”他象个小孩子一样高高坐在父亲背上,开心地又叫双笑着。静石加快了脚步,父子两不一会就消失在漆黑的地下道路中……

    留哥把毛巾一丢,重重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说:“爹,怎么样,今天我还行吧?我打中了你四次。”

    静石坐在他旁边擦着汗说:“那算什么,过于毛燥的进攻!其中有两次如果我反击你立刻就玩完!另一次是我故意让你攻进来,好近身控制你的,你也没有发现我的意图。算来算去也只打中我一次,还皮不痛肉不痒的!”

    “哼,再来!”留哥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又向父亲冲上去。

    这些日子以来,这对父子一个教,一个学,完全沉浸在了武学之中。留哥瓜快、悟性高,又擅长举一反三,现在让他从以前的小打小闹、略沾皮毛到现在有机会深入去体会武术的奥秘,他兴趣一起来,便很快钻了进去,再加上有静石这样的老师从旁指导,短短十天之中,他可以说和以前的留哥在武术方面判若两“狼”了。只是所谓一心不能二用,或许真正的天才可以同时坐两张椅子,但是留哥不能,所以在他沉迷于武学的同时,另一样学问——法术便被抛在脑后了。

    “好了,留哥儿,今天到此为止吧。”静石收回了招式说。

    “为什么?”留哥掐指算一下时间(地下没有日夜之分,也没有日月星辰,所以地狼们用沙漏和掐算来确定时间),“离吃饭还早着呢,你又饿了?”

    “把你爹当成贪吃猪!”静石敲敲他的头(留哥低声嘟囔:“你本来就是。”)“今天是你去学堂的日子,忘了吗?”

    “哎呀。”留哥张大了嘴,他真的忘了个一干二净。

    “回家收拾收拾,换件衣服,别迟到了。”

    “我……”留哥咬着嘴唇,“反正这几天一点也没练,去了也是不会,不去了。”

    静石看着他,父子之间一片沉默,过了半晌,静石才笑着拍拍他的肩:“行了,快去!不会不要紧,可别再迟到了。”

    “嗯。”留哥点点头,和父亲并肩往家中走去。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天的课堂上,执珪也学成了变化人类的法术,和十天前他的弟弟一样,得意地向大家展示着自己的人类外表。素辛又象上次一样对留哥说了一番鼓励的激将的话,只是很奇怪的是,留哥对这些竟然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抵挡父亲双拳齐击的那一招;又要怎么才能在出招的同时更快地转身,连续跳跃时又要怎么调节呼吸……好不容易忍着一肚子不耐烦听素辛唠叨完了,吐出“下课”这两个字,他拔腿就往外跑。

    “留哥儿,你去不去沉珠家喝酒?”糕儿高声叫住他,“他爹娘今天去了亲戚家。”

    “喝酒啊?”留哥舔着嘴唇,“可是我爹在等我上课……”

    “静石叔在等你?他终于开始教你武艺了?”沉珠惊喜地问,“他不是一直不肯教吗?”

    留哥得意地一昂头:“我这么优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教!你们等着看吧,很快地地狼族第一高手就是我留哥的了!哈哈哈!”

    “吹牛皮!”

    “你想超过静石叔,再过一百年吧!”

    “就是,就是。”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打击他的自信。

    “竟然敢怀疑我说的话!”留哥眯着眼,寒光从他的那一条缝的眼睛中射出来,“死小子们,你们讨打对吗?我正好试试新学的拳法!别跑,吃我一拳!”

    少年们一哄而散,四处奔逃,留哥卷起袖子在后面追赶着。

    沉珠没有加入那些少年们的行列,他留在后面和留哥并肩跑,有些担心地问:“可是留哥儿,你的法术学的怎么样了?一直沉迷于武术的话,会不会……”

    “知道了,知道了,我有时间会练习法术的。”留哥不在意地挥着手。

    “……”沉珠看着他的身影,怎么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心中的担心。

    果然如同沉珠所担心的一样,留哥自从开始学习武艺之后,就再也没有把时间分到过法术上,再过了十天,他依旧没有学会变人的法术,再一下十天,又一个十天,他依如帮我的整天嘴边挂着武术,手中比划着招数,据说还有一次在睡梦中练武,把自己卧房里的摆设家俱砸了个干干净净,直到把父母吵醒才被静石制服。

    大约过了四个月后,第三个少年学会了变人的法术,然后又过了一个月,沉珠也可以变化成人了。

    当沉珠用他变化的,那个白皙文静的少年的样子站在留哥的面前时,留哥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捧腹大笑了起来:“沉珠,哈哈哈,你身上没有毛的样子……哈哈哈……古怪…………哈哈……看起来象…………”

    “留哥儿……”沉珠十分担忧地看着他,“你的法术为什么一直没有进展?你明明比我们都聪明,为什么我都已经学会了,你却还不会?是不是…………是不是你一直都没有去练?”

    “是啊。”留哥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又没法同时做好两件事。”

    “可是再这么下去……你不就……”

    “法术什么时候都可以学啊,如果不抓住机会,我爹改变主意不教我了怎么办!”留哥拍着沉珠的肩膀,“你放心,拉下的法术我以后会追上去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沉珠露出笑容说:“说的也是,留哥儿的头脑怎么能和我们相提并论。”

    “你们家今天会给你庆祝吧?”留哥搂着沉珠的肩头说,“你请不请我去喝一杯?”

    “当然,不请别人也要请你啊。”

    “好,大喝一顿!”

    “留哥儿,不是请你去喝酒啊。”

    “一样啊,去吧。”

    时光在留哥沉醉于武艺之中时,不知不觉地去了十年。

    十年之中,留哥始终没有恢复对法术的热情。在几个月前,最后一个和他同龄的少年——糕儿也学会了变人的法术之后,他成了伙伴们中唯一的一个不会这个法术的,所以现在他干脆连学堂也不去了,整天除了和父亲比试较量之外,就是到地狼族的战士、高手们聚集的地方去向他们挑战。十几年下来,包括静石在内,地狼族中的战士可以赢得了留哥的不到十名,可以和他打成平手的也不超过二十个。这些日子来他在武艺上的进步连静石也为之咋舌。

    最近,连素辛在内的族中长者们也放弃了对留哥的催促,大概留哥在武学方面展现的才华使他们认为失去了一个法术天才换回来一个武术天才,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损失吧,也是因为有了他们的这种想法,留哥才能在不受干涉的情况下按照自己的意愿学习武术。

    十年来,留哥生活中的另一个变化就是他的朋友的组成开始发生变化。

    那些和留哥一起长大,但现在已经学会人化法术,已经举行过成人仪式的少年、少女们在生活中身份发生了变化,他们必须去学习各种技能,手工业、种植业、打猎或者参加和地面上种族交易的商队,在继承地狼们祖祖辈辈生活方式的同时,也要接受长辈们的安排成家立室,养育后代,他们已经不能再象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玩耍戏嬉,当然也就没有时间再和留哥一起玩闹。朋友们有时聚在一起喝酒也都是大大方方的,再也不用象以前一样躲着大人,予甚至就在自己自家的酿酒作坊中学习,他常常会把自己的手艺拿来给大伙品鉴,虽然结果总是招来一片嘘声。

    大伙儿说的话题早已远离了游戏和学习,更多时候在说今年的收成怎么样,谁的手艺更好,哪家的姑娘更俊俏,订了亲没有之类的事情。留哥与大家越来越无话可说,也就日益疏远起来。

    现在他幼年玩伴中,只剩下了沉珠、糕儿、予等四、五个人依旧和他时常一起喝酒谈心,而他也拥有了其他的朋友——那些原来和他没有什么交往,自幼学武为主的少年们。

    自幼学武为主的地狼少年、少女们在族里的同龄人中法术相对薄弱,其中年龄比留哥大得多却依旧不会变成人的大有人在。他们都是猎人家族的后代,个个豪爽大度,对于成人和孩子的区别根本不当一回事,他们只用谁的武艺更高,谁打到的猎物更多来决定谁更受尊敬。留哥和他们厮混在一起,习武打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好象在天堂一样,只后悔自己没有早来过这种日子,早把一起学法术的朋友们也忘了个差不多。

    “留哥儿,你准备好了吗?”沉珠问。他一边收紧自己盔甲上的绳子,一边不停地深深吸气。“准备好了……”留哥拖长了声音回答,“你都问了十次了。”他看沉珠在摆弄那些系盔甲的绳索,便不停地指点他“这样”、“那样”。

    予就站在他们旁边,也在弄盔甲,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穿盔甲,根本不明白该怎么系,“算了,管他那么多,胡乱打个结好了!”他抓起一前一后两条带子就准备系在一起。

    “你那样系的话呆会一跑就会掉下来,”留哥帮沉珠弄好了又来帮他,一边抱怨,“你一个劲地抖什么啊!”

    “紧张,我们紧张。”糕儿在旁边抖地更厉害,连他一开始就在家里穿好了才来的盔甲都在作响。朋友们中就数他紧张地厉害,毛都一根根竖着。

    留哥倒杯水递给他:“别紧张,没什么大不了!”

    “第一次出去打猎,你不紧张?!”沉珠也给自己倒杯水,但是手抖着,杯子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其实如此紧张的不止他们一个,在这间屋子里,聚集了二十多个年龄和留哥相仿的少年少女,他们一个个都和沉珠、糕儿的样子相去不远,兴奋之中带着紧张。

    地狼族中的狩猎大多数时间是由猎人们完成,但是如果发现了大群的猎物,族中那二十多个猎人和他们的子女加在一起也不够用时,就会召集这样全族范围的大围猎。成年男子、愿意参加的妇女,以及青壮年们是必不可少的主力。

    沉珠他们虽然自幼也学习过武艺,可是从来没有过亲身上阵的机会,这也是他们成年后第一次全族出猎,一个个紧张地不行。

    留哥在这个聚集这群生手的屋子里是唯一不紧张的一个,他不停地跳来跳去,指点一下这个安慰一下那个。这些年来他一直和猎人们在一起,打猎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容易。

    “有什么大不了的啊,不就是打猎吗!我们上次去打地鼠,我还弄了这么大一只呢!”他用手比划着一米左右的长度,“虽然个头不大,可是纯白的,很稀有,据说拿到地面上可以换半车的丝绸呢!沉珠,你下次上地面做生意帮我拿去,看看可以卖到什么价钱。”

    “真的。”

    “你杀的啊!”

    “什么时候?”

    “我干嘛骗你们!”留哥洋洋得意。

    “留哥儿,果然还是你最厉害!”沉珠一下子把紧张抛到了九霄云外。

    糕儿撇嘴:“什么厉害啊,没义气,也不早叫上我们几个去打几次猎,也免得我现在这么紧张。”

    朋友们一起点头附和起来:“就是!没义气,那张白地鼠皮就没收了,换酒喝光算你的赔礼。”

    “我跟你们说,见到地鼠后别紧张……”留哥开始向大家传授经验,虽然他说的全是长辈们说了一百遍的老生常谈,但朋友们依然听的津津有味。

    他们几个窃窃私语,却引来了一些不快的目光。

    执珪和执珂一直坐在角落里冷眼看着留哥,他们现在以素辛学生的身份在学堂里做些教导孩子的工作,那是地狼族中很受尊重的工作,也使他们大为得意,感觉周围人看他们的目光也不一样了。更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可以以成年人和老师的身份训斥留哥,并且不时地提醒留哥他这个所谓的天才,在法术上面还是远远比不上他们两兄弟的。

    所以现在的留哥在大家面前意气风发的样子使他们生气,他们无法忍受刚刚在一个领域中超过留哥,他又从另一个地方飞过的跑到前面的滋味。

    但是这两兄弟沉默着,他们装作一副既不紧张也没什么感觉的样子,在心里酝酿着对留哥更多的不满。

    对留哥有这种想法的,却不只是这两兄弟而已。

    “不愧是静石叔的儿子啊,连人都不会变就可以跟大家去打猎了——不知道到时候要多少长辈护着他。”

    “静石叔的学生多,围成一圈保护他还有剩呢,你放心吧!”

    “哈哈哈,那我们可要离远点,别让大家误以为和他一样是毛孩子。”

    “哈哈……”几个声音从人群中冒了出来,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他们把讽刺当作了一种缓解。

    留哥扬扬眉毛,嘴角露出了冷笑,糕儿他们却咽不下这口气,向着说的声音最大的便要过去,留哥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现在和他们一般见识会被大人笑话的,打完猎我再收拾他们。”

    “给他们点颜色。”沉珠握着拳说。

    “那还用问。”留哥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那些少年当然不知道留哥的打算,见他不作声,更是在那里说个不停。

    “行了!这是要去打猎,你们在唠叨什么!”年纪比大家略长一些的朱旋站出来喝斥他们,“还有你,留哥!你站到最后面去,小孩子别碍大人的事,省得待会大家分心顾着你。”——朱旋没有象大家一样想讥讽或者看不起留哥,他喜欢用大人的教训小孩子的方式来对待他。

    “哼。”留哥向几个好朋友耸耸肩。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砰。”门被重重地推开,一群和屋内的少年少女们年龄相仿的青年一拥而入,他们都是猎人子弟,是这次围猎的生力军,个个盔甲整齐,手中拿着各自练熟的衬手兵器,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样。

    “留哥儿,你干嘛躲在这里啊,要准备的事多着呢!保护新手的事交给小九他们去就行了!”领头的少年磊峰人高马大,壮硕非常,也有一副大嗓门,拍着留哥大声嚷嚷:“这次我们可要一决高低!”

    “谁怕谁啊!”留哥一扬眉毛,“别忘了,我还赢着你一条地蟒呢!”

    “这次一定超过你!”

    “比了才知道!”

    两个少年各自扬着脖子,重重击了一下手掌,周围的伙伴七嘴八舌地起着哄,他们立刻给紧张的屋里带来了一片活力。

    “大家不用紧张,打不到猎物也没什么,本来行当就不同嘛,没有沉珠,我们打的猎也卖不出价钱,没有糕儿,我们的盔甲从哪里来。”磊峰一手拍着沉珠,一手拍着糕儿大声对所有人说,“所以我和留哥他们会把大家的份一起打回来的,到时候咱们一样分肉喝酒,没什么好怕的!”

    他的话顿时引来了一片欢呼,大家也开始有说有笑,气氛活跃起来,那一群年轻猎人就穿插在大家之中,指点指点这个,安慰安慰那个。大家面对这些同龄人,却放松不少,就连那些向留哥挑衅的人,看着这帮如狼似虎的战士中也有不少没有成年的少年少女,也都不敢吱声了。

    一个成年地狼推门进来,高声叫:“留哥儿,你出来,重易的儿子病了,今天不能来,你去代替他加入前队——注意搜索,但是发现了猎物也别只顾自己打,知道吗?”

    “我去前队!”留哥一下子蹦上了屋顶。

    磊峰问到前面举着手叫:“我,我和留哥儿一起去!”

    “磊峰啊……”成年地狼上下看看他,“你是小兄弟里最有经验的了……(磊峰挺起了胸),那么照顾这些新手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好好干!”

    “啊……”磊峰的下巴掉了下来。

    “哈哈哈哈,”留哥大笑着,欢天喜地地出门跑了,等磊峰在后面捶着手叫:“不公平,留哥儿给我回来,我跟你换!”他早跑得没影了。

    这次地狼族大举出动,要猎取的是一大群地鼠。这群地鼠超过五十只,不久之前出现在这附近,群居在了离地狼族城镇不到一百里的地方,地鼠一般以家庭为单位生存,最常见的是三、五只一群,最多也只有二十只上下,象这次发现的这么大的鼠群,连族中的老人都闻所未闻。这个季节正是地鼠皮毛厚实,肉味最鲜美的时间,也是地狼族与地面上交易的重要时间,所以族人们准备发动一次大规模捕猎,一次性地把冬天的肉品储备好。

    前锋队有七、八个地狼,数目不多,但是他们担任的是搜索猎物,随机应变指挥全局的任务,是狩猎队最重要的一部分,以往这支队伍都是由静石亲自来带领,这次因静石要照看那些少年少女,才换由其他战士担任,留哥也被安排进其中,让他趁机学习经验是其一,主要的是大家自信留哥可以在静石不在的情况下为前锋队起到很大的作用吧。

    现在前锋队的成员都化作了狼(狗?)形,在没有任何通道的大地中飞奔着,留哥虽然极为兴奋,但他保持着冷静,始终用不快不慢的步子跑在队伍中间,即不出风头地冲到前面去,也不曾落在后面成为大家的累赘。

    快要到达地鼠群的活动范围时,地狼们的步子一起慢下来,一只狙如大概是感觉到了这里有让他喜欢的杀机,躲在一个洞中探头探脑地看着。地狼们并不喜欢这种能够发动争斗的妖怪,而且也不希望他出现在一会将要发生的捕猎上,所以其中一个地狼手一挥,放出了一把飞刀,把狙如钉死在了洞中。

    “去把他拿过来,好歹也算个猎物。”一名成年地狼向留哥说。

    留哥是队伍中唯一的孩子,自然要听从所有成人的吩咐,他点点头,快步向狙如跑去。当他把狙如拎起来扔进随身带的袋子之后,却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咯卡”“喀卡”的响动。这时地狼们的队伍已经走过去了,而在刚才狙如藏身的地洞和他们之间,有一道含有金属矿物质的岩层,对于自如地穿棱于大地之中的地狼们而言,这种岩层是他们无法穿过的,就象生活在空气中的生物面对山岭一样,此时留哥就站在这道“⌒”形的岩层的左侧,地狼们已经绕过去,走到了另一边,而这个声音却是从岩层前方,留哥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传来的。

    “去追大家还是过去看看?”——对于这个问题留哥连一秒钟都没用就作了决定。他前足一抬,从“狗”形变回了妖形,用极轻的步子贴着岩层溜了过去。

    留哥走出十余步,再次停下来侧耳倾听,寻找那个声音,果然过了不一会儿,一声极轻的声音又传来,留哥甚至敏捷地分辨出那“铮”的一声轻响,是刀剑入鞘时发出来的。

    “有谁在那里?”留哥的警惕性一下子提了起来。

    能在土地中行动自如的种族不多,虽然法术高强的妖怪和人类术士也可以使用土行术潜入地下,在地下使用法术和法宝,但是能够来去自如,甚至使用物理性的武器的,依旧只有那廖廖无己的、居住在大地中的种族。而青丘之国,这样的种族只有两支——地狼和无伤。

    地狼族的战士甚至少年们都加入了这次狞猎,不可能有谁在这时,在这个地方用兵器,那在那里的,会不会是一只无伤?

    留哥自幼知道无伤是多么残忍可怕的敌人,但是他只从法术的幻像和图画中看过这种东西,他从来也没有设想过,有一天会和一个无伤狭路相逢。

    在青丘之国的大地之下,无伤和地狼相遇的结果只有两个,一方死亡或同归于尽。

    留哥不知道自己现在向前锋队的族人发讯息他们能否听见,也不知道前面的无伤有多少。他握紧了拳,凭住呼吸,向前一点一点蹭着,终于贴在岩层上,向外探头去看。

    在前方的岩层下,一个无伤正站在两只死去的地鼠边,检查自己的猎物,留哥虽然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无伤,但对方那人形的外表,紫色的头发,淡的皮肤和手背上的鳞甲都在说明着他的种类。这使留哥连颈部的毛都竖了起来。他仔细观察着周围,并没有发现另外的无伤。

    那么敌人只有一个。

    留哥在心里想着。

    他现在想要追上去告诉族人这个消息的话,必须绕过整个岩层,等他传递完消息,这个无伤很可能已经走了——这只是比较好的设想,更糟的是,为什么无伤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离地狼族如此的近,无伤们应该很清楚,这里不欢迎他们,他来做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猎取两只地鼠吧?如果是对方有什么阴谋的话……留哥打了个寒战。

    活捉!

    前思后想之后,他脑子里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对方和自己相比不知道实力相差几何?留哥不是自大,他很清楚自己武术方面和族中的成年男子相比不相上下,而地狼和无伤两族明争暗斗了上万年仍旧不分上下,也就是说明两族之中的实力是差不多的吧。这么想来,武艺方面自己是有自信了,法术呢?留哥惊觉自己这些年来,对法术荒废的太多了。

    武艺不相上下,法术不如对方的话……留哥盘算着,快攻,让他来不及使用未能术。看这道岩层的长度,族人们应该快走到尽头了,他们发现自己没有跟上去的话,一定会从另一头走向自己这边招呼一下的吧?那时打斗声一定会吸引他们,然后大家一拥而上……他这么打着如意算盘,咬着唇,躬着身,随时准备向那个无伤出手。

    无伤已经把两只地鼠放进了袋子里(用法术炼成的袋子,可以装几百倍的物品,而且不会增加重量,是猎人们和族人常带的东西),又把袋子挂在腰间,拍拍后准备走了。

    “无伤!受死!”留哥大叫一声,跳出来向无伤扑过去——虽然是生死仇敌,留哥依旧不想暗算对方,所以事先大喊了一声。

    他的一声吆喝使对方转过了身来——这个无伤早已经发现自己背后那个鬼鬼祟祟的地狼了,并且打算好了在对方出手的一瞬间给他点颜色,但是对方并没有暗算自己,而且听那声吆喝,这个地狼还是个少年——“他和那个孩子的年龄差不多大呢……”——这个无伤这样叹息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对留哥的攻击还手时便留了几分余地。

    随着这个无伤的一扬手,一道电光出来在他和留哥之间,把留哥一个跟头向后弹去。留哥临危不乱,在空中缩身翻滚,面对着无伤稳稳地落在地上,立刻摆出了防范的姿态。

    无伤和留哥面对面的打量着对方。

    留哥平生第一次见到的这名无伤是个老者,从他脸上、后上的皱纺和他苍桑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留哥刚才见识了对方高强的法术,当然不敢造次,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而这名无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面前这名地狼少年。留哥不敢先动,而无伤也不进攻,他们就一直僵持在那里。

    “地狼,”无伤忽然开口问,“你的名字?”

    “我是地狼族第一高手静石的儿子留哥——无伤,也报上你的名来,本少爷不杀无名之敌。”他学着书上看来的语句这么说,并且摆出一副大将在阵前高喊:“来者通名报姓,本将军不杀无名小卒!”时的神气,不过他这种不伦不类的回答和他难以掩饰的紧张都使对方越发的明白他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孩子。

    “地狼族越发不济了,竟然让小孩子上战场……”无伤没有回答留哥的问题,反而这样自言自语地说。

    “对付你,地狼族的小孩子就足够了!”留哥大声说。

    “呵呵,是吗?”无伤非担不生气,反而捻着胡子笑了起来,“你倒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地狼族的孩子,个个都有志气!”

    “果真如此的话,无伤族早已被你们灭了……个个有志气啊……”无伤这么说着,忽然向前一纵身,落在了留哥面前。留哥来不及细想,举爪向他抓下去,无伤左手架住留哥的一抓,口中念念有辞,大喝一声:“疾!”一道白光从他右手指中射出。留哥一咬牙,也不闪躲,反而迎着对方用左爪一晃,右爪直取对方的胸口。拼着被对方的法术打中,也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点伤痕。

    闪光过后,留哥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无伤却捂着胸口向后退去,手指缝中鲜血一滴一滴落下来,“好,知道出手之时留下余地,好!”他这样称赞着留哥,缓缓后退,忽然不见了踪影。

    在无伤消失之后良久,留哥才从一直保持着的那个伸爪,弓步的动作中活动起来,他站直了身子,扭着僵直的脖子向自己身后看去。

    一条数十米长,水桶粗细,长着耳朵的蛇正在留哥身后扭曲挣扎,但七寸处的伤势太重,不一会就不动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留哥悄悄打量无伤,并且以无伤为袭击目标而全神贯注的时候,这条翻土蛇跟在了他的后面,想把这个地狼少年当作一顿美餐。

    无伤的法术对准的,就是这条蛇。

    留哥出手之后,发觉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于是及时的收回攻势,他只是抓伤了无伤的皮肉,没有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这就是那名无伤称赞他的原因。

    留哥茫然地看看地上的蛇尸,又看看无伤消失的地方。

    无伤的伤势并不重,他怎么会就此逃走了呢?而且他又为什么要救自己?自己根本没有发觉身后的危险,翻土蛇和无伤前后夹击的话,自己必死无疑,这名无伤为什么放弃如此好的机会不用,反而拼着受自己一抓也要救自己呢?甚至留哥有种感觉,凭那名无伤的实力在击杀翻土蛇的同时完全有能力躲过自己的一抓,他就好象在故意试探自己会怎样出手一样,如果自己本来原来想挖出对方心脏的打算继续攻击的话又会怎么样?留哥看了看脚边的死蛇。

    他一直在那里站了很久,心中装满了想不明白的事情。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天涯无归路(二 )
“留哥儿!”

    “留哥儿!你在哪里!”

    “留……哎呀,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站在这里,叫你也不吭一声!叫你捡个狙如了这么半天,害得大家担心。”一名地狼从远处边叫留哥的名字边疾步而来,还没抱怨完就看见了留哥身手的蛇尸,又吓了一跳:“翻土蛇!还这么大一条!留哥儿,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伤?”

    “没事。”留哥摇摇头。

    在这一瞬间里,他已经决定不把遇见无伤的事说出来了。那名无伤孤身一个,而且已经受了伤,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家族带来危险,而且他明明可以杀了自己的,却没有那样做,留哥不知道把他这种行为理解为没有敌意对不对?算了,如果说出来反而会影响到大家,也许还会妨碍这次的狩猎,不如狩猎结束以后,回家和父亲单独商量。至于这条蛇,就当作自己没有跟上去的原因蒙混过去吧。留哥不等这样编谎,那名回来找他的地狼已经自然而然地这么以为了。

    “喝,留哥儿不得了啊,自己料理了这么大一条!了不得,虎父无犬子!”确定翻土蛇已经死了,并且留哥毫发无伤后,这句地狼竖起大拇指说。

    “嘿嘿……”留哥摸着头干笑。

    翻土蛇不同于地鼠、地地蟒之类,他也是一种妖怪而不是动物,对付他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头一回遇上这种东西怕没怕?”这名地狼帮留哥把蛇放进袋子边说。

    “怕,心还在跳呢!”这倒是实话,留哥儿此时手心还全是汗,心也一直在“砰砰”地跳。

    “行了,你这小家伙有了这条蛇,今天就没白出来了!回去够你吹牛了!”这名地狼对留哥的成绩非常满意,一个劲地表扬他。

    “这怎么能算!”留哥脱口叫出来,好在他反应快,马上接着说,“我是来猎地鼠的,没有地鼠怎么算交差!”

    “说的对,主要还是地鼠!”那名地狼用力一拍留哥的肩,“前面已经有地鼠的先遣了,我们快赶上去,有你猎的呢!”

    “嗯!”听说发现了猎物行踪,留哥精神一振,“我们快走!”

    那名地狼和留哥转眼便消失在大地深处,在他们离开的地方,那名无伤又从虚空中显现出来——他刚才根本没有逃走,而是使用了地狼和无伤这种种族应该不会的隐身术把自己藏了起来——他一只手还是捂着留哥给他留下的伤口,怅然地看着地狼们去的方向……

    地狼们的先锋队跟踪着他们发现的那几只地鼠,东转西转了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来到了它们的巢穴。这片地方被交错纵横地打了无数的洞,挤满了大小不一、毛色各异的地鼠,粗略一计,竟然远远超过了最初估计的四十余只。

    “至少也有六、七十只。”

    “太多了。”

    “大丰收。”

    “可是,我们的人手。”

    躲在远处一片岩层后的地狼们忍不住喜忧参半地议论起来。

    “大家禁声。”领队的农果断地打个手势,“猎物越多越好,别在那里无谓的担心。我们全族出动,岂能对付不了几只小老鼠!你,你,去通知后面的队伍,你和留哥留在这里接应,其他人跟我来,我们再靠近一点,察看清楚。”

    “农叔……”留哥嘟起嘴,不满意自己被留在后面。

    “有你的仗打!”农在他头上拍拍,“待会让你先出手!”

    “真的!”留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农叔真要把这份光荣给自己?

    “我跟你爹多少年的弟兄了,给你个机会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呆会可要给我好好表现,别叫你那帮小弟兄们说我偏心。”农一向喜欢留哥这个孩子,既然这次自己带队,便有总要给他一次机会。

    “是!”留哥憋足了劲,挺直了腰,大声答应。

    随着前锋队传递的情报,地狼族的战士们缓缓包围了地鼠群。一些地鼠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停止了它们原本的动作,抬头张望,并用鼻子吸动着。

    “沉住气!”静石吩咐几个蠢蠢欲动的少年。

    “留哥儿,准备动手!”与他同时,农却下了和他截然相反的命令,他指着近处的一只地鼠说,“去吧!”

    留哥纵身跃出,抢在大家之前向那只地鼠扑了上去,利爪准确地插入了地鼠的咽喉。随着这第一只地鼠倒下,地狼们纷纷扑上去,一场厮杀在这里展开来。地狼们各自施展自己擅长的武艺和法术,但是地鼠也是一种凶狠善战的动物,所以战士十分激烈,双方各有损伤。

    留哥兴奋地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却不知道自己身上,招来了数道同龄少年们嫉恨的目光——农的一番好意使留哥大出风头,也使这些少年们对留哥更加怀恨,连刚才静石出于顾虑他们的安全而下的命令,也被他们看作了静石父子串通,要压制大家,让留哥出风头的阴谋。

    留哥不知道这些。

    初次参加这样的战斗,他的情绪高涨,兴奋异常,专门捡着个头巨大的地鼠出手,不一会儿,倒在他手下的地鼠便超过了四只。

    磊峰早就忘了长辈们吩咐他照顾新手的事,他冲到了留哥身边奋战,两个人不时相互举手示意一下自己捕获的猎物数目,争得不亦乐乎。

    “留哥儿,磊哥儿,好样的!”

    不时有长辈这样的向他们竖拇指。

    沉珠深知自己的武艺不强,一直跟在几名长辈后面,用法术攻击地鼠,他知道自己也许一整场战斗下来一只地鼠也杀不死,但是自己的法术给长辈们帮了一些忙——这从长辈们赞许的目光就看得出来——这对沉珠来说就足够了,他没有那样的雄心大志,不想成为地狼族第一XX之类的,他只希望在将来,自己用自己的所能为真正的强者提供帮助。他看着留哥在战斗中的英姿——他正凌空跃下,一爪把一只马驹大的地鼠的头抓裂,把被这只地鼠扑倒在身下的另一名少年拖了出来——留哥虽然也是初次参加这种大型狩猎,但他表现出来的一切和长辈相比也毫不逊色。以后自己就会站在他身后,用自己所学的一切给他助一臂之力,而那时要面对的敌人不是几只地鼠,而是更可怕、强大、残酷无情的无伤了吧?

    沉珠沉浸在自己的暇想中,不知不觉和前面的长辈拉开了一点距离,一只受了伤垂死挣扎中的地鼠一个翻滚,正好落在他面前,张口向他咬下来。

    沉珠一回神看到面前这张血盆大口,一下子呆住了。地鼠肉他常常吃,地鼠皮他天天穿在身上,可是活生生的血盆大口出现在眼前还是平生头一次,一时把会的法术全扔到了万丈地底,连举手抵挡都忘了。

    “沉珠!”留哥刚把那名受伤的少年扛到后面,就看见他在发呆,忙冲过来把他向旁一拽,地鼠才一口咬空。“你怎么在这种时候发呆?没吃饱吗?”

    “谁没吃饱!”沉珠白他一眼。

    留哥一闪躲,躲过了地鼠又一次冲撞,向沉珠喊:“那还不快动手!”

    沉珠深吸了一口气,使出了他最拿手的法术,一道闪光击中的被留哥单手挡住的地鼠,原本就已经受了重伤的地鼠抽搐几下,倒下不动了。

    “成功!”留哥兴奋地叫着,重重拍了沉珠的肩一掌,然后几下便又跳进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去了。

    沉珠看看脚边的地鼠,看看自己的手,难以相信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笑容。就这样他在朋友的帮助下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狩猎。

    两个时辰之后,狩猎宣告结束,地狼们在战场上走来走去检查着猎物,这是一次收获丰盛的行动,大约有五十七、八只地鼠被装进了他们的袋子,其它逃窜向四处的,地狼们没有再一味追杀,因为这些剩余的地鼠将来会形成新的群落,为他们提供另一次捕猎的机会。

    在参加狩猎的地狼中,收获最多的依然是静石,他在指挥大家、看护少年们之余还打死了七只地鼠,其中有这次捕猎的地鼠群中最大的一只——几乎有大象那样大小的地鼠。

    而在参加的少年们当中,静石的儿子留哥则是最出色的,他一共打死六只,只比自己的父亲在数量上少一只,虽然他的猎物的体积无法和父亲的相比,但是已经压倒了所有同龄人,连大多数长辈的成绩也在他面前失色不少。

    磊峰仅次于留哥,他扛着他所猎获的最大一只地鼠(大约骆驼大小)大步走到留哥身边,两个人都在兴奋地哼着歌,这两个少年在地狼族新一辈中,是最出色的猎人。

    其他的少年中只有五个打死了猎物,最多的两只,而沉珠也是其中之一。

    “大丰收,大丰收……啦啦……”留哥把自己的猎物扛在肩上,边哼着歌边走在队伍中间,一副得意的样子。

    “真是个孩子,打一次猎就高兴成那样。”静石笑着摇头。

    “这孩子够了不起的了,你第一次打猎时还没有他成绩好呢。”

    “是啊,当时你一共打到了三只地鼠,就兴奋地拉着我们陪你喝了一夜酒。”

    “就是啊,现在来笑话孩子。”

    “我是为安慰你们这些两手空空回去的家伙才特意陪你喝酒的!竟然不但不感激我,还揭我的短!”

    “哈哈,一说过去多少年了,孩子们长大了,我们也快老喽。”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长辈们的谈笑之中,队伍又经过了来时的路上路过的岩层,留哥不由住下了步子,原本应为狩猎而已经忘掉的那场与无伤的狭路相逢再次涌上了心头,反复回忆当时的情形,无伤自始至终没有使用他腰中悬的剑,只用了几个法术,而自己在那名无伤的手下根本是不堪一击的吧……他站在无伤消失的地方,陷入了思忖。

    “留哥儿,快走了,怎么停下了!”磊峰远远叫,“回去开庆功宴!”

    “这个地方啊……”一名地狼想起来说,“留哥儿去的路上在这里杀了一条翻土蛇呢。对不地,留哥儿?拿那蛇给大伙瞧瞧。”

    留哥冲大家一笑,没有吱声。

    “还会不好意思!哈哈哈!”长辈们一起笑了起来。

    “留哥儿,你真的还杀了一条蛇?那种东西可比地鼠凶猛地多,而且牙齿有毒,你真厉害。”糕儿走在留哥身边,他自己什么收获都没有,但是为朋友的战绩兴奋不已,简直比自己大获全胜还骄傲。

    留哥没有回答,过一片刻才离题很远地说:“明天我要准时去上学!”

    “什么?”糕儿被他的话弄的呆了一下。

    “我明天要去上学,然后认真学法术!我要变得更厉害!”留哥握着拳说,“赶快回家,吃饭、洗澡、睡觉,明天要去上学了!”说着向前跑了起来。

    “你不好久都不正经上学了吗?”不仅糕儿,其他朋友也不解地摸摸头,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快步向他追上去,“留哥儿,等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是说好明天和我比试吗?你别跑!”

    “我们去喝酒,你要去哪儿啊……”

    “我要变得更厉害!我要变厉害!”留哥向朋友们挥着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素辛严厉地上下打量留哥一番,半晌才说:“你回去!”

    “为什么?”留哥可怜兮兮地眨着眼,他知道自己整天逃学,先生已经气得不行了,所以想用可怜听话的样子蒙混过关。

    “这里现在是成人的学堂,你还是个孩子,要么去和小孩子一起上课,要么,学会了变人的法术再来!”素辛冷冰冰地说。

    “我只有一个法术没学会而已……”留哥不满地咕哝着。

    “还敢顶嘴!”素辛喝斥。

    留哥被吓了一跳,暗中吐吐舌头,看来先生真的在生自己的气,“我以后会努力学的,先生您就别生气了。”

    本来成年后的地狼就不再必须到学堂中学习,他们愿意多学一点东西也可以,愿意回家继承家业,放弃学习也随便,但是今天他们这一批的学生因为留哥要来而到了个整整齐齐,有的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有的纯属来看热闹,还有的则不怀好意地要看他的笑话,大家鸦雀无声地看着素辛的态度。

    “哼,以为仗着一点天生的小聪明就可以事事如意,学什么会什么,结果遇见一点小挫折就打退堂鼓!我这里不需要这么没志气的学生,放你进来也会带坏了其他人!你回去,学不会变人的法术,不要再来了!”说完把门在留哥面上重重地关上。

    素辛转过身,目光在学堂中一扫,原本在窃窃私语的学生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但是其中几个脸上,还是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他们显然在为一向倍受宠爱的留哥受到训斥而幸灾乐祸。

    素辛暗暗叹口气。

    这些学生是不明白自己的苦心的,不知道留哥他明不明白?留哥是个极有天份的孩子,又生性好学,说他不努力那是假的,恰恰相反,他是个学东西可以学到忘记一切的孩子,但这也成为了他的缺点——他一旦被一样东西吸引就无法分心二用再去兼顾其他的东西——最近这个孩子过于沉迷于武学,把法术抛的干干净净,希望自己的激将之法,可以让他在法术上多用点功。

    不过他是个要强的孩子,被我那么一说,一定会把心收回到法术上的。素辛想到这里,抚须露出了笑容。

    留哥站在紧闭着的学堂门外,良久才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怒火。“仗着天生的小聪明”?“一点挫折就打退堂鼓”?类似的话这几个听得多了,但是听在耳朵里不痛不痒,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努力就行了,才不想去理会这些无聊的话,可是现在,说这句话的是自己最尊重的老师。

    “素辛先生……”留哥喃喃地说。

    他自幼尊重崇敬这位先生,对他言听计从,也相信他是了解自己,不把自己取得的成绩一古脑归于“天才”这两个字中去的,可是现在,他的口中竟然也说出这样的话来。

    “就算你是为了激我,我也不能原谅!”留哥喃喃地说,“我再也不当你是我最尊重的老师了。”留哥在学堂门外,心中赌着气这么说着,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

    留哥的外表大大咧咧,和气、礼数周到,象是不拘小节的样子,但在他内心深处,却比谁都更加有洁癖,他的不拘小节是对于他不在乎的事物而言,对于他深爱的一切,他要求的比谁都严格。同样一件事发生在外人身上和发生在他的父母、朋友、尊敬爱戴的长辈身上,前者他可以一笑置之,后者他却会觉得难以忍受。

    从这一天起,留哥再也没有主动向素辛请教过任何问题,因为在他心目中虽然不至于真的不再尊重素辛,但是已经无法把对方再当作自己全心全意信赖的“先生”了。

    “唉……”留哥把书向地上一丢,仰面躺在床上,“人类……一个鼻子两只眼,不长尾巴不长毛,可也没什么奇怪啊,我怎么就变不了呢?”他百般无赖地把手边的书全丢出去,长吁短叹着。庚娘端着茶点进来,一步就踩在了一本厚书上,“哎呀,留哥儿你又乱丢东西,想绊倒娘吗?”

    “我在用功,别打扰我。”留哥理直气壮地说。

    “这几个月来你明明是在一天到晚地睡懒觉,而且找借口不收拾屋子。”庚娘毫不客气地揭穿他的谎言。

    “我没有睡懒觉,我只是怎么也学不会,所以有点心烦。”

    “你爹不是说了吗,学不会的东西就不要勉强去学,不要太难为自己,不要急于求成。”

    “急于求成……”留哥嘟着嘴说,“都练了这么多年了,再这么下去我永远都不能成年,你们想要儿媳妇、抱孙子的愿望这辈子也实现不了了!”

    “要媳妇?留哥儿,你怎么对这件事感兴直到了?来,跟娘说说,是不是看上谁家的姑娘了?”

    “没有!我只是这么说说。”留哥斜眼看着母亲,“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庚娘却根本没有听他下面这些话,把托盘往他肚子上一放,冲出房门高声叫着静石:“相公,相公,你听见没有?留哥儿刚才说他想娶媳妇,为咱们生孙子呢!”

    留哥小心地移开托盘——上面的碗盘全盛满了饭菜汤水,稍微一动就会洒出来,真不明白母亲每天这样端东西从来不洒是怎么做到的——他爬起来,想去解释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时,已经听见父亲也在兴奋地叫:“真的?他看上哪家的女孩儿了?我去托人提亲!你现把留哥儿的庚贴准备好,还有……”

    “呼……”留哥在门口长出一口气垂下了头,自己现在出去的话,大概会被逼问到早上,然后不得不编出一个所谓“心仪的姑娘”来,再然后父母就会径直去提亲,自己会成为一个可怜兮兮的,一学会变人的法术就会和某个女子成亲的地狼了。为了避免这种悲剧发生的可能性,他果断的抓起外衣,又把母亲做的点心塞满了口袋,赶在父亲哟喝着走进自己房间之前穿墙而逃。果然听见父亲在身手嚷嚷着:“留哥儿,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啊……留哥儿?留哥儿呢?”

    留哥撒腿狂奔,头也不敢回。

    跑了一阵了,他慢下脚步来,侧着头寻思“去哪儿呢?”这么晚了,跑到别人家里当然不好,又不能回家,去外公家的话多半会被押回去交给父母……干脆找个僻静的地方去练法术吧。留哥这么打算,“我是多么用功啊!真是令人感动。”他一点也不脸红的从怀中抽出那本法术书,边翻边走向自己惯去的地方。

    “那个留哥,大家一向把他当宝一样!我就不信他真有那么好!哥,你没事吧?”这是执珂的声音。

    “没有事……外公这一杖还真重。”这是执珪的声音。

    留哥听到了这些对话,便躲了起来,悄悄向那边看去。

    果然是他们兄弟在那里,而且执珪头上青紫了一大片,执珂正用药膏帮他涂抹着。从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中,留哥就明白了他的伤是怎么回事了。

    执珂说:“不过是说了那个小子几句,外公竟然这样打你!这笔债我全记下了,总有一天叫他好看。”(留哥在心里叹息:“我可从来没得罪过你们啊,为什么你们非得背后说我坏话不可呢?”)

    执珪说:“我不敢怨恨外公,可是那个小子!”说着传来了磨牙的声音。

    留哥忙又向后缩缩,也不知道他们兄弟吃过了晚饭了没有,万一没吃,万一又发现了自己,从他磨牙的声音之大听来,自己不一定够他们吃啊。

    执珂又说:“你没发现吗,先生最近越来越不喜欢他了吗!哼,他也有这么一天。”语气中充满了兴奋。

    执珪冷笑一声:“可是你没见那些战士都把他捧上了天吗?他的父亲是静石,总有一天也会顺理成章地成为第一的高手,法术老师喜不喜欢他对他有什么影响,哪象我们,不管多努力还不是一无所有!”

    他们两兄弟一时默不作声,留哥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过了半晌,听到执珂恶狠狠地说:“他怎么不死了算了!怎么上次不让地鼠吃了!”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留哥一下子睁大了眼。他知道执珪兄弟讨厌自己,可是他到能体谅这一切,毕竟他们的父亲是因为自己的父亲亲手所杀的,而他们也从那之后背着“叛徒的儿子”这样的名声成长,他们的母亲扔下他们改嫁,寄住在外公家里,外公和舅父们对他们也十分冷淡,这样的生活使他们的性情古怪也不奇怪。他们想当然的要去恨些什么才能生活吧?于是杀死自己父亲的叔你的儿子、原本应该是堂弟的,幸福而倍受宠爱的留哥便成了他们的目标。留哥一直认为他们是因此而讨厌自己的,可是,他们竟然想让自己死!

    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恨到如此地步?

    只是比他们优秀就该死吗?还是,他们可以容忍任何其他人优秀,唯独自己不行?

    留哥小心地向后退去,离开执珪一段距离之后,才又转身奔跑。

    究竟为什么啊?

    自己的血亲之中有人对自己怀着这样的念头,这让留哥实在难受。听他们刚才的口气,如果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一定毫不犹豫地杀了自己吧。

    留哥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胡思乱想,乱糟糟的。

    杀父之分怎么说也是杀父之仇,因为父亲是叛徒而不能报复,可是他们心中一定怀有恨意吧,他们无法承认自己恨静石,因为静石是大义灭亲的英雄,是对他们疼爱有加的叔父,如果恨他的话,就等于站在父亲那边,对地狼族有了二心。“所以就把仇恨转嫁到了我身上吧?”留哥喃喃自语,这是他能想出的唯一理由。

    留哥叹口气,决定不向父母或别人提及这件事,自己以后多提防他们就是了。

    “唉,我瞒着爹娘的事越来越多了呢,知道了大伯死因的事,遇见过无伤的事,还有讨厌素辛先生的事……这件事,快变成坏孩子了。”留哥无奈地摇着头。

    他在地下毫无目的地跑,现在一回神,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很上面(也就是很接近地面)的地方,周围看得见树木在地下纠结的根须,也看得见一些小动物在各自的洞穴中忙碌,还有一些昆虫在泥土中沉睡着,几颗种子正在努力地发着芽。

    留哥把手伸进一个兔子洞中,点了点睡着的兔子,然后看着一家大小兔子慌乱地冲上地面的样“咯咯”笑了起来。

    “挺好玩的。”他抓抓头,“干脆上去看看吧。”说不定能观察一下人类,这对学习法术也有帮助。他给自己找好了违反不许孩子独自上地面去的族规的借口,缓缓冒出了地面。

    地面上正是夜间,皓月当空,时节正是初春,草木新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不远处一条小溪潺潺,在月光下闪着银光,也闪烁着吹在其中的繁星。清风徐徐,森涛阵阵,正是一个迷人的夜晚。

    只是第二次来到地面的留哥当然不能理解这一切,他东张西望地,一副傻乎乎地样子,分辨着这些只有书上和图画上看过的东西:树、草、小溪、月亮、星星、天空……周围很安静,不象上次到人类的城镇中那片嘈杂混乱,天上的月亮光茫柔和清明,也比那个火辣辣的太阳好得多。留哥对地面的感觉比上一次好了许多。他溜哒了一圈,最后在树下坐了下来,哈,草地坐起来软绵绵的,比地下的岩石、土地舒服的多。来这儿也不错,保证族人找不到自己,留哥不无得意地想。

    空气中弥漫着不熟悉的味道,不时有一阵阵大地之下不可能出现的“风”吹过耳畔,留哥悠然之中保持着冷静,心中提防着在这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环境中有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哞……”

    一声巨大的鸣叫使留哥直蹦了起来,他转过身,看见一只巨大的动物站在自己不远处,那是一只长着一双尖角,身体健壮,四蹄有力的动物,一对又大又圆的眼睛闪闪有光,又长叫了一声,向留哥走过来。

    留哥躬下腰,摆出攻击的姿态。

    “哞……”

    这动物的叫声又大又吓人,留哥听得身上发毛,准备先发制人,直取对方咽喉。

    “住手!”一个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来,并用责备的口吻说:“现在的孩子真是的,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欺负一头牛!”

    “牛?”留哥很努力地让自己把目光从眼前的动物身上移开,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你说它是牛?!我吃过牛肉,也见过图画上的牛,牛怎么可能这么大!那不是种象兔子一样的动物吗!”留哥百分之一百地认为那个声音的主人在骗自己。

    “呵呵,原来是地狼的孩子。”那个声音的主人看清楚了留哥笑了起来,他自己也从树后走到月光下,让留哥看清楚他。这是名人类的老者,面容清癯苍花,苍白的头发松松地挽成髻,用一根木簪别住,一缕白须,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正笑着向留哥走过来,“孩子,你头一次上地面来吧?没有见过牛吧?”说着他走到牛旁边抚摸着它,牛温顺地叫了一声。“这不知道是谁家的牛走迷路了,快回家去吧。”老者用手一点牛头,牛乖乖地点点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缓步向树林外走。留哥觉得他是使用了某种法术,让牛可以自己找到家。

    “孩子,你别动!”老者忽然又冲着留哥说,他伸手向留哥一指,一道红光扑来,在留哥肩头一触,瞬间便消失了。

    留哥惊讶地张大了嘴。

    他当然不会在陌生人向他使用法术时“听话”的不动,但是这名人类老者根本没有给他“动”的余地,他还没有来得及帮出任何反应,法术已经打在了他身上。留哥急忙上下看自己,不知道对方对自己做了什么。他在自己肩膀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昆虫(昆虫?),这只长着八条腿的小东西已经缩成一团死了。留哥的肩头略微一动,他便滚落进了地下的草从中。

    “蜘蛛?”留哥对这种动物还是认得的,准确地叫出了它的名字。

    “那个小东西和牛不一样,它是有毒的,”老者和蔼地笑着告诉留哥,“它是有毒的——不会致命但会让你被咬的地方红肿发痒发痛上好几天。”

    “喔,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蜘蛛是有毒的。”留哥趴在地上开始找那个蜘蛛,“它叫什么种类?有什么区分的办法?”他知道这名老者对自己毫无恶意后,好奇心和求知欲便压制了一切,急于想知道更多的地面上的事。

    “呵呵,”老者抚须笑起来,拍拍留哥的肩问:“小朋友,要不要过来和我喝一杯?”

    “喝一杯?”留哥的脑子自动在“喝一杯”后面加上个“酒”字。难得有一个喝到地面上美酒的机会,而且长者有邀,后生怎能推辞?他立刻为自己找到了喝酒的借口,眉开眼笑地点着头。

    老者原本在一片开着花的草坪上,一棵茂盛的垂柳下的山石上摆下了壶盏,正在对月独酌,所以才会看见留哥斗牛的那一幕。他引着留哥走过去,让他坐在石头上。石头边有一个小小的黄铜风炉,正在烧着发出香味的木块。留哥嘴馋地瞄瞄风炉,心里琢磨这温着的酒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啊?

    老者看了一下火势,向留哥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地狼族的孩子吗?怎么一个人来地面上溜哒啊?”

    “我叫留哥,是地狼族静石的儿子。我……只是在散步,在散步,哈哈。”

    老者好象不知道地狼族的孩子没有成年人带领不得上地面来的规矩,当然也不明白留哥尴尬的笑声代表了什么,他只是问:“你很少到地面上来吧?”

    留哥感觉他问这句话时在忍着笑——他大概想走了自己和一头牛对恃的样子吧——所以有点垂头丧气地说:“这是第二次。”

    “来,可以喝了。”老者没有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他提起小巧的陶壶,把一个比拇指肚大不了多少的小小杯子注满了“酒”,向留哥一伸手,作个请的姿态。

    空气中升起一股清淡的、植物般的气味,留哥不确定这种味道是周围林木的还是这杯“酒”发出来的,他的鼻子对地面上的种种气味还不太会分辨,不过如果“酒”是这种味道的话,好喝不到哪里去吧?留哥看着这杯酒,端起来一口倒了进去。

    “呜!”留哥的眼睛一下瞪突了出来,口中含着那一口“酒”僵在那里,他实在咽不下这种东西,可是在长者面前,又不能失礼地把口中的东西吐出来,他努力地瘪着嘴,花了好长时间才一点点挤到了肚子里去,好不容易才能张开口,他立刻向老者叫起来:“前辈,你为什么给我喝药?!”

    “药?”这次轮到老者瞪大了眼,“你没有喝过茶吧?”

    “茶?”

    “这是朋友刚刚带给我的好茶,来再尝一杯。”

    留哥用力摇摇头,苦着脸说:“难喝。”

    “呵呵呵,”老者不再勉强他,自斟自饮起来。

    一老一少,一人一狼在月下溪边、清风习习的森林中,数盏清茶,对坐无话,一副颇可入画的场面。

    留哥渐渐习惯了这种四周空旷,处身在空气之中,天地之间的处境,青草树木嗅起来来也越来越舒服,连那不时飘进鼻子中的一缕花气也不那么古怪了。

    “再尝一杯吧?”老者再次为他斟茶。

    留哥舔舔唇,下定了决心似地抓过茶盏,一仰头,象喝药一样决不尝滋味的“咕咚”一口吞下去,然后用袖子抹抹嘴,“人类怎么会习惯喝这种东西呢?我从书上看过,人类天天都喝对吧?”

    “喝茶不是品茶,”老者又替他斟上,“人类天天喝茶,而品茶是要看时间、地点、心情、以及对方的。”

    “吃饭和尝一口不一样是吧……”留哥这么理解。

    “哈哈哈,”老者大笑起来,“你这个孩子太有意思了,”他浅浅地尝着盏中的茶说,“你大概还没有学会变成人吧?”

    “咦,你怎么知道?”

    “呵呵,如果你能变成人,或许就不会那么想了。”

    “我……那个法术我学不会……”留哥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这么说。也许是因为身处在一个样样事物都陌生的环境中,而眼前的老者又如此的和蔼可亲,让留哥不由自主产生了亲近的感觉,所以一下子就把自己连父母都不肯告诉的事说了出来。

    “学不会啊,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人类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我当然知道,一个鼻子两只眼,没有尾巴不长毛……”留哥马上把自己编写的人类口诀念出来。

    “哈哈哈哈,你这个孩子……”老者笑得前仰后合。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摇头说:“孩子,你可不能只从外表看一样东西啊。”

    “我只需要外表变成人类就行了,又不是整个儿变成人。”留哥撇撇嘴,他始终认为全身披一层华丽厚实的皮毛的生物才是最漂亮的。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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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喝了一盏茶,看着留哥问:“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妖怪,一个生灵想修成正果,就必须先学会‘作’人吗?”他强调是“作”而不是“变”。

    “不知道,”留哥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一点都不想修成正果。”

    “因为人类是个天地间最复杂、难以捉摸的生灵,只要把人类捉摸透了,就再也没有什么是不能了解,不能体会,不能接受的了。”

    “是吗,照这种说法,人类不是个个都可以修成正果了。”留哥不服气地说。

    “孩子,你了解地狼的一切吗?”

    “当然!”留哥提高了嗓门。

    老者什么都不说,笑着看着他,留哥在他的目光下变得局促起来,想了一会又说:“我本来就是地狼啊,现在我还小,等我长大了,我就……”

    老者还是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更加浓了。

    “唔,我记得先生讲过,‘知人易,知己难’,所以……所以……”

    老者点点头:“你好象有些明白了。”

    “您就是想告诉我这个道理吗?”留哥向老者说话时口气更加恭敬了一些。

    “你大概也没有见过几次人类,却想法变成人类的法术。最初地狼族没立学会人之后才算成年的规矩,是为了激励后代发奋向上努力修行正果吧?只是现在祖先的意图全都被遗忘了,只会逼着孩子去变成只有外表象人类的东西而已,哼,本末倒置之极!”

    留哥虽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是老者是在批评他的家族,他当然不会接口。

    “孩子,说来听听,你为什么学不会变人的法术?只是外表变成人,不是比真正变成人容易得多吗?”

    “是因为……”留哥不知不觉中对这位人类老人已经充满了信任,他垂着头,慢慢地把自己以前学法术很快,而学到变人的法术之后就遇上了难题,无论如何也学不会了,十几年过去了,身边的伙伴一个个都学会了,他还是非曲直行。他说到自己外表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中很焦急,而且近来甚至与先生闹了不愉快……

    老者一直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着头,直到留哥全部说完了,才抚着胡须问:“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就跑到地面上来,想亲眼看看人类是什么样子啊,确实是个很聪明的办法。”

    留哥受之有愧在移开目光,他总不能去解释说自己不是为了法术,而是为了逃避父母要逼自己订亲的可怕事件才从家里溜出来的吧。

    “孩子,可不可以给我看看你学过的法术?”老者忽然这么问。

    “啊,”留哥愣了一下,“好啊,你要看什么?”

    “先给我看‘撼地法’。”

    “好!”留哥马上伸出手指凌空一划,念动了自己最得意的咒文。顿时一阵地动山摇,地上土石乱滚,树上枝干世晃,早已归巢的鸟类也被从被窝中抛了出来,一片惊慌的叽喳声四下响起,老者袍袖一拂,被震到地上的茶具又完整的回到了桌上,他称赞说:“不愧是地狼,很了不起。”留哥自己也在偷偷吐舌头,他没想到这个法术在地面上使用会和在地下使用时相差这么多,在地下并不怎么样的法术(对住在土中的种族来说,撼地法引起的震动就象地面上使用风的法术一样,毕竟能引来‘飓风’的使者不多,所以那只是一个一般的法术而已),在地面上用能引起这么大的混乱。

    “那么,你再用一个风咒来看看。”

    “风!”留哥毫不迟疑地大喊一声,一股小小的旋风在他指尖形成,掠过他的肩头,为他拂去了几点灰尘,然后消失于无形了。

    留哥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的指尖:“没了?”他不服气的说,“我再试一次!”

    “不用了,你再给我看看御雷法吧。”

    “雷!”

    随着留哥的喊声,几道闪电自空而降,打在他和老者的周围,溅起了不少土块草屑,在地上打出了几个小坑,“还好,”留哥松了口气,“这个法术没有出问题。”留哥不无得意地看向老者。

    “呵呵,不错。你要不要看看我的法术?”

    “好,好!”留哥充满期待地点头。

    “首先是风之咒!”老者伸出一只手,念动和留哥刚才一样的咒文,一阵狂风吹过,卷起了留哥的身体,带着他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才把他放回了原地。

    留哥握着自己的咽喉,用力喘着气,想把他刚才被疾风压得呼吸困难时的损失回来,一边看着老者,充满了崇拜的神情。

    “下面是雷。”老者大喝一声,“疾!”

    数道巨雷落入尘里,接触地面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大爆炸声,土石四处飞溅,打在脸上隐隐作痛,留哥忙用手臂挡住了脸,只听着四周象下雨一样“稀稀哗哗”的土石落下声停止了,才把手放下来,连身上头上的灰土都来不及拍打,便向老者激动地叫:“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前辈您的法术简直是神了!”

    “呵呵,其实只要你在地面上呆得久一点,这些法术自然也就会提高的。”

    “在地面上呆久一点?”

    “我再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别惊慌。”说完老者把手伸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辞,不一会林间风声大作(这不是法术招来的狂风,而是带有潮湿气息的,自然界的风),天上云层翻动,转眼间就把明月和繁星严严实实地遮了起来。原本象浸在青琉璃中的世界一下子暗无点光,伸手不见五指。留哥心中发毛——他倒不是怕黑,地下无论日夜都比这里黑多了,地狼的眼睛依旧可以看见一切——而是风中、林涛中、鸟鸣、兽啸中,都带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什么事物将要产生变化的预警。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毛发倒立,喉咙中发出低低的咆哮声来。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疾雷紧接着在云层中滚了过去,巨雷响过,天地间出现了短暂的沉默,然而这份寂静只维持了数秒,瓢泼大雨便落了下来。老者一把拽住跳起来想钻进地下的留哥,说出了一句让他相信自己不会被淹死的话来:“这是下雨。”

    耳边只剩下大雨“哗哗”的声音,留哥开始还尽力在擦脸上的雨,当他发现怎么也擦不干时便放弃了。他看着雨从云层中降下,落在树上,草上,岩石上,自己身上,然后再滚落下去,落向大地,在地面上汇成水流,流进小溪,小流流速加快,奔腾向前……雨幕把整个世界都笼罩住了,抬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不时闪起的电光短暂地照亮大地,却又总是带着震耳的雷声而来。

    这种大自然席卷一切的气魄,久居的地下的留哥第一次看到,并且看的心中发抖。

    老者用法术如来的雨来也快,去也快,一刻钟之后,云消雨停,明月展现,草丛中闪动着点点水珠,整个山林越发清秀。

    留哥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者伸手一挥,让自己和留哥淌着水的浑身上下顿时恢复干爽,“第一次看见雨?看见真正的雷吧?”

    留哥点头。

    “我假设一下,你在学习法术的时候,是不是对于五行属土的法术最容易掌握?即使是最难的土系法术,你也觉得对其他地狼一下子就可以学会的最简单的风咒、雷咒简单?”

    留哥不由反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学不会自欺欺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雷、真正的风,所以你无法依样学样地照着先生教的去学,你没有了解过人,也就学不会变人的法术。你的伙伴们即使外表可以变成人了,如果他们此时走进人群里,人类依旧可以马上分辨出他们是异类变幻的。而你已经直觉地意识到了这些,我想,这也就是你一直学不会那个法术的原因。”

    是吗?留哥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自己学不会这个法术真的是这个原因吗?他觉得老者说的好象很有道理,又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刚才也看到了,真正的雷咒应该什么样,这是只有在这苍茫的天地间才能体会的奥秘,你有兴趣的话,我有一点决窃可以和你说说。”

    “真,真的?”留哥难以置信。修道之人,特别是法术高强之人,都是不会轻易去指点别人的,更何况是这样萍水相逢的情况下,一个人类为什么愿意教导一个地狼?

    “你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外孙一般大,就当作我们有缘相遇,我送给你的一点小礼物吧。”老者笑着说。

    人类的少年的话?留哥盘算着自己的年龄比人类少年的年龄会大多少,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

    “孩子你过来。”老者招呼他,“我先给你讲讲御雷的要点。”

    “啊……真的,是真要教我?……是,是的。”留哥慌忙向老人鞠个躬,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御雷术通常被广泛使用的有五雷法、招雷术……”老者在星空月色下,开始给留哥讲叙和留哥之前学习的法术在重点、技巧方面大相径庭的、地狼们可能永远都不能接触的法术。

    ……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留哥溜回家里,躺到床上之后,他的心还在“砰砰”地跳着,第一次接触那样的法术,虽然身体很疲倦,但是刚才自己御雷击折一棵大树的感觉还留在心里,自己做到的,一棵那么大的树……

    留哥拉起被子蒙住头,和那位人类老相处了一夜,他对于法术的热情好象一下子完全都恢复了,他一边入睡一边还在“吃吃”地笑着,“明天再去学,嘿嘿,把厉害的法术全部学到手!嘿嘿……”等他睡着了,脸上还挂着笑容。

    “庚姨,留哥儿在吗?”一群少年拥进了留哥家里。

    “我看看……”庚娘拉开门向屋里一张,“回来了,不过又在赖床,这孩子啊……”

    “放心吧庚娘,我们今天就是要来治他的懒前不见古人的!”沉珠、糕儿、予还有磊峰等几个带着兵器的少年“乒乒乓乓”地冲进了屋子,有人专掀被子,有的去拽留哥的后爪(对,就是后爪,他习惯睡觉时用狗的样子)。

    “懒虫!起床!”

    “再这么整天睡下去,总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一条虫子!”

    “啊……”随着沉珠的话,正在拽留哥的糕儿发出一声惨叫——在他手底下的留哥应声变成了一条象留哥本人一样大,软绵绵地蠕动着的虫子。

    “别想这样蒙混过关!”

    “起来,变成虫子也不行!”

    少年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留哥种的虫子抬起来,摆到桌子上,大家各自拖了椅子坐下,围着桌子开始对这条虫子进行训话。

    “留哥,”沉珠清了一下嗓子首先开讲,“关于你最近的行为,我们认为非说说你不行了!”

    “对,对!”其他少年一致点头。

    “你最近太懒了,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虽然素辛先生骂了你几句,你也不用这样吧?你想想我们,几乎天天挨先生骂又怎么样,也没象你,是吧!”

    “你就算不想再学法术了吧,总得专心来练功啊,再不活动,你的功夫会退步的。”

    “是啊,你总不能天天睡觉,什么都不做吧!”

    留哥虫子开始吐丝做茧,把自己包起来。

    “糕儿,你说‘炸蚕蛹’好不好吃?”磊峰不怀好意地问

    “好吃!”叭哒,叭哒,口水淌下来了。

    “把油灯递过来,我来烧一点试试!”沉珠手执油灯,见留哥还是没反应,毫不犹豫地向他灸过去。

    “啊……沉珠,你太黑心了!”留哥捂着屁股跳起来。

    沉珠把油灯丢下,拍拍手,毫无愧色,向众少年一挥手:“大家继续!”

    少年们一拥而上,开始了对留哥耳提面令,苦口婆心、语重心长、狂轰乱炸地教育。

    “留哥,有道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

    “古人云:学而实(?)习之,不亦……”

    “留哥儿,老大徒伤悲,是因为什么?因为小小不努力啊……”

    “留哥儿……”

    “留哥儿……”

    “留哥……”

    ……

    几个时辰以后,留哥发现自己保持那个被捆在桌子上盘腿坐着的姿势不会动了。磊峰和予把他从桌子上搬下来,一人拎着他一根腿一阵乱晃乱抖,好不容易才使他可以站起来。

    留哥象喝醉了一样摇晃着,又爬上床去钻进被子里。

    “留哥!!!”众少年一起狂吼起来。

    庚娘正端了点心和饮品进来,却迎面见一群少年抬着床,把留哥加人带被子一起抬了出去。

    “你们……”

    “庚姨,您放心,我们马上替你把这个不肖的儿子丢到火山口里去。”

    “娘,救命啊~”

    “去西谷那边那个。”

    “不,去南边那个近一点!”

    “娘~”

    留哥大声呼救中,被伙伴们抬着跑远了。

    “这群孩子真是……”

    静石也从屋子里走出来,含笑看着一阵风似的少年们……

    “我发誓,我没有偷懒,我每天都在练习!呜~~~哇哇~~~~不要把我丢下去啊~~~~”留哥死死抓着床沿,大声求饶。在他下方,一个地下的裂谷深处,火山的岩浆翻腾着,而留哥的订就被悬在那上方,地狼少年们跃跃欲试,准备把这只“懒狗”人道毁灭。

    “你明明天天在睡觉!”

    “我真的有勤奋练习啊~救命啊~~~~~”

    少年们半信半疑,又把床撤了回来。

    留哥主动地从床上爬了下来,擦着冷汗说:“我试给你们看看?”

    “快试!”少年们抱着臂,斜着眼,一致用半信半疑的神情看着他。

    “嘿嘿~~~”留哥口中发出一连串不怀好意地冷笑,“我要试了喔……”他伸出手大喊:“雷来!”

    雷声大作,十几道疾雷凭空出现,向着那群少年打过去。他有意控制了法术的力度,让雷电擦着同伴们一寸许的地方打下去,但是电光的力量还是使几名伙伴的毛皮烧卷了起来,发出难闻的味道,然后在他们身边打的土石乱飞。

    “哇!”伙伴们一起惊叫起来。

    留哥看着自己的手,“好厉害!原来我也是很厉害。”他抬起头来,冷笑着看着大家:“哼哼哼……刚才是谁要把我丢到火山溶岩里去的……哼哼哼……”

    “哇…………”大家转身开始逃跑。

    “别跑!是你们自己想试的吧!来试试啊!”留哥大叫着,挥着手臂发出一大串威力十足,准头全无的法术,向着伙伴们追上去。

    伙伴们一边哄逃,一边向他回头扮鬼脸,吐舌头,翻白眼。

    “站住!吃我一记天雷落……”

    伙伴们发出尖叫声,大笑声,向前跑着,心中都放下了一块石头——留哥确实大有长劲,没有荒废了修练……大家好久没有象少年时一样纵情嬉戏了,各自尽情地跑着。

    “先生,先生?”留哥一上来地面,便四处寻找着。

    老者还是坐在那棵树下,正轻轻拔着铜炉中的火,笑着向他颔了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先生,我今天……”留哥叽叽呱呱地把自己“教训”伙伴们的过程向他说着,“……我在地下用雷术,而且很有威力……先生,如果我认真跟您学的话,会不会所有的法术都变得更厉害?”

    “只要有恒心,你这么有天份的孩子什么都可以做到。”老者笑着称赞他。

    没有被说成是天才而被称赞有天份,留哥反而一下子脸红起来,“嘿嘿”地笑着。

    “今天我来告诉你一些人类使法术时的诀窍吧。”老者抚着胡须缓缓地讲,“你也知道,人类的寿命比起妖怪来短暂得多,以至于为了在有限的时间内加快修练的进度,达到延生养寿的目的,人类用了许多的心智,也花了许多先人的勤劳汗水,在相同的法术中加入了很多变化,使法术的修练更直接、更快捷,这也就是为什么人类的法师仅有五、六十年的修行,却往往可以和活了几百年、上千年的妖怪们对抗的原因。我就告诉你一些人类专用的修炼方式,也许你很难理解这些,也可以你永远学不会这些方式,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听一些东西也是好的。”

    “是,先生!”留哥紧张地握着拳,心砰砰跳着——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修练还有地狼之外的其它方式。

    “呵呵,你先坐下来吧,不用这么紧张郑重,我们又不是老师在教学生。”老者安抚着留哥。

    “是,先生!”

    “你这个孩子。其实啊,我是不能收你为徒的,所以我们就当作在彼此切磋,你弄得那么一本正经的,反而不好了。”

    “啊……是,我明白了。”留哥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族中的长辈们擅自去指点外族的少年的话,一定会引来族人的不满的,想必这位老人的情形也是如此,自己坚持恭敬地叫他“先生”只怕反而会造成他的困扰。于是听话地坐了下来,手足无措地说:“那么,您,您……”

    “我有个孙子,外表的年纪和你差不多,你要不嫌弃我讨你便宜,不如叫我一声‘爷爷’吧。”

    “当然,我在心里本来就是把您当作长辈一样看待的,那么我就叫您,叫您爷……爷……”留哥“爷”了半天,不好意思地抓着头说,“跟您说实话,家祖父去世很早,我长这么大从没开口叫过‘爷爷’这个词,所以我叫不出口呢。不如我叫您外公吧?我外公很疼爱我,您也象他一样,对我这么好!”

    “外公……”老者微微吃惊。

    “不行吗……”留哥吐吐舌头,“那我还是叫爷,爷,爷……我再练练,叫爷……”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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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看着远方,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口中喃喃地说着什么,直到听到留哥努力地在练习着可以自然地叫出“爷爷”这两个字才回过神来,笑着说:“叫外公就好了,我女儿死得早,我甚至没能见见我的外孙,老天有眼,让我自己遇了你……你就叫我外公吧。”他的眼角隐隐闪着泪光。

    “外公。”留哥甜甜地叫,讨祖父辈的老人喜欢他可是最有一手了。抓起茶壶来倒上一杯,双手送到老人面前,“外公您喝茶。”

    虽然留哥用没有开的水泡了茶,老人还是笑着喝了下去。

    “对了外公,我还不知道您的姓名啊?”

    老人似乎沉吟了一下才说,“我姓任,任商。”

    “任……商……”留哥用学过的人类文字,试着在地上写出这两个字。

    “……算了,不说这些,我们来谈谈人类的法术……”任商老人开始娓娓叙述人类的法术特点,留哥竖着耳朵用心听,不时点着头,一老一少在这片林子里,又度过了一个安祥的下午……

    “留哥儿,明天是外公的寿辰,礼物准备了吗?”吃过晚饭,趁着庚娘收拾了碗筷进厨房,静石捅捅儿子,善意地提醒他。

    “当然早准备好了,我又不是你……是被娘教训过后才‘想’起来的吧?”留哥“嘿嘿”地奸笑着对父亲说。

    “好心提醒你,狗咬吕洞宾!今天可别再出去乱跑了!一会迟到了小心点!”

    “知道,我吃了饭就去外公家。”留哥几口吞下碗里的饭说,“我去帮忙招待客人。”

    “哼,你会这么好?是去找机会趁乱偷酒喝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曲解我的孝心!”留哥委屈地说,“我这么孝顺的孩子,当然是去为外公贺寿的了,不过顺便……”

    “留哥儿,”庚娘在屋里叫,“吃完了饭的话去洗个澡,然后换件新衣服……”

    “娘,我先去外公家了。”不等她说完留哥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他最讨厌洗热水澡,把毛皮弄得湿淋淋的了。

    “留哥儿,你怎么可以穿成那样跑去吃酒席……”不管庚娘跟在后面怎么叫,留哥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唉……”庚娘摇头叹息着回过头来,“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最近几乎不去练武场了,也没有去学堂,听他的伙伴们说他好象独个儿躲在什么地方苦练法术……”静石看着留哥消失的方向说,“这个孩子练来练去,还是喜欢法术多些……”

    “喜欢什么都好,别弄到后来什么也学不会就好了。”

    “也是……”静石和妻子相视微笑,双手握在一起。

    “外公,外公!您在不在?”留哥大声嚷嚷着,并且开始在树丛中翻找(任商至于躲到那种地方去吗~~~~~)

    “留哥儿,不是说今天是你外公的寿辰吗?你怎么又来了?”任商从一个山洞中走出来,对于留哥的到来很吃惊。

    “我去外公家路上绕道跑来的。”留哥跑的呼呼喘着气,“我给外公买礼物时也为您买了一份,想今天交给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给任商看。盒子晨是一颗小小的宝石,约有指肚大,但是与众不同的闪烁着七彩的光芒。“这种宝石只有地下很深的地方才有,连我们地狼都很难得到,人类可能很少看见,很稀奇吧?”

    “是啊……”任商眯着眼睛看着这颗与众不同的宝石,“我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礼物……”

    “您喜欢的话就太好了!我送给我外公的是人类的木头工艺品——礼物就是要这样换着送才对是吧!”

    “对,对,你是个很有心的孩子,我真的很喜欢。”任商激动地说。

    “那么我告辞了,我得趁我娘发现我拐弯儿之前回去。”留哥行个礼,没入地下跑了。

    任商一直托着那颗宝石,良久之后,长叹了一声,目光中流露出忧伤的神情……

    或许此刻的任商和静石夫妇心中所思所想的竟然是一样,希望留哥永远长不大……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了三年,留哥每天来到地面向任商学习法术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外公,喝茶。”留哥熟练地把煮好的茶为任商倒上。

    “你自己也喝一杯吧。”

    “嘿嘿……”留哥打着哈哈蒙混过关。自从三年前第一次喝茶留下了“喝药”的印象后,他就对茶这种东西过敏了。三年来他每天都看任商煮茶,也动手帮他煮,但是他自己是绝对不去沾的。

    “煮了这么多年茶,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任商喝了一口后称赞说,“真的不尝尝?”

    “嘿嘿……”

    任商不再去勉强他,问:“我上次推荐的书读过了吗?”

    “读了,我有几个地方不太懂呢,关于……”他放下茶炉,开始提出修炼上的问题。任商抚着胡须,边听边点头,开始一一回答他。时间一点点流逝,当这一老一少放下书本时已是夕阳半落了。

    “时候不早了,外公我要回去了。”

    “喝杯茶再走吧。”任商为他倒杯茶。

    “啊……”

    任商坚持地看着他。

    “好吧……”留哥很少违背长辈的意思,苦着脸接过杯子去,准备捏着鼻子倒下去。

    “你这几年来学习了这么多人类的知识,又一直在亲手烹茶,现在再喝应该不会觉得苦了。”

    “会吗……”

    “呵呵,你已经很懂得人类了,当然也能体味到茶中的滋味了。”

    “我还不会变成人呢。”

    任商笑而不答。

    “好吧,好吧,不就是喝茶吗。”留哥勇敢地把杯子举到嘴边,先舔一舔,品品滋味,“唔……”他又试着喝了一小口,再喝一口,“苦是苦,却有酒没有的清香……好象也能喝……”

    “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留哥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正慢慢品着。

    “人生如茶,甘苦自知。”

    “……外公,您是想告诉我……”

    “今天你先回去吧,好好想想我的话,想想这杯茶的滋味……”

    “是。”留哥行了个礼,默默转身走出了这个山沟。他看着外面青翠欲滴的层层山林,水如银带,夕阳如火,山脚下一个小村正飘出袅袅炊烟,隐隐传来鸡鸣犬吠……

    “我懂了!”留哥大声叫起来,“我想通了!”

    任商闻声走出来,看到留哥正转过身来,激动地迎过来说:“外公,我终于想通了!”他握住任商的双手,任商感觉的,那是一双光滑、没有毛和利爪的手,还有他的脸,他的眼睛、耳朵……

    “我变成人了吗?”留哥紧张地问。

    “是啊,现在的你如果走进人群中去的话,没有人会看出你是异类——如果你把尾巴也变掉的话。”

    “尾巴?怎么尾巴还留着……”

    “别急,别急,慢慢来……”

    “尾巴,尾巴,尾巴……哇,外公,怎么耳朵也长出来了!”

    “不用急,不用急……”

    “哇,连爪子也……”

    ……

    “娘,猜猜我是谁!”正在缝补衣服的庚娘眼睛一下子被捂住了。

    “会叫我娘的除了留哥儿还有谁!”庚娘笑着拉下他的手,却看到了用“人”的样子站在她面前的留哥,“留哥儿,你……”

    “看,我可以变成人了!”留哥转个圈给母亲看,“没留下尾巴,没竖着耳朵,也没长长指甲,很完美吧!”

    “……”庚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抚着他的肩头,“我的儿子长大了。”

    “对了,爹呢?……又去了练功房……不是,在和农叔他们喝酒?我去变给他看!”留哥噼噼啪啪地说完,一阵风似的卷出了门去。

    不出半个时辰,全族上下都知道了留哥可以变成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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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哥的成年宴比其他的孩子们要热闹的多,虽然他们家里亲戚不多,但是静石和庚娘人缘极佳,留哥自己朋友又多,再加上关心留哥成长的族人们,长老们……几十个地狼把静石家中的小宅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执珪和执珂没有来吗?”

    “我去叫过了,他们不来我也不能把他们绑了来吧?”留哥自从几年前听到了执珪兄弟的那次对话后,就一直对他们心存防范,奉父亲的命令邀请他们时当然也不会多么真心实意。

    “再去请他们一次吧。”

    “不去!”留哥断然拒绝,“爱来不来,摆什么架子要一遍遍去请!”他迎过去和一帮朋友说笑,下定决心这件事上不再听父亲的话了。

    “唉。”静石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强迫儿子去接受执珪兄弟俩,毕竟以那两兄弟对留哥的态度而言,留哥对他们已经够有礼貌了。以留哥的个性在别人那样冷淡慢待的情形下还一直维持礼貌那已经是听自己这个作父亲的话的结果了。“我去叫叫那两兄弟,”静石对庚娘交待,“你先招呼着客人。”

    “好,”庚娘温柔地说,“不过他们确实不愿来就别勉强孩子啊。”

    “我知道。”静石向周围的客人拱拱手,匆匆出门去了。

    “静石叔要去哪儿啊?”

    “酒席不是马上要开了吗?”

    “是啊,留哥儿……”

    伙伴们一起向留哥问起来。

    “他说要去叫执珪兄弟来。”留哥再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脸上的不高兴。

    “为什么去叫他们来!”糕儿“砰”的一声就要跳起来。

    “糕儿,”沉珠责备地说,“好歹他们也是留哥儿的堂兄,请他们来也是应当的。”

    “可是他们最近在学堂里多嚣张,以为留哥儿不来上课,他们便是第一了,总是目中无人的样子。”

    “对啊,还总是有意无意地说留哥儿的坏话!”磊峰重重一拳砸在桌上,他变成人类后是个壮硕的吓人的大汉,气魄不凡,早有痛打那两兄弟一顿的打算了。

    “老在先生面前打小报告。”

    “还有……”

    “还有……”

    伙伴们一股脑地开始倾吐对这两兄弟的不满,沉珠本来还想为他们说几句好话,被予一句:“上次你还不是因为他们告刁状而挨了先生的板子。”也就不吱声了。

    “反正留哥儿已经学会变人,马上就可以回学堂里来了。”

    “对,等留哥儿回来,看他们还嚣不嚣张!”

    “我们马上去和先生说。”

    “先生……”

    伙伴们不由分说,拥着留哥儿向素辛跑过去,乱七八糟地叫着:“先生,先生,留哥儿是不是可以回来上学了?!”留哥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去想回学堂的事,他更想一直跟任商学习。

    “留哥儿,你终于还是学会了,我早就说过,以你的天份,稍加用功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素辛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一改平日严肃的样子,亲切地拍着留哥的肩说。

    “嘿嘿嘿嘿。”被难得称赞学生的素辛这么当众夸奖他十分得意了起来,原本心里对素辛的一些不满也立时便烟消云散了。

    “明天就回来上课吧,让我看看你的学业是不是拉下了。”

    “当然没拉下。”留哥自信地说。

    “有留哥这样聪明的孩子,当然可以光宗耀祖。快开酒席,咱们好好地喝一杯。”静石的一帮朋友大呼小叫地,打断了留哥和素辛的叙话。

    “大伙儿再等一等,留哥他爹马上就回来了。”庚娘急忙上前去安抚大家。

    “一家之主去哪儿了?”

    “这么大的喜事他怎么不见了?”

    “留下嫂子一个人应付这么大的场合,这家伙真不是东西!”

    “谁说的,哪个不知道这里嫂子才是一家之主,是吧,嫂子,晚上罚他跪搓板!”

    “……”

    抱怨、取笑、火上浇油……各种善意的恶作剧充满了整间屋子,庚娘大方地周旋着,始终含着笑,一边的留哥却偷偷地嘟起了嘴。

    当大家都等烦了,屋子里开始闹哄哄地时候,静石总算回来了,身手跟着执珪兄弟——他果然还是把他们带来了。

    “总算把‘神仙’请下凡来了……”糕儿不满地咕哝一句。

    沉珠推推他:“快入席,免得让大人骂。”

    糕儿一肚子气憋得足足地,经过执珪兄弟身边时还是扔下了一句:“让长辈等的人还好意思坐首席。”

    静石硬是把执珪兄弟安排在了首席,和族长、素辛以及留哥的外公等坐在一起。

    “各位,今天是小儿留哥的大日子,各位能赏光来确使敝家上下蓬蔽生辉,静石口拙,不会说文诌诌的话,我先敬大家一杯!”说完静石一仰头,先干了一杯。

    “干了!”

    “恭喜,恭喜!”

    “今天非要好好喝一杯!”

    “不醉不归!”

    ……

    刚刚因为静石致词而短暂的安静片刻的屋里屋外顿时又一片喧闹,敬酒、划拳、恭贺声此起彼伏,象开了锅一样,变作人形的留哥脸红通通的,在父母的带领下挨桌敬酒。大部分客人都是杯到洒干,整个酒席上人人笑逐颜开,只有两个人明显地表现出他们的不快来。

    执珪一个劲地喝闷酒,执珂则连筷子都没动,闷坐在桌边——他们两兄弟被安排在首席,一举一动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留哥的目光每次落在他们身上,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气愤:要么不来,来了却摆这副样子,让人看了生气。

    “留哥儿!”静石的声音带了几分严厉,“给你堂哥们敬杯酒。”

    “知道。”留哥睐眼一笑,他是个礼节周全的孩子,才不是象执珪兄弟那样,当众表露自己的情绪而显得失礼呢。

    “大堂兄,二堂兄,让我敬杯酒吧,来,我先干为敬。”留哥笑容满面来到执珪兄弟身边,举杯先喝尽了,把杯子向他们亮了亮。

    执珪勉强在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也举杯喝了。执珂却坐在那里不动,双眼直直地果着桌子上的酒菜,好象没听见留哥的话似的。首席上坐的人一下子全看着他,气氛沉寂下来。

    “堂兄,来干一杯!”留哥还是笑容满面,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向执珂手中。

    “当!!”

    执珂一挥手,留哥手中的杯子飞了出去,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全屋子的人目光都集中了在他身上。

    “还是我先干为敬!”留哥一仰头把自己杯子喝干,把杯底向执珂一照,手一点摄来一只干净的空杯,又手端着酒壶斟一杯,又双手递给执珂,“堂兄,请。”

    执珂一下子站起来,直视着留哥。

    “执珂!”一位长者出言责备了一句。

    “我们走!”执珂一拽执珪,转身向门外走去。执珪似乎犹豫了一睛,但还是跟了上去——这对兄弟中执珪虽然是哥哥,但拿主意说了算的显然是弟弟执珂——他们一前一后,径直走出了门去,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客人。

    “大家继续吃,别客气。”静石安抚着客人,一边不安心地向门外那两兄弟消失的方向看去。庚娘明白丈夫的心意,趁大家都没注意,悄悄地走出了门去。

    “太可气了!留哥儿,你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就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你甘心!”

    “留哥儿……”

    留哥来到那一班小伙伴们席上敬酒时,这些孩子立刻都吵嚷了起来,窜弄留哥去教训他们兄弟两个。

    “我来敬大家酒的啊!”留哥笑嘻嘻地,“来,来,干杯!”

    “留哥儿,你太让他们了!”

    “就是!”

    “……”

    留哥斜着眼四处瞄瞄,见父亲和长辈们都离自己挺远,便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我已经报复他们了——我越是客气忍让,待会儿他们就会被长辈们骂得越厉害,你们信不信!”

    “哦,原来是这样的……”伙伴们一起恍然大悟地点头,“不愧是留哥儿,一肚子坏心眼啊……”

    静石清楚地听到了这一切,正好抬头看见庚娘从门外进来,对着他微微摇头,他脸上原本的欢喜之情顿时收敛起来,流露出一种担忧甚至是悲伤的眼神。虽然他马上就恢复了笑脸,但这一瞬间的表情还是落入了留哥眼中。

    一时间留哥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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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过于重视执珪兄弟了,为什么?本来都快要忘掉的事情突然涌上了心头——父亲他曾亲手杀了大伯……

    在这个欢乐、喜庆的酒宴上,留哥的心里出现了一抹自己也说不出原因的不安……

    “累死了!”留哥重重地往床上一躺,摊开四肢,长出了口气,最近他又恢复了上午去学堂上学,午后他随父亲练武,晚上再溜到地面上向任商学法术,生活紧凑的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这些日子里无论是法术还是武功都有了长足的进步,甚至原来很多百思难解的地方也豁然开朗了。

    “累死了,累死了!”留哥在床上滚来滚去,口中埋怨着。

    虽然每天象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可是这些并不会让留哥感觉累,反而让他有充实感,整天精神奕奕的,让他一个劲喊累的,是别的事情。

    果然不一会儿庚娘便推门走进他房子,坐在床沿上问:“留哥儿,你看巧姑这孩子怎么样?今天晚上的饭菜可是她一手做的呢!这孩子的手艺不错吧?”

    “不……错……”留哥拖长了声调。

    “那么昨天那个琴儿呢,她可真是个俊姑娘对吧?还有农大哥家的二丫头小蝉儿,她刺绣的手艺在族里数一数二的呢。”庚娘越说越起劲,一把掀开留哥蒙住脸的床单,拽他起来问:“留哥儿,你自己有没有什么主张?”

    “娘,我能有什么主张,每天都见好几个不同的姑娘,我哪里记得住谁是谁……”留哥都快哭了。

    “说的也是,这样的大事不能靠你小孩子的眼光,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应该我和你爹帮你作主,我得好好和你爹商量商量!”

    “娘!”留哥一下子跳起来,“你太为这事操心了吧!”

    “傻孩子,娘为你操心是应该的,这是你的终身大事,娘不操心谁操心啊,指望你那个只会喝酒的爹不成?”

    “娘……我求求你别为我这么操心成不成……”留哥带着哭腔哀求。

    “等到留哥儿成了家,有了妻房,再过几年有了儿女,娘想为你操心就操不上了……”庚娘无限憧憬着未来,“到那时候我的留哥儿就成了一家之主,男子汉大丈夫,自然由你的妻子去照顾你,娘就为你们持持家务,看看孩子……”她越说越远,把留哥当上爷爷之后的生活也安排到了。

    “娘……”留哥有种哭不出来的感觉,“您真要把我卖给那些不认识的女人……”

    “卖?怎么说的这么难听!娘是为你去聘!”

    “今天的家务和三餐,全套的绣品,皮革和首饰……”留哥扳着手指头,“哪一样不是那些女人给你的!分明是想为这些小玩意把我卖了!”他气鼓鼓地说,“你竟然利用自己的儿子‘哄抬物价’,想把我高价出售!”

    “你这个孩子!”庚娘白了他一眼,“我选儿媳当然在选容言德俱全的,要是娶个什么都不会的回来,到头来不就成了我侍候你们爷俩之外再侍候上儿媳妇!”

    “什么侍候我们爷俩再加上媳妇啊……”静石推门进来,他喝得醉醺醺的,打着酒咯问。

    “爹,你又去谁家喝酒了?”留哥儿无精打采地问候。

    “你狂伯伯家!”静石一拍大腿,“我跟你说啊,留哥儿,狂那个小女儿,漂亮!很漂亮!你一定要认识认识她!很漂亮!我要是再年轻一百岁啊……”他兴冲冲地指手划脚着,完全没有发现庚娘危险的目光。留哥向他又是挤眼又是努嘴,无奈他早已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怎么会去注意到这些小动作。留哥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

    “……我跟你说留哥儿……”静石继续说着,“那个小姑娘太漂亮了……“

    “有多漂亮?”

    “很漂亮!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是吗?”

    “当然是!我跟你说,我要是再年轻一百岁啊,我……”

    “再年轻一百岁的话怎么样?”庚娘温柔地为丈夫揉着肩膀。

    “庚……庚……庚妹……”静石终于发现屋里不止儿子一个人,迎着妻子的目光,酒也醒了一半。

    “相公,你今天口头上又把儿子配给谁家姑娘了?”

    “没,我没答应。”

    “没答应?几杯酒下肚你会不答应人家?”庚娘用帕子为静石拍打一下灰尘,“这个月都许了十几户人家了不是吗!更何况这一次还是一个你再年轻一百岁,就不要我这个黄脸婆子的俊姑娘!”

    “庚妹,我喝醉了胡说的!我哪敢有那种心思啊!”

    “是吗?”

    “你还不知道我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我……”

    留哥在被子下一捂眼——自己到底是怎么被这么笨的父亲生出来的!

    “有那个贼心……原来是这样……”庚娘点着头。

    “庚妹,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静石发出了一声哀鸣,“留哥儿,你快跟你娘说,我从来没……”

    “别把儿子扯进来,你给我回房来!”

    “庚妹……”

    庚娘白他一眼,仪态万千地走出去了。

    “庚妹,留哥儿……”静石扎着手,张惶地张望一阵子,还是乖乖地跟了过去。

    “咕咕咕……”留哥用被子蒙着头,笑地打滚。

    自从留哥举行了成年礼后,他就成了全族有女孩儿的家庭心目当中的最佳女婿人选。托了媒人上门提亲的不算,由父母亲自出面向静石和瘐娘说的,女孩子自己跑上门来的也络绎不绝。静石整天忙着在外面吃酒,也不知道在洒席上把儿子卖出去几次了,而庚娘就应付那些上门来的女孩母亲和女孩子本人,收了一大堆绣品、首饰,天天分析哪一家女儿的手艺更好,脾气更相投。

    留哥也知道,婚姻大事理所当然由父母来作主,自己不该多插嘴,可是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这么早就成亲,只要想到要和一个从来没说过话甚至连面都没见过的女孩子生活在一起他就浑身别扭。

    “唉……但愿爹娘他们挑花了眼,一时半回别作决定吧。”留哥从床上爬起来套上鞋,悄悄地走出了家门——即使现在父母都知道他每天独自出去修炼法术的事了,他还是禁不住要用溜地办法出门。

    大地上刚刚下过雨,空气湿润清新,带着草木的味道。留哥深深吸一口这种和土地里完全不同的空气,伸展了一下四肢。这些年来每天都到地面上,他已经完全习惯,也喜欢上地面上的一切事物了。

    他按照任商教的方式抬头看看星辰来确定一下时间,蹦跳着各任商住的山洞跑去。

    “外公,我来了,我们……”留哥吆喝着跑进洞里,却发现洞里还有另外一个老者在和任商对坐品茶,便一下子止住了步子。

    “留哥儿过来,”任商向他招招手,对那位老者说,“看,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孩子。”

    “噢……”这名老者抚着胡须,上上下下打量起留哥来,“地狼的孩子……”

    留哥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玄机,走到任商身边规规矩矩地垂手站着。

    老者看了留哥一阵子,对任商说:“看起来是个聪明孩子,但是……”

    “胡兄不必勉强,我只是随口这么一提,不行就算了。”任商含笑忙说,“我知道贵族的幻术是从不外传的。”

    “也不是不能传,族里面没有不能外传的规矩,只是……”老者反复思忖着,他和任商几百年的交情了,几天前一时兴起,脱口答应任商随便提什么要求自己都答应,来作为送给任商的寿礼,没想到任商马上就提了这么一个说难也不难,又很让他伤脑筋的要求。“只是我们的一些法术,不是外族人学的会的,连成精的野狐都不行,这个地狼的孩子就……”

    “呵呵,你别小看这孩子,他的脑子聪明着那。”

    “幻术?”“外族人不能学?”“连成精的野狐都学不会?”这些对话一句一句地钻进留哥耳朵里。他的心砰砰地跳起来,难道这位老者是……难道他和外公在说的是—他紧张地盯着思考中的老者,生怕他吐出“不行”两个字来。

    “唉,君子一言,”老者终于叹了口气说,“谁叫我把话说满了呢!好吧,我教!”

    “真的!”留哥脱口问,他有一种想蹿到洞顶上的兴奋。

    任商含着笑容扫了他一眼问:“你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吗?”

    留哥点点头。

    “说来听听。”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1:5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猜这位前辈一定是位九尾天狐,而外公请他教我的,则是九尾天狐的幻术。”留哥信心十足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呵呵,果然聪明。”老者笑起来,“好。你既然猜到了,可有没有信心跟我学上一学?”

    “有!”留哥挺直了腰,大声回答。

    “我只给你五天时间,这五天里我会用心教你,若你五天之中学会了,我会再教你一个法术作为奖励,如果五天之内你学不会,你可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我能学会!”

    “哈哈,任老弟,你这个外孙口气不小啊!”

    “你可别小看他,我看啊,你是非得教他两个法术不可了。”

    “那么就从明天开始吧,今天已经太晚了。”任商为留哥多争取一点时间,他向留哥嘱咐说,“从明天开始你还是来这里跟胡兄学,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我有点事要离开几天,回来再检查你学的怎么样了。”

    “外公要出门?”留哥对于任商不在身边有一丝不安。

    “我族中有事,回去看看。”任商脸上收敛了笑意。

    “回那里去?”胡老者显然有什么不满,重重把杯子一放,“那种地方,回去作甚!?”

    任商垂头不语。

    “总之,秋娘死了之后你就该明白过来了,为什么还把他们当作……”

    任商看看身边的留哥,没有回答。

    “孩子,”胡老者向留哥挥挥手,“今天你先回去,明天按时来,我会教你的!我有点事得和你外公谈谈!”

    “是。”留哥知道这两位老人要说不能让自己听到的话,忙答应着,向胡老者鞠了一躬,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任商,想到明天来他就不在这里了,不由有些依依不舍。

    “去吧,我三、两天就回来。”任商向留哥摆摆手,“别忘了用功,我等着看呢。”

    “是。”留哥得到了他回来的准确时间,放心地出口气,笑着走了。

    “任老弟,这个孩子……”胡老者说了几个字却没有说下去,和任商一样看着留哥离去的门口发起呆来。

    “啦啦啦,啦啦拉,明天要学幻术了……”留哥得意地哼着小曲儿,撒着欢向回跑,他真想把自己有机会学九尾狐的幻术的事告诉第一个族人,可惜任商曾一再告诫他,不许他和任何人提起自己,所以他这么多年来,连父母都没有告诉自己的法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能四处去炫耀让人有点失望,不过想到在族人面前展现幻术时的得意,他的兴致又高了起来。

    “啦啦啦,啦啦啦……”留哥一路唱着歌过去,却丝毫没有留意身手有两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是从地面上下来……”执珂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对着身后的执珪说。

    执珪也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他竟然敢独自去地面。”

    两兄弟对视良久,执珂决然地说:“走,我们也上去看看,看他究竟在捣什么鬼!”

    第二天,留哥一整天都沉浸在兴奋之中,吃过晚饭,趁母亲没注意早早地便溜出了门。

    “庚妹!庚妹!”静石焦急地叫着奔进家门时,留哥早去的远了。

    “留哥儿呢!留哥儿呢!”静石“乒乒乓乓”地推着房门,大声叫嚷着。

    庚娘从房里出来,不解地问:“怎么了?留哥儿出门去了,你这是干什么?”

    “他又去地面了吗?”静石脸色苍白地问。

    “地面?”

    静石面无血色地看着妻子:“他,他最近一直和……我去追他回来!”说完转身狂奔,也不顾地狼族里的礼仪,从天花板上钻了出去。

    庚娘呆立在屋里,默念着:“地面,留哥儿去了地面……‘他一直和’……和什么?和谁在一起……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她心中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念头,不由浑身发抖起来,“不会,留哥儿是我的儿子!不会的!留哥儿是我的儿子!”

    留哥儿规矩地站着,在胡老者的打量下摆动出自己最恭敬的样子。他看得出这位九尾狐老者性子远不象任商那么随和可亲,所以一点也不敢造次。

    “你叫留哥是吧?”

    “是,先生,是叫留哥。”

    “留哥……”胡老者似乎在品味着这个名字,留哥不由提起了心——他不会因为不喜欢我的名字而不教我吧?

    “好,今天起我就教你幻术,你跟我出来。”胡老者示意留哥随自己走出山洞。

    “马上就要学到幻术了,马上就……”留哥又紧张又兴奋,手心都握出汗来了。

    “你……”胡老者正想问点什么,却忽然改了口,板下脸问:“留哥,你把我的事告诉过旁人吗?”

    “没有!”留哥连忙摇头。

    “是吗。”胡老者点着头,却猛地扭过身,举手一挥,一阵狂风把留哥身后的灌木丛吹得东倒西歪,露出了后面躲躲藏藏的一名地狼男子来,“哼!”胡老者冷哼一声向留哥问:“你的族人?”

    “素辛先生……”留哥看着那名地狼男子喃喃地说。

    素辛满脸尴尬,拍着身上的草叶土尘狼狈地走了出来。他一直悄悄跟在留哥身手,见到留哥进入山洞后便靠近过来,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胡老者发现了,当他看清楚胡老者的样子后仿佛吓了一跳,连忙又后退了几步,向胡老者深施一礼:“原来是九尾天狐,我实在是失礼了。”他已经认出了胡老者的身份。

    “不必多礼。”胡老者口气冷淡得很。

    “在下是地狼族的素辛,敢问天狐阁下的尊姓大名?”素辛口气中全是恭敬。

    “胡,胡理生。”

    “扑嗤。”留哥在旁边忍不住笑出来——这位九尾狐老者的名字竟然叫“狐狸生”。两道凌厉的目光一起落在他身上。他忙努力收回笑容,憋得脸都红了。

    “留哥,你的长辈既然都来接你了,今天你就先回去吧,明儿个再来。”胡理生显然很是不快,冷冰冰地说。

    “喔。知道了。”留哥知道今天是学不成了,悻悻地答应。

    胡理生没有再理睬向他告辞的素辛和留哥,转身回到山洞里去了。

    “我今天本来可以学到只有九尾狐才会的幻术的。”走出了胡理生的视线范围,留哥终于忍不住开始咕哝着抱怨。

    “当然,当然,是先生不好,不该跟在你后面,留哥儿可别生先生的气。”素辛笑得竟有些傻乎乎地,兴奋地满脸通红,“原来你一直在跟这位天狐学法术,怎么不早点说呢?害得长辈们为你担心。”

    “不让我说。”留哥含糊其词。

    “当然,当然,不让你说就别说了,先生对留哥儿是一百个放心的,哈哈,九尾狐的幻术,九尾狐的幻术啊,他们一向是从不外传的,留哥儿,好样的!”他用力拍着留哥的肩,对于留哥将要学习九尾狐的幻术这件事他看起来比留哥本人还兴奋。

    “先生,你说九尾狐的幻术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胡先生只给我五天时间,说如果我学不会,他就再也不教了呢,可如果我学会了他就再教我一个法术作奖励!我有点担心,那么难的法术,只有五天时间,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那种法术呢。”

    “我也只见过一次……”素辛回忆说,“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位九尾天狐那么年轻——最多比你大一点——却独自对抗一大群妖怪,那真是挥洒自如,轻描淡写一样,当他使用了幻术之后,唉,我简直不能形容出来……总之留哥儿,你这么得到的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千万别错过了。”

    “我知道,难得有机会学自己没见过的法术,我会把握住的。”

    静石迎面逛奔而来,看到他来势汹汹地样子,留哥儿机灵地向旁边一跳,总算躲过了一劫,素辛却和静石重生地撞在了一起,两个人都跌了个四脚朝天。静石习武之人,筋骨结实,马上就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抓住儿子,连摇带晃地问:“留哥儿,你不要紧吧?你有没有事?”

    “爹……”留哥小心翼翼地指指他脚下,“先生他……”

    素辛被静石结结实实地在胸口这一撞,正躲在地上呻吟,半天爬不起来。

    “素辛先生,你没事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静石一把提起素辛,连连用手为他打扫灰尘,发出“扑扑”地拍打声来。留哥不由裂开嘴吸了一口凉气。

    “没……没……事……”素辛好不容易喘上气来,极力地拒绝着静石的好意。

    “爹,您怎么也来了?”留哥不解地问。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先生和父亲一起出现在地面上?而且看起来都象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留哥儿,你怎么样?有没有被骗?那个人……”

    “静石老弟,教留哥儿法术的是一位天狐。”素辛打断了他的话。

    “天……狐……”静石张大了嘴,“教留哥儿法术?”

    “老弟啊,你这个儿子实在是了不起啊!”素辛深以为傲地说,“很快我这个全族第一法师的位子就要让一让了。”

    “天狐……”静石还在吃惊中,“留哥儿你跟去跟人家学法术,没有丢咱们地狼族的脸吧?”

    “当然没有!”留哥嘟着嘴叫,“为什么先生来了,你也来了,今天到底怎么了啊?”

    静石愣了一下,拍着脑袋说:“听说你自己跑到地面上来了,不放心跟来看看啊,你知道地面上是很危险的,哈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不会迷路的!”留哥跺着脚使小孩性子。

    静石在心中叹了口气,事情的真相还是不要让留哥知道的好,素辛在一边看着这对父子俩,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为什么要诬陷留哥儿在和无伤交往!”下午的课堂上,素辛怒气冲冲地走到执珪、执珂面前,挥手狠狠地给了他们每人一耳光。

    “我和无伤交往!”留哥“腾”地跳了起来,冲到执珪兄弟面前,“你们为什么这样信口胡说!”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先生和父亲会跟踪自己,为什么父亲会是那样焦急和担心,而先生又为什么做出那种和身份不符的鬼鬼祟祟的事情来,“和无伤交往!”这种中伤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恶狠狠地盯着执珪兄弟吼道:“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们!从小到大我对你们处处敬让,处处忍受,你们为什么一次一次和我过不去!竟然这么陷害我!”

    执珪兄弟吃了素辛的耳光,都畏缩地低着头不语,但留哥质问他们时,他们瞄向留哥的目光中依旧充满了怨毒。

    “你们最好小心点,从今天起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我伯父的儿子,只要犯到我手里,我决不客气!听见了没有,给我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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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9 1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留哥儿,行了,”素辛拍拍他的肩膀,留哥在学堂里这样大吵大闹他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好言安慰说,“发生这样的事也难怪你气恼,但是执珪他们也是一时糊涂,事情弄明白了也就行了。”他看向学生们大声宣布:“告诉大家吧,留哥儿这些日子确实是偷偷跑到地面上去,但是和他来往、指点他法术的不是什么无伤,而是一位九尾天狐前辈。”

    “九尾天狐,”

    “九尾天狐?”

    “听到了吗?先生说是……”

    “留哥儿,这是真的吗?”

    “天啊,这么厉害!”

    学生们当中顿时议论四起,大家都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

    在青丘之国,九尾狐一族被这里的居民奉这吉祥的象征,在众多的种族当中有着极高的地位。

    而且九尾狐一族精通法术,历代心来修成正果者甚多,他们这个以一个个小家族的单位生活的种族彼此之间又格外的团结,一呼百应,就算单纯从实力方面来言,青丘之国也没有什么种族可以和他们相比。

    青丘之国的居民如此的推敬他们,九尾狐也自视颇高,这个种族极少与外族来往,国内有什么大事邀他们参与,也是派来几名使者,礼貌周旋,从不过多介入,青丘之国的居民们平时和他们照面、来往的机会都不多,更别说向他们学习法术了。

    “而且……”素闻素辛看着大家继续宣布,“这位天狐还要教留哥儿幻术。“

    “幻术!“

    学生们的嘴长的越发大了。

    九尾狐一族的幻术之神奇天下皆知,是他们族中的不传秘法,留哥竟然有这个机会学到。

    “这是留哥儿之幸,也是我族之幸!”素辛发着感慨。只要留哥把幻术学到手,天长日久,随着时光推移,地狼族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学会这个法术,几百年之后,也许地狼族就成了继九尾狐之后第二们以幻术著名的种族,到那时还管什么无伤,连地面上的神民也不见得还是地狼族的对手。素辛越想越得意,“呵呵”地笑了起来。学生们也纷纷想到了这个可能,相互议论着,露出难以掩饰地兴奋笑容。

    “今天放学,”素辛大声宣布,“留哥儿回去好好休息,好准备明天学幻术——今天就别去练武,知道吗?”他再多加上一句嘱咐。

    “是。”留哥忙答应,他知道先生对自己把大把时间放在武艺上一直不太满意,就象父亲不太喜欢自己把许多时间用在法术上一样。他们为什么不能象外公一样了解自己,明白自己是为了对知识、对学业的渴求在学,而尊重自己的兴趣呢?外公什么时候回来呢?留哥开始算日子,想想要自己独自面对着严肃的胡理生学习,心里还真是有点发毛。

    “留哥儿,九尾狐到底长什么样?”

    “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尾巴?”

    “一定是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吧?”

    “不对,我猜他一定是仙风道骨,飘然出尘,留哥儿,你说对不对?”

    “才不是呢……”留哥对着这帮妄加猜测的朋友泼冷水,“跟予的爷爷差不多——就是一个小老头儿。”

    “唉……”伙伴们失望地叹口气。

    “那他教的法术厉不厉害?”

    “厉害,九尾狐的法术嘛。”留哥根本还没学过胡理生的法术,硬着头皮瞎扯。

    “那你学了幻术,可不可以回来教给我们?”沉珠充满了期待地问。

    “只要胡先生不说不许我外传,我当然会先教给你们,如果他说不许就……”

    “那当然,人家不许你教你当然不能教,可要是让的话,你可得第一个教我!”

    “我也是。”

    “还有我。”

    伙伴们纷纷报名,准备参加留哥的幻术教学班,只有糕儿诺诺地说:“我看我是学不会的,留哥儿就不用为我多费精神了。”

    “还没学就打退堂鼓,你太没出息了吧!”伙伴们一起向他开火。

    “我看他不是没出息,也不是学不会,而是他没空学!”予摇头晃脑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呢,人家糕儿已经订了亲,下个月就迎新娘子拜堂,连聘礼都下过了。”

    “什么!不会吧!”少年们一起高叫。

    “怎么不会,他订的是我四叔的连襟的侄女儿,蒙得了别人会瞒得了我!”

    “糕儿,是不是真的?!”大家立刻把糕儿围在中间。

    “不,不,不是……不是假的。”糕儿在这群伙伴严厉的注视下,终于没敢说谎,“那是我爹娘作主订的,我连人家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成了亲,拜了堂不就知道了。”

    “新郎倌可心急着呢,不如我们陪你去偷看一眼未来的嫂子长什么样?”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之中先有家事的居然是你!我最近大家给留哥儿这样轰轰烈烈地提亲,还以为第一个娶媳妇的一定是他呢!”

    “干嘛又把我扯进来!我又不是糕儿,整天只挂着新娘子长什么样了。”

    “我哪里这样挂着了。”

    “刚才明明自己说了,还嘴硬!”

    “死留哥,你讨打!”

    “没羞,没羞,糕儿在想媳妇儿!”

    “别跑!”

    “……”

    素辛说要留哥早早休息,他却依旧和伙伴们闹了几个时辰,晚饭时分才踏进家门,一进门便看见静石和庚娘双双坐在桌边等着他。

    “爹、娘。”留哥知道父母一定有话对自己说,乖乖地走了过去。

    静石和庚娘相互对视几眼,叹一口气,庚娘先开了口:“留哥儿,这次的事可真把我和你爹吓得魂飞魄散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错了。”

    “去学法术不是你错,只是你遇事应该先和父母商量一下啊,即使不是无伤,世间也还有的是用心险恶之辈,你明不明白,人家叫你不回来说你就真不说,万一,万一……你要是有个闪失,可叫娘怎么活……”说着便开始抹眼泪。

    留哥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看见母亲伤心流泪,他双膝跪倒,抱着庚娘的腿说:“娘,我以后不敢了。”

    静石一直坐在旁边不出声,这时才缓缓地说:“留哥儿,你是怎么认识这位天狐的?”

    “我……”留哥张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说实话的话就方说是任商介绍的,那么任商又是谁?又是怎么认识的?等等等……又会牵扯出一大串问题来,而且自己还答应过任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这“任何人”当中,自然也包括了自己的父母吧?

    “我学不会变人的时候心情不好,自己跑到地面上转悠,就遇见他了。”——留哥可没有指明是哪一个“他”。

    “然后就一直跟他学法术?”

    “嗯。”

    “这么多年来,一点口风也没在父母面前露……”静石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因为我答应了不把他的事告诉任何人,爹不是也常教我要言出必行,一诺千金吗。”留哥急着为自己辩解。

    “我知道,我没说你错……”静石显得十分疲倦,看起来象老了几十岁,显然“留哥与无伤交往”这个事件给他的打击不轻。静石慢慢地说:“留哥儿,你也长大了,作爹娘的不该过多的干涉你的事,可是同样的,你也不该再象小时候那样任意妄为了。这次的事,也许你笑笑就过去了,可是它究竟有多严重你想过没有!和无伤交往……这样的罪名你这副小肩膀扛不扛得起来。”

    “身正不怕影斜!我又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留哥理直气壮地回答。

    “你根本不明白事件的严重!”静石重重一拍桌子大吼了一声。

    茶杯茶碗跳的老高,又“砰砰”地摔在桌子上。留哥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睁大了眼睛看着父亲。在他的记忆当中,父亲从来也没有这样向他发过脾气。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静石垂着头说,“不用你做什么对不起族人对不起良心的事,只要沾上无伤这个名字就够了……大哥他什么也没做,他指着大地向我发誓他没有背叛族人……而且什么证据也没有,什么证据也没有,只是沾上了无伤,这就够了……够了……”静石的声音越来越低,两行浊泪从脸颊上滑了下来。

    “大伯他,他,究竟做过什么?”留哥鼓起勇气问。

    静石抬起头,目光和儿子遇在一起,父子对视良久,静石才长叹口气:“我早该想到,你都这么大了,那件事又这么出名,你不可能听不到风声的。”

    “……”留哥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知道那件事的原委。

    “你知道了也好,也该让你知道了……”静石缓缓地说,“关于大哥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大伯原来是族中数一数二的法师,后来背着族人暗中和无伤交往,再后来,再后来……”留哥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最后是我逼死了大哥……”静石哽咽一声。

    留哥认真地听着,静石所说的和他所听过的有些出入——他听到的是静石大义灭亲,亲手杀了若石,而静石说的,只是他“逼”死了若石。

    看丈夫哽咽着说不下去,庚娘接过来说:“当时我们族中和无伤接连发生冲突,而且我们连连吃亏,死伤甚众,族人们便纷纷怀疑是因为有了内奸才会这样。当时大伯时常住在地面上不回来,而且族中一直有风言风语说他和无伤有往来。”说到这里,庚娘叹了口气。若石少年时和所有的地狼一样由父母为他订了婚事,但在成亲之后他们夫妻的感情十分不和睦,这也是若石喜欢上地面游荡不回家的原因之一,而若石在地面上和无伤交往这件事就是他的妻子向族中长老报告的。

    “大伯被勒令立刻回来向族中长老们解释清楚,可是大伯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这些命令,并且声称他过够了住在阴暗的地下,和无伤族进行着无休无尽残杀的日子,他从此要脱离地狼族,脱离大地,在土面上过一个普通妖怪的日子。”

    “啊!他疯了!”留哥脱口叫出来——脱离大地在地面上生活?这种事留哥也好,其他地狼也好,连想都不敢去想。

    “是啊,”庚娘看着自己的丈夫说,“当时族人们的反应都和你一样,全认为他疯了,可是当时你爹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大伯一向处事理智,不应该突然变得这么颠狂,所以他就亲自去找大伯说……”

    静石以手捂面,泣不成声:“如果我没有去找大哥就好了……我真是愚蠢!我真是该死!呜呜……”

    留哥已经听出来了,若石后来的被杀,就是因为父亲这次去找他,他紧张地看着母亲,等她说出详情。

    “你爹去地面上找到大伯,发现他已经为自己在地面上安顿了一个家,家里还有一个妻子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儿子……”

    “他娶了地面上的种族?”留哥有些明白大伯为什么坚持住在地面上了,他娶了人类或别的种族的女人的话,是不能让对方跟地狼一样住到地底下来吧?

    “他是要了一个外族的女人,可那个女人不是地面上的种族,而是,而是一个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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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9 11:58 | 显示全部楼层
“嘭!”留哥因为从地上弹起的太高脑袋撞到了天花板,“他真的疯了吗!”他大叫了起来,“要无伤女子,无伤……”光是说这个词就让留哥鬃毛竖立了,如果再要一个那样的女子做枕边人——这种事绝对只有疯子才做的出来。大伯若石或许真的不是叛徒,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也无法理解大哥为什么这么做,他竟然会为了一个无伤,弃娇妻幼子和整个家族于不顾……

    “然后呢?”留哥几乎可以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了。

    “族人去地面想把大伯抓回来处置,可大伯的法力高强,那个无伤女子的功夫也不弱,所以族人连连折伤了不少好手,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制服。大伯连声抗议,说他只是不想再过过去的日子,那个无伤女子和他一样,是背离了无伤族的,所以他根本没有,也不可能和无伤族串通。”

    “族人们不相信他对吗?”留哥问。

    “不,开始族人们是宁愿相信他的,因为大伯他毕竟是族中的狡狡者,而且曾为族中立下过不少功劳,大家从内心深处也愿意相信那是一场误会,更希望大伯可以洗脱罪名回到族中来。”

    “那么大伯他怎么会死?”

    “唉……”庚娘长叹一声,“当时族人要押大伯回来,而他的妻子——那个无伤女子要怎么处置呢?大家都不愿把一个无伤带回族中来,而且也相信大伯离开族里是受了这名无伤的盅惑,所以当时一名族人不等大家阻止,一剑就砍掉了那个无伤女子的头……”

    “啊……”留哥张大了嘴。

    “本来大伯都已经停止了抵抗了,可是一看到那个女子被杀,他突然象疯了一样挣断了绳扑了上去,一口咬断了那个族人的喉咙。”

    “啊!”留哥又惊叫了一声。

    “在之前的反抗中大伯虽然伤了不少的族人,可是他一个人也没有杀过,到了这时候却变得万分凶残,大开杀戒,连杀了数人之后,他冲进了屋子里抱出了一个小婴儿,然后奔进了树林中……”

    “你爹并没有向族人提起那个孩子,所以族人也没有想到大伯和那个无伤女子在一起竟然那么久,连孩子都生下来了,二来那个孩子太安静了,外面打斗了大半个时辰他竟然没有哭一声叫一声,所以大家一看大伯抱着一个孩子出来竟都愣在了那里,等大家明白过来时大伯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杀了族人,又有为和无伤生下的孩子,这一来原梧不相信大伯是叛徒的族人们全都确信是大伯出卖了地狼族。族长族长下令要处死大伯和他抱着的那个孩子,族中的战士们全体出动,在陌生的地面上围追堵截了整整七天,其间不知死了多少族人,直到第七天,你爹才在一片树林里独身追上了已经七天七夜没有合眼,也没有吃喝的大伯……”

    随着母亲的描述,留哥又记起多年之前的那个恶梦:若石在地面上奔逃,奔逃,最后静石拦在了他的面前……想到那个逼真的梦境,留哥打了寒颤。

    ……你爹要大伯跟他回族里来请罪,可你大伯断然拒绝了,因为我们族人和他有了杀妻之恨,所以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听到这里留哥又颤抖了一下。在这之前他只关心着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以及大伯的结果,对于那个无伤女子的死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可是对大伯而言,那是他的妻子,不是一个该千刀万剐的无伤。”留哥一瞬间明白了大伯的心情。如果自己将来成了亲,而且象父母这样琴瑟合谐的话,不论是谁杀害了自己的妻子,自己也会发疯发狂吧。

    “……当时你爹想用武力迫使你大伯回来,你大伯早已筋疲力尽,无法再和你爹对抗了,所以几招过后,你爹就制住了他。这时你大伯忽然双膝向你爹跪下,求他念在兄弟之情上放过他们父子……”

    留哥的一颗心开心往下沉,虽然母亲还没有说到结果,可是他已经明白若石是怎么死的了……

    “你爹和大伯父亲早亡,两兄弟和老母亲相依为命,他当然一千一万个愿意让你大伯活下来,他当时估计如果大伯肯悔过而且加上他去以命相保的话,族人或许可以饶了大伯,只是那个孩子……”庚娘说着这段凄惨的往事,脸色也变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你爹认为那个孩子不能留下……”

    “那个孩子……”留哥的心越缩越紧。

    “当你爹向大伯这么表示之后,大伯突然给你爹磕了几个头,说‘我的儿子名叫宁哥儿,以后就拜托兄弟你了,’说完他一把抓住你爹的剑,用力插进了他自己的胸口……”

    “大伯就是这么死的……”留哥嘴唇发着抖,“那个那个孩子呢?那个宁哥儿……”他思忖着,难道那就是执珪执珂兄弟中的一个?是自己的堂兄弟。

    “死了,那个孩子也死了。”静石木然地坐在那里说。

    “什么?杀了父母还不算,连小婴儿也不放过!他还是个小孩子,他什么都不懂!”留哥怒叫,“爹,你平时对执珪他们那么好,为什么不想想,这个孩子也是你的侄子,也是大伯的骨血!大伯他,他用自己的命来换你救他的儿子,你却……”

    “啪!”庚娘抬手给了留哥一记耳光。她脸色煞白地指着留哥斥道:“你这个小畜性,你知道什么!你爹为了保住那个孩子用了多少心力你知道吗?他的头发,就是那一夜间白了一半的啊,你竟然还说这些来伤他的心!那个孩子他太小了,太小了,他先天不足,生下来就命悬一线,不管怎么样都救不活他了……可怜的孩子啊,我抱着他,他一点点的变冷,到死还用手抓着我的手指,我可怜的孩子啊……”她放声大哭起来,“他才一个月大啊,他就那么去了……可怜的孩子啊……”静石坐在旁边,泪水也涔涔而下。

    “娘,爹……”留哥后悔莫及,自己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脱口说了这么过份的话,他眼圈一红,也掉下泪来。

    “留哥儿,那个孩子死的时候,娘的心都碎了,娘的宝贝只有你了,你无论如何不能出什么事,让娘再死一次啊。”庚娘把留哥抱在怀里,母子俩哭成了一团。静石张开手臂,一手揽住妻子,一手揽住儿子,把他们紧紧拥在自己胸前——这是他在这世间难有的宝物,也是他最后的生命寄托了。

    “儿子,今天爹娘告诉你这些不愿提的往事,就是为了让你知道,事情往往不是当事人想到的那么简单,你知道吗,大哥死了之后族人才查出是无伤族串通了一些狙如化身做地鼠的样子接近我从头族,盗取偷听了我族的情报,那一切和大哥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大哥他是清白无辜的,却在死手依旧被族人称为叛徒,叛徒!世事就是这样,没人去想大哥为什么才杀伤族人,只记得他娶过无伤女子,逃出过家族,就算叫他叛徒也算冤枉他,你年轻不懂权衡轻重,一步走错,即使你没有害人的念头,一顶帽子扣在头上你也受不了啊!这次九尾天狐的事也罢了,你以后跟外族人交往,千万要先和父母商量一声,明白吗?”

    留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父亲的这番话。

    这些年来他和族人们一样以为大伯是叛徒,虽然内心深入对他很同情,但是他毕竟是和无伤串通的叛徒,一切是他咎由自取。听父母讲了事情的真相后,留哥开始无法判断大伯究竟是不是错了?说他错了吧,他确实没有出卖族人,他只是想在地面上,过一种虽然奇怪但是由他自己选择的生活而已。每一个人不都应该是自由的吗?族中每当有人想去远方游历,去远方建立自己的新家不都是会得到族人们的祝福的吗?为什么大伯就不可以?说他没错,他又真的和无伤来往过,还娶了一个无伤女子为妻。如果和无伤交往但没有出卖地狼族的话算不算有罪?留哥想不通这个问题。

    虽然经受了父母的警告,但留哥对自己的事一点也不担心,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去和无伤交往的,反而是大伯的事更让他挂心,他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才含着自己的尾巴睡着了。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29 13:49 | 显示全部楼层
精彩啊  老九 你真不是盖的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7-12-30 08:37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文 天涯无归路(三 )
留哥猛地惊醒过来,掀开被子坐起,脸上滴着汗水。

    刚才,他又梦到了二十几年前做过的那个梦:若石在逃跑,逃跑,在地面的树林中飞奔,突然静石出现了,雪亮的长剑……然后,留哥看到了一个婴儿……

    “那个孩子……宁哥儿……”留哥坐在床沿上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会梦见那个孩子?”口中说对方是“孩子”,可留哥知道这个婴儿和自己相仿大小,如果他还活着,长大成人,不知道自己应该称他为堂兄还是堂弟?“可是他已经死了,不到两个月大的时候就死了,大伯虽然用他自己的性命作交换,终究也没能使这个孩子活下来。”而且他是死在自己母亲怀中的,那么自己是否自己也和他一同吸吮母亲的乳汁,一同躺在同一张小床上过?

    “可怜的大伯,可怜的宁哥儿……”留哥的泪水滑落下来,“可怜无伤母亲……可怜的一家三口……”

    虽然一整夜没有睡好,眼睛也哭得红红的(他眼睛反正本来就是红的,再红一点也看不出来),留哥还是按时来到了胡理生面前。

    胡理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虽然对他的样子有几分奇怪,但是什么也没说,淡淡地吩咐:“我们开始吧。”

    “是。”留哥答应着,目光却在洞中乱扫。这几天胡理生显然并没有住在这里,洞中那几件简单的器具,连任商天天烹茶的用具和他打坐的石榻都已经蒙上了微微的一层灰尘,明知道任商不会这么快回来,留哥还是暗暗期待着可以早点看到他。十余年来天天相见,接受他的淳淳教导,留哥不知不觉中对任商产生的依赖甚至早已超过了他自己感觉中的。昨天知道了大伯的事后,他有一肚子话想找个对象倾吐,那是不能对父母说,不能对朋友说,更不敢在族人面前说的,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倾诉对象,就是任商这个对他而言即象老师、长辈,又象朋友的人类了。

    “留哥!”胡理生的声音十分严厉起来,招回了留哥飞到九重天外的魂。

    “胡先生,对,对不起!”留哥马上站的笔直,大声认错。

    “你心神不定,如何学得下去。”胡理生挥挥手,“明天再来吧。”

    “不,胡先生,我今天一定要学!”留哥大声说,“请您教我吧!我学得会!”

    “学得会?好大的口气,任老弟口口声声说你聪明,我到要看看你聪明到什么程度。”

    胡理生领着留哥来到洞外,开始向他解说九尾狐们的幻术的基础道理。

    九尾狐的幻术和其他法术中的幻术差别极大,从调节内息以使用时的运气都与留哥之前学过的大相径庭。留哥边听边记,整整一个上午下来唯一的感觉粮油是头昏脑胀,原本的一肚子自信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烹了茶煮了饭,先侍奉胡理生吃喝完毕,留哥才自己捧着碗坐在洞外的树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因为只有五天时间,留哥早就和家里说好了这五天不回去,住在地面上认真练习。虽然静石和庚娘都不太同意,可是族人们都纷纷支持,也只好放他来了。

    “如果五天之后没学会,可是没脸回去了呢……”留哥苦着脸想。

    山洞中盘膝而坐的胡理生一直看着他,暗暗点了点头。这一上午与其说他在教导留哥,不如说是在故意刁难他。他都给留哥的,全是幻术中最深奥的东西,而不是按照由简而易,由浅入深的顺序在教导,他很想看到留哥为难退缩的,没想到留哥咬着牙,死记硬背,居然把他教的东西全学了过去。虽然不知道他可以领会多少,可是这个孩子或许是真的可以学会幻术……只是如此聪明,恐怕会遭造物之忌啊。

    坐在树下的留哥有点颓丧,坐在树下扯草叶子,一只蚱蜢跳到他手指上坐了半天,和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又踩着他的膝盖跳走了。

    “呼……”他长出一口气,躺在了地上。抬头就看见湛蓝天的天空、飘动的白云还是使他不习惯,看了一阵子就感到头晕,闭上了眼。他脑子中只盘旋着“万一学不会怎么办?”这一句话。

    “你要放弃了吗?”胡理生的声音冷冷地从头上传来。

    留哥睁开眼,胡理生正俯视着他。

    “刚刚学了半天,你就要放弃了吗?”

    “谁说的!”留哥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我只是在闭目养神。”

    “年纪轻轻,闭什么目,养什么神,起来再练。”

    “是!”留哥鼓足了劲答应。外公费了许多的心思才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个机会,怎么可以半路打退堂鼓,怎么可以让这个九尾狐老头平白瞧不起。“练!”留哥咬咬牙,“我就不服这口气!九尾狐难道就比地狼聪明很多不成!”

    夕阳半没,残霞如血,群鸟投林,册林脚下可以望见的一个小村庄中飘出了缕缕炊烟。留哥坐在一棵树上,看着大地之上这修忽的变化发呆。跟一般人想像中大地的沉寂不变的不同,大地也在发生着变化,轻微地,缓缓地蠕动,也许要几十年几百年才可以看到一点明显的痕迹,而大地这上的变化却快捷到了每一秒都不同。留哥第一次呆在地面上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看到落日,看到从白昼到黑夜之间的变化。

    不知为什么,当夕阳完全沉入了地平线下,大地一下子陷入了黑夜时,留哥档由打了个寒颤,心中生出一种说不出的畏惧来——大地这寂的黑夜明明比地下的任何时候都还要明亮,他也经常在夜晚到地面上来,但是在日落夜降的一瞬间,他的心象被什么抓住了一样,一下子收紧了,从树上跃下来,连跑带跳地冲进了山洞中。

    光线一点点从每一样物体上褪了下去,世界很快地就完全陷入了黑暗。

    “呼……”留哥松了口气。

    黑暗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反而时那变化速度很快的光让他不安。看了一圈洞中的一切,他拽拽石床上的草席,“唉,睡吧……”

    石床又冷又硬,草席也一直在扎皮肤,洞外风声、野兽吼叫声、惊鸟飞蹄声……

    “啊……这怎么叫人睡觉!”留哥捂着耳朵跳了起来。

    对于习惯了睡在温暖安静的地下的留哥而言,这是就象睡在一个装满吵闹声的笼子里,怎么可能合得上眼。

    皱着眉头嘟着嘴坐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扭钻进了地下,只把头露在地面上,套着一个空坛子来睡觉。

    果然不仅暖和多了,耳边也不那么吵了,而且这也算实践了自己说过的事在地面上过夜的话——头还留在地面上吗。找到了解决的办法,用功苦学了一整天又翻天覆地了半个晚上了的留哥终于进了梦乡。

    时近午夜,仿佛有脚步声轻轻进入了洞口。

    留哥半睡半醒之间,一时竟睁不开眼去看看,只是在睡梦中似乎听见了胡理生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又回来了?”

    “谁回来了?”留哥迷迷糊糊地想。

    “这次是你们运气好,万一下一次……”胡理生的声音十分严厉,好象在训斥什么人。

    “呜呜呜~~”留哥在梦中呻吟着,“胡先生,我知错了~~~~”——虽然作梦期间不能肯定自己错在了哪里,但是先认了错再说吧。

    “真的为他好,就离他远一些!我会遵照诺言一生一世看顾他的……”

    “……”

    “你不是要去人间界生活吗?早些去吧……”

    “谁?谁要去人间界?疯了吧?”留哥在梦中吐舌头。

    “唉……”良久之后,另一个人发出了一声长叹。

    “外公!外公回来了!”留哥一下子醒了过来,他一把把扣在头上的坛子掀掉,从大地中跳了出来。

    “没人……”

    洞中空空荡荡,洞外风声依旧,丝毫也没有人来过的痕迹。

    “外公,您回来了吗?外公……胡先生……是你们吗?我刚才在坛子底下呀……外公……”留哥跑到洞外大呼小叫了一阵子,除了林涛之外什么也没回应他。“难道我听错了?”他抓抓头,“明明听见胡先生说话和外公的声音……难道……第一天在地面上睡觉就做怪梦了……我说吗,外公那么豁达的人怎么会叹气……”他自言自语地说着,甩甩手回去睡觉了。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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