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无为
搜索
热搜: 活动 交友 discuz
查看: 1022|回复: 5

无从追问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8-8-24 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杨凯第一次见到小令是在十五岁那一年夏末秋初的一个午后。老师在讲台上念着新生须知的纪律,杨凯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校园里非常寂静,教学楼外面几棵高大的水杉在风中轻轻摇摆,一群鸟在水杉之间飞舞嬉戏。小令就是在这个时候从窗户外面的走廊走过,碎碎的短发在风中略微显得有一点凌乱,干净朴素的白衬衣一直扣到了风襟扣,穿深蓝色的帆布的裙子,背一个褐色的单肩背的书包。
                 
  多年以后,杨凯回忆起他作为高一新生去那所重点中学报到那天的场景,他所能想起的只是小令从窗外经过的样子以及她的身后摇摆的水杉和飞舞的鸟群。
  她是隔壁班的女生。他们是一个年级。
                 
  一个月以后,杨凯参加了学校的学生广播电台。
  广播台里面的学生不是很多,所以每个人都要做不少事情。杨凯在里面负责选唱片以及一档节目的播音。周末的时候在学校的广播室做节目,到周二的中午通过学校里的广播放出来。学校附近有一家音像店,卖港台的流行音乐,也卖大陆的摇滚和港台的打口带。杨凯常常跑那儿去。老板会留出几张值得推荐的唱片供杨凯挑选。他知道这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品味独特。
                 
  小令加入广播台是在第二个学期。那个时候杨凯由于出色的工作表现已经是副台长了,而台长是一个高二的学生,因为忙于学科竞赛,他把台里的事情几乎都交给杨凯负责。
  小令来台里是做节目编辑。那天杨凯在广播室里试听几张新拿到的唱片。有人敲门。杨凯跑过去开门,女孩就站在门口,那是她第一次来广播室。
  我叫吴小令,高一(3)班的。她的表情有一点局促。
  我是杨凯,(4)班的。先进来坐吧。他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仿佛春日晾晒在阳光下干净的棉布衬衣发出的气息。
  女孩走进广播室。他们开始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他告诉她工作的安排以及一些窍门。他是一个认真而细心的人。小令很庆幸可以碰到一个这样的工作伙伴。
                 
  一直到高二结束离开广播台,杨凯见到小令最多的地方就是在广播室。有时候,他们也会在别的地方碰到,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图书馆里或者晨跑的路上,小令会微笑着和杨凯打招呼。小令在台里面是好人缘的女孩,每一位同学都愿意和她交往,而且小令每天也一直是很快乐的样子,笑容灿烂而天真。但是杨凯知道小令自有她不在人前显露的一面。有一次他去广播室拿他落在那儿的书包的时候,看见小令一个人坐在里面轻声地哭。内心的阴郁被撞见时,女孩的脸上掠过一丝惶恐,而他只是一个懵懂少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眼前这个流泪的女孩。
  他怔怔地看了她几秒,然后仓皇离开。
                 
  后来,他从别的同学口中隐约知道一点她的故事,关于她的不幸的身世。据说她的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偷渡去了他乡异国,然后音信杳无;她母亲等了几年之后就改嫁了;她跟随着奶奶过贫穷而艰辛的日子。
  杨凯所知道的只有零星的这么一点。他不会去打听别人的琐事。他并不认为打听别人的家庭隐私是一件好事情。小令只是台里的一个同学,她写稿子给他念,他念她清新秀丽的文字,一边放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音乐。
                 
  他们最后一次合作是在高二那年的六月份,那辑节目的主题是离别,送给高一级行将毕业的学长。
  已经是初夏时分了,校园里的灌木长得郁郁葱葱,空气中有干燥温暖的味道。小令穿了一条白色的棉布连衣裙,她做在广播室的一个角落里,安静地看着杨凯。因为是周末,学校里没有什么人,偶而可以听到一群鸟从窗外飞过。
  杨凯坐在麦克风前面,他铺开稿纸,调好背景音乐的音量,开始念小令写的文字。
  沉稳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关于离别的黯淡凛冽的文字。背景音乐是《友谊地久天长》。
  旧日朋友怎可忘,友谊地久天长。
  十七岁。穿白裙子的那个夏天。多年以后依旧可以被轻易想起的周末的午后。吴小令坐在广播室的角落里,看着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一字一句念她写下的文字,关于离别的文字,那些事实上她并不清楚写给谁的文字,忽然感觉到内心喷薄而出的怅惘。
                 
  升入高三,按照惯例,杨凯和小令都离开了广播台,因为课余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没有多少可以给自己支配的时间。
  第二学期的时候,杨凯退掉了学校的宿舍,自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这样他可以每天晚上看书到深夜而无须担心干扰别人,还可以逃掉学校要求住宿生必须参加的早操。有时候,会在教学楼的楼梯上碰到小令。因为临近高考,长久的煎熬和心理承受的巨大压力让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菜色。小令还是会象从前那样和杨凯打招呼,可是形容憔悴。
                 
  六月底,小令要去上海参加高考,她在上海的舅舅帮她把户口弄到了上海。
  去和杨凯告别是在周末的一个黄昏,天空中有绚烂的红色的云彩。她站在那个古朴的院子里喊他的名字,杨凯,杨凯,你在吗?
  院子是用青石板铺成的,里面种着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角落的花盆里种着茶花,万年青和天竺葵,空气中有植物淡雅的清香。杨凯合上书从屋子里出来。女孩站在梧桐树下,带着恬淡的微笑。
  我要去上海参加高考,坐明天早上的船,她说,我要走了。
  杨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轻轻地“哦”了一声,也许那边会好考一点,竞争不象这儿那么激烈。
  小令从书包里拿出一盒磁带交给杨凯。是去年这个时候,我们一起做的节目,还记得吗?小令脸上浮出快乐的表情。我专门从台里要过来的,送给你,作个纪念。
  杨凯说,你等一下。他走进屋里,把磁带放进录音机。去年夏天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旧日朋友怎可忘,友谊地久天长。
  他走回院子的时候,女孩已经走了。天空暗下来,湛蓝湛蓝深邃而黯淡的天空,浮云仿佛归的羊群一般安静地掠过城市上空。起风了,梧桐的叶子落下来,打在女孩刚刚站立的青石板地面上。
                 
                 
  八月份,同学打电话来,约好了一起出去玩。那时候,杨凯已经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复旦。父亲非常高兴地拿了杨凯的通知书去当地的派出所办理户口迁移手续,碰到街坊邻居的时候高兴地告诉别人儿子考上的大学。杨凯一直在家闲着,睡觉,看电视,读书或者听音乐。大半个暑假,都是这个样子。因为知道自己在考试中发挥得不错,所以无论是在通知书到来之前还是之后,杨凯都保持着一种轻松闲适的心情。
  同学在电话里说,吴小令也会去,她从上海回来了。
                 
  他们约好了去另外一个镇上的同学家里吃饭,然后去爬山。因为那个镇依山傍海,所以在山顶可以看海上日出。
  头一天晚上是在同学家里吃饭过夜。七八个同学一起围着一张木头圆桌吃饭,圆桌摆放在青石铺就的院子里,用晾衣服的竹支架拉一盏低瓦数的电灯照明。碗是粗瓷的,椅子是竹子扎的,桌上的菜有自己家里做的卤水冬瓜,腌制的小鱼干以及小扇贝。院子角落里种着许多花草,夏虫在其间轻轻地鸣叫。抬起头能看见幽暗明净的天空中眼泪一般剔透的漫天繁星。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有大海咸涩的气息。
  吃完饭,大家都呆在院子里聊天。杨凯躺在一张竹躺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同学说话,然后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身上盖着不知道是谁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盖的毛毯。小令坐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看见杨凯醒了,侧过头对他微笑。杨凯说,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你一夜没睡吗,小令?
  睡不着,而且院子里空气好,所以一直坐在这儿。
  杨凯说,那是不是听到有人说梦话。
  小令笑起来,有啊,你啊。
                 
  远处的天空泛出一点白色的时候,大家一起去爬山。出了小镇,小路就蜿蜒地伸向山顶。路两边长满了不知名的灌木,有一些开着形状诡异色彩迷离的花朵,四处都是清新的植物的气息。身后的小镇的巷子深处传来依稀的狗叫声,已经有早起的老农在山坡上开出来的地里劳作。
                 
  杨凯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小令走在他前面。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大家的脚步声和草丛中隐约的虫鸣。山路比较平坦,一侧是灌木丛和开垦出来的农田,另一侧的山坡上则被人垒上了石壁,上面爬满了郁郁葱葱的藤蔓。
  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看见路边石壁上有一个佛龛。一尊石头做成的小佛,前面放着一个小香炉,里面有香棒和燃尽的香灰。
  杨凯在后面问小令,你相信他知道我们的过去未来吗?
  我想,他如果会说话,一定会告诉我们所有这一切的真相。小令回过头来,可是我们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命运只是一双牵引我们的手,而我们却看不到它。
  一夜无眠让小令的脸色看上去有一些苍白,头发被山风吹乱了。她紧闭双唇站在那儿,目光脆弱。
  前面的同学在喊,大家加把劲,快到山顶了。
                 
  山顶上没有树,只有草丛和磷峋的岩石。风在四处盘旋,温柔地淌过脸颊。看到远处平静的海面,沉睡的婴儿一般。天际有红色的云彩,大朵大朵彤红的云彩,花朵般的绚烂。太阳缓缓生出海面,照亮整片大海。海面上的船只发出银色的光泽。山顶上的孩子情不自禁地欢呼。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8-24 12:11 | 显示全部楼层
[某一次温暖的停驻]
                 
  九月份的时候杨凯开始他在上海的大学生活。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有宽阔的马路,林立的高楼,以及熙熙攘攘的人群。路边有衣着鲜丽举止优雅的女子,有拿着公文包行色匆匆的男人,有操着一口上海话脸上挂着莫名优越感的中年妇女,有穿着肥大裤子染着金色头发神情颓唐的少年。报到那一天,杨凯坐在由十六浦开往学校的校车上的时候,眼睛一直打量着车窗外这个喧嚣的城市。这真的是一个与故乡小镇完全不一样的地方,这儿没有明清时候留下来的炮台,没有青石砌成的鼓楼,也没有弯弯曲曲的用鹅卵石铺成的小巷。
  会在这个城市呆多久呢?四年,更长的时间,还是在这儿忙于为生计奔波,一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形容倦怠,穷于算计的男人。
                 
  还好,杨凯对于学校没有感到失望。他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何况这个校园里有那么多可以细细品味的东西。全新的生活,来自天南地北说带不同口音普通话的同学,穿梭于各个教学楼骑着自行车去上课。杨凯想,读大学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开始结交新的朋友,但是高中时候的同学还是常有联系。有一些是通过信件,有一些会跑过来,大家一起打球吃饭聊天。最常见到的是小令,她念的学校就在复旦往北几百米的地方。如果有熟识的高中同学来,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小令会很快地从自己学校跑过来。有时候小令一个人也会来找杨凯,偶尔一起去学校附近的小饭馆吃饭,或者一起去教室看书。只是偶尔,两个人都没有更好的朋友在上海,孤独的时候,彼此是对方的慰籍,倾诉或者倾听,仅此而已。
                 
  两个学校的中间有一条铁路。锈迹斑斑的铁轨绵延着穿过城市,伸向远方。小令曾经问过杨凯,你有没有想过这条铁路会通向哪里?杨凯说,我不知道,有一些事情我们没有必要去知道。小令说,所以我们的身边总是有那么多令人困惑的迷。如果可以,我想沿着铁轨一直走下去,我想知道它到底通向什么地方。
                 
  生活就这样平静下来。新奇感褪尽,杨凯变成一个往返于教室,宿舍和食堂的勤奋的学生。有时候会参加学校社团的活动,或者深夜的时候一个人在校园散步,听风穿行的脚步。生活波澜不惊,但是温暖安详。
                 
  十九岁的时候,爱情象一场疾病般到来。
  去报名参加学校合唱团的时候,杨凯不知道有一些事情就是这样的猝不及防。报名的地点是在学校文科楼的八楼。这栋楼据说充满了传奇色彩,曾经有不止一人从那儿的顶楼纵身跳下,为了各种各样未必值得一提的理由。
                 
  可是这一次将要开始的却是一个青春的故事。电梯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有一个女孩的声音在外面说,请等一下。杨凯在里面按了开门的钮,电梯的门象两侧分开,阿眉就站在门口,长头发,大眼睛,很清纯的模样。
  电梯在八楼停下。杨凯和阿眉都走了出来,然后往同一个方向走,又走进同一间办公室。
  报完名出来的时候,杨凯对阿眉说,我是杨凯,电子学系二年级的。阿眉说,你可以叫我阿眉,和你一个年级,外文的。一起走进电梯的时候,里面没有别的人。两个人安静地站在里面,目光相碰的时候,杨凯尴尬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阿眉笑了笑说,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合唱团的排练通常是在黄昏的时候,有时候是在晚上。文科大楼最西边的那间房间就是排练厅,里面放着钢琴和长椅子。排练的时候,有时昏黄的阳光就会从朝西的那扇大窗子落进来。后排的杨凯会在这时候偷偷的望一望站在前面的阿眉,她的长发在阳光下有美丽的光泽。
  排练结束以后,杨凯会和阿眉一起去吃饭,然后一起去教室或者图书馆看书。天冷的时候,他用右手握住她的左手,轻轻的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蜷起来,然后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阿眉可以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身边这个有时不太爱说话的男生让幸福的感觉在她的心底泛滥成灾。
                 
  小令依旧会时不时地跑过来。她接了两份家教,同时去麦当劳作计时工,常常是很疲惫的样子。来找杨凯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坐在一起聊天,然后一起去吃饭。
  杨凯对阿眉介绍小令,这是小令,我的高中同学。
  他们去宿舍后面的川菜馆吃饭。小令点重辣的辣子鸡和剁椒鱼头。杨凯替阿眉点清淡的西芹百合和糟鱼片。阿眉是上海人,吃不了辣的东西。
  小令拿出一根烟来抽,生活的困顿已经让她改变。杨凯说,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小令说,早抽了。太累了,需要有一个出口让自己感觉轻松。我喜欢烟带给我的一瞬间的眩晕感觉,很舒服。
  阿眉在一边微笑地看着小令。阿眉是典型的上海女孩,很淑女,说话细声细气,不会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小令说,阿眉,你是不是闻不惯烟味,算了,我不抽了。小令把烟掐了。
  阿眉说,无所谓的。杨凯说,让她掐了,掐了好。
                 
  吃完饭,小令坚持付三分之一的饭钱。然后三个人各自回学校。
  阿眉对杨凯说,小令的名字听起来象一首短短的诗,可是她不是一个可以你诗来形容的女孩。她很独特。
                 
  杨凯的生活平静依旧,可是因为阿眉,他感受着生活中甜蜜的暗涌。和阿眉一起去上图书馆,上完晚自习送她回宿舍,在深夜的时候可以想着白天一直在一起的那个女孩,非常幸福的感觉。
                 
  四年级的时候,阿眉开始联系出国。她的父母希望她能够去加拿大念书。阿眉的想法是她先出去,杨凯先在上海工作,然后办技术移民去加拿大。
  杨凯说,这个计划非常好,我们一定会一起在那边过很好的生活。
  春天的时候阿眉拿到了那边学校发的OFFER.四月份了。梧桐已经抽出了大片大片的新绿,去年冬天的寒冷与萧瑟已经被掩藏得干干净净,四处是勃发的生命的气息。即使是在夜晚,花坛中的泥土与青草发出的清香一样可以让人感觉到这个季节的桀骜与张扬。
  阿眉说,我七月份就要走了。我们大概会分开很长一段时间。
  杨凯说,可是我们终究会在一起的啊。
  阿眉说,我在那边等你,你一定要过来娶我,好不好?我们买自己的房子和汽车,有一天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带着他去兜风,听他学说话,他喊你爸爸,喊我妈妈,你说好不好?
  杨凯笑了,如果你觉得辛苦,你可以不等我,但是我想我会来找你。
  然后杨凯依稀看见阿眉的眼角忽然渗出了泪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春虫在夜色中轻声的鸣叫。他俯下头亲吻她眼角的泪水。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他紧紧的抱着她。她把脸埋进他的脖子,眼泪落到他的皮肤上。
  他听见她含糊的声音,你一定要来,否则我白等了。
  他说,好的,阿眉,我一定来,我答应你。
                 
  六月份的时候,小令来找杨凯。
  我要去北京了,她说,我很快就要走了。
  杨凯说,为什么不留在上海呢?北京气候条件不好,而且很难有一个正式户口。
  小令说,这些无所谓,我喜欢那边比较慢的生活节奏。不喜欢上海,这座城市商业气息过于浓厚,如同空气中过多的二氧化碳,令人窒息。我已经在这儿呆了四年了,该和这座城市说再见了。
                 
  小令去北京那天,杨凯和阿眉去火车站送她。去之前,阿眉买了一张卡片,杨凯在上面写到:友谊地久天长。然后杨凯和阿眉在上面签了各自的名字,用一个褐色的信封把卡片封起来。
  站台上,小令把那个信封打开,然后微笑着翻开那张卡片,上面有阿眉和杨凯的签名。杨凯的名字名字的最后一画划得特别的长,把阿眉的名字圈住。字与字暧昧的拥抱的样子。
  小令笑起来。她说,阿眉,你应该尽快考虑嫁给杨凯,这个男生真的很好。
  阿眉微笑。杨凯棒小令把行李放到车上,然后把自己将要去工作的公司地址交给小令,就下了车。
  火车缓缓开动。小令在车上向杨凯和阿眉挥手。延伸向远方的铁轨终于将这个女孩带走。
                 
  七月份,杨凯开始在一家软件公司上班。有时下班的时候。阿眉会等在公司的马路对面。两个人一起去吃晚饭,然后杨凯把她送回家。
  小令去了北京以后打过来一个电话报一声平安之后就音讯杳无。这是一个对孤独已经习以为常的女孩,知道自己怜惜自己,生活困顿,但是可以把自己安置好。
                 
  阿眉飞赴大洋彼岸的那一天是一个周五。杨凯在公司请了假,去机场送她。路上堵了车,杨凯脸色苍白,汗水从额头渗出来。到机场的时候,阿眉已经准备走进那道玻璃门。她拉着一个行李箱,背着一个硕大的旅行包,看起来更加的瘦小。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杨凯,阿眉抱住他,我要走了。
  他们在干净喧嚣的机场的大厅里拥抱。人潮汹涌,阿眉走向关口,背着旅行包的身影瘦弱不堪。杨凯看着她慢慢离开,背负着爱情与承诺,去一个遥远的地方。
                 
  城市空了。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8-24 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别处流浪或者在上海生活]
                 
  杨凯租了一套一室的公寓,离公司不远,每天可以骑自行车去上班。公司在徐家汇的一栋高层写字楼里。很多出没在那儿的人,穿西装或者套装,拎公文包,不苟言笑。还好杨凯在公司里作软件开发,公司没有什么着装要求,他依旧可以穿他的牛仔裤和棉布衬衣,背着一个书包进进出出。
  办公桌上放了一堆书,一瓶咖啡,还有一盆小仙人球。不需要太多照顾便可以生存的植物可以为这儿的空间增添些许灵动。杨凯把电脑的桌面换成了阿眉的一张照片。是去年春天在周庄的石桥上,杨凯给阿眉照的。女孩站在桥上,风掀起她的长发,表情羞涩,目光温婉。
  阿眉从加拿大写来信。她说,你要记得过来娶我。
  深夜的时候,杨凯坐在屋子里给阿眉写信。每天,他都要看很多书,以应付将来领事馆的考试。累了的时候,就给阿眉写信。信有时候写在信纸上,有时候是在打印纸上,有时候甚至是在案头的便笺纸上。然后放进一个信封,一起寄出去。许许多多零散的句子,可是每一句都是温柔的值得铺在心底的言语。

小令写过来的信。
  今天一个人骑车去了向往已久的北大。以前因为读《穆斯林的葬礼》,所以一直希望能去北大念书,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去成。今天去的时候,心里有一种类似于朝圣的感觉。去看了“德”“才”“均”“备”四斋,然后一个人在北大里面漫无目的地游荡。看到许许多多年轻的孩子,脸上洋溢着青春,就象我们当年的样子。还有学生情侣,高高大大的男生牵着女生的手,一边走路一边轻声地说话。就想到了你和阿眉。有一些人是幸运的,可以在校园里遇到一个相爱的人,譬如你和阿眉。很羡慕你们。在未名湖边上走的时候,起风了。从远处飘过来隐隐约约的歌声,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老了,不再属于校园,可能也不会再有机会走回去。内心深处发现自己的绝望,没有退路。
  然后去了附近一个很小的酒吧,叫雕刻时光,老板在里面放电影。我去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很多学生挤在那儿看。我旁边的一个女孩子告诉我电影叫《东京日和》,是一部日本片子,可惜里面的演员我只认得中山美穗。很好很舒缓的片子,讲述一个摄影师对他故去的妻子的怀念,拍得很美。看的时候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沉寂。
  在信的末尾,小令说,谢谢你读到了这儿,我只是在深夜的时候想找一个人说话,所以给你写信,就象以前读书的时候,忽然跑过来找你。不用给我回信,我只是有倾吐的欲望。
                 
  小令写过来的信被杨凯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读的时候会想起小令念大学时候的样子,表情漠然,目光倦怠。或者是她更早时候的样子,在中学教学楼的楼梯上看到她,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匆匆忙忙的样子。
                 
  十月中旬,某一天快要下班的时候,杨凯忽然接到阿眉打到他办公室的电话。
  杨凯说,阿眉,阿眉,你在干什么,你起得那么早有事吗?这个时候你们那边天都没有亮吧。
  阿眉说,下雪了,下了很大的雪。
  杨凯说,这不重要,你注意保重你自己的身体。
  阿眉忽然哭起来,我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外面下雪了,我感到冷。我希望你可以在我身边,可是你没有办法做到。
  电话被挂断了。杨凯象做了一场梦。阿眉在的那个地方下雪了。可这儿还是秋天。两个太遥远的地方,让一切都开始变得渺茫。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改变什么,也许在时空的两端,剩下的只有渺小与卑微。
                 
  七天以后,杨凯收到阿眉写过来的信,只有三行字。
  魁北克下雪了,很冷。
  杨凯,我不想再等了。感觉太煎熬了。我想我已经无法承受了。
  希望你能够原谅。
                 
  大半个晚上,杨凯都泡在一个酒吧里。坐在暗处,四处灯光迷离,空气中各种香水的味道和体味混杂,整个空间都是暧昧的感觉。
  一个神态妖娆,化着浓妆的女子走过来。先生一个人很寂寞吧。
  杨凯抬起头看她。和你无关。
  女子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来。也许我可以陪先生聊聊。
  杨凯站起身来,穿过舞池中拥挤的人群,推开酒吧的木门,头也不会地走出去。
                 
  已经是凌晨时分了。马路上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梧桐的树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偶尔会有叶子落下来,枯萎残破的叶子跌在地上,发出寂寞的声响。杨凯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想回去休息,因为害怕自己会被一些往事困扰,所以选择这样一种方式度过整个伤痛的夜晚。
  可是,有一些回忆的片断还是止不住地在脑海里浮现了。
  那个时候在学校文科楼八楼最西边合唱团用来排练的那个房间,黄昏,阳光从西边的大窗户落进来,停留在阿眉乌黑的长发上,他在后排偷偷的看她,眼光如同小鸟一般不停的在她的背景停留。还有一些夜晚,合唱团排练完毕,他拉着她不走电梯,坚持从熄了灯的楼梯下去,然后在楼梯的拐角猝不及防地回过头来亲吻她的脸颊。
  一两年以前的事情,似乎还非常清晰地停留在眼前,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在苏州河的一座桥上,微微荡漾的水面反射着被揉碎的清冷月光。风大起来,宿命仿佛脚下浑浊黯淡的河流,不知道在里面应该怎么把握方向。
  他的眼泪终于落下。
                 
  小令继续写来没有办法回复的信。
  周末,一个人去爬了长城。在一个叫清华园的小火车站坐很慢的火车去。车厢很空,四周的座位都是空的,没有人可以说话,感觉自己非常寂寞。半路上忽然开始下雨。大滴大滴的雨点撞在窗户玻璃上,蜿蜒着滑落下来。那时候想象在雨中爬长城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到了八达岭的时候雨却停了。下车还要走一段路。有一段是很平坦的山路。刚下过雨,路边植物的叶子上挂满了剔透的雨水,风一吹,雨水从树上落下来,冰凉地打在皮肤上。穿了一双布跑鞋,被路边残留在青草上的雨水打湿了。在长城上的时候,一个人走得很快。有很多人都是一起来的,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或者停下来喝水,拍照。可是我只想一直往前走。在垛口停留,看见连绵起伏的群山一直延伸到远方。风呼啸着穿过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我喜欢的那种极端的感觉。
  你还好吗,杨凯?
                 
  在办公室里,生活好象没有什么太大改变。小令写过来的信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抽屉里面。喝咖啡,偶尔给桌子上的仙人球洒一点水。只是撤换了电脑的桌布,改成了刺眼的单调的蓝。
  这是一个隐忍的人,习惯把一些痛楚深埋在心底。可是它们却象吸足了水分的植物,疯狂地在心底缠绕,膨胀,生长,把整颗心胀裂,每一条缝隙里都是无尽的悲哀。
  杨凯失眠。
  深夜的时候,躺在床上,希望自己可以睡过去睡过去。可是忽然看见她的脸在黑暗中,她俯下身来对他说,杨凯,我不想再等了。他看见她脸上的眼泪,试图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然后忽然惊醒过来。
  坐起来喝水,抽烟。
  不知道有什么话是一直可以放在心底的?如果每一句话都可以一笑了之,感觉生活讲变成随风飘零的叶子。
                 
  春天的时候,阿眉说,我在那边等你,你一定过来娶我好不好?
  秋天的时候,阿眉说,我希望你可以在我的身边,可是你没有办法做到。
                 
  平安夜那天,杨凯在办公室里接到小令的电话。她说,我现在在虹桥机场,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过来看我。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每一个人都喜气洋洋,大家打算上半夜去避风堂打牌,下半夜去钱柜唱歌。他们说,杨凯,一起去吧,反正你也没有什么事。杨凯说,我有事,你们玩吧。
  下了班,打车去机场。在候机大厅的门口,看见那个女孩站在玻璃门的边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男式棉风衣,大大的背包扔在脚边,看过去有一点点疲惫的样子。她微笑着说,来了,圣诞快乐。
  天空阴沉,风很大,很冷。他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晚上,今天一早去了客户那儿,晚上要赶回去,项目很急。
  小令从口袋里掏出烟。杨凯说,给我一根。小令抬起头看着他,然后递了根烟过来。你也开始抽烟了,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吗?
  阿眉和我分手了。
  小令掏出打火机,用手心护住火焰,给杨凯点上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好事。
  杨凯看看她。
  她吐了一口烟。你经历过什么生活的波折吗?否则你会永远长不大。
  杨凯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站在风中,安静地抽掉手中的烟。
  小令背起包说,好了,我该进去了,谢谢你过来看我。你也回去吧,站在这儿会冻僵的。
  杨凯说,再见。
  小令回过头来说,还有一句话,你要学会坦然面对,如果你陷于痛苦无法自救,那么也没有人可以救你。
  她一字一句地说,祝你好远。然后转身走往检票口。
                 
  如果无法坦然,也许只有选择逃避。春天快过去的时候,杨凯决定搬家。
  在超市里买了一个皮箱和一把锁。周日的下午,坐在屋子里,一件一件地把所有有关她的东西收拾起来。生日的时候她送的书,她给打的毛围巾,还有她写过来的信,许多封,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信的末尾写着“吻安”。
  都收拾起来了。挂上了锁。
                 
  天气已经热起来。潮湿闷热的夏天即将来临。离开了原来住的地方,飞鸟一样迁徙。
  是和很多东西说了再见。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8-24 12:12 | 显示全部楼层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杨凯打算去考研究生。去报了考研的班,到书店买了参考书,把以前的作业笔记统统找出来。如果现在有一件事可以让自己潜心地钻进去,也许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况且还有可能为将来的生活带来好的契机。
  每天开始忙碌,做题目到深夜,周末的时候到公司附近的大学礼堂里上辅导课。
                 
  小令回到上海。她坐在杨凯公司大楼大堂的沙发上。牛仔裤,棉T恤,男生一样的短发,比格派格的小型登山包被扔在地上,晒得很黑,象从外面刚刚旅行回来的样子。她从口袋里掏出烟的时候,保安过来制止她。她悻悻地把烟放回去,从包里抽出一本旅游杂志,开始陷在沙发里看。
  五点半,杨凯下班的时间。小令从沙发上支起身来看着电梯里出来一拨一拨的白领。
  杨凯,杨凯。她喊起来。
  杨凯听下来。女孩拿起包跑过来,我去了敦煌看壁画,北京的工作已经辞了。下个礼拜开始在上海上班。
  杨凯说,你在上海找好工作了吗?
  是的,我从前那个公司的客户。不过今天晚上你要请我吃饭,喝咖啡。
  杨凯说,好的。
                 
  杨凯带小令去附近的一家贵州餐馆吃酸菜鱼。布置得很别致的一家餐馆,柱子上镶着蓝色的陶片,窗帘上有蓝印花布做的布幔。小令一边吃饭,一边打量着布幔上的图案。
  等我有钱了,我要去贵州。她说。
  吃完饭,小令提议去真锅喝咖啡。反正是你请客,所以挑一个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去了常熟路那家,人不多,明亮干净的店堂弥漫着浓郁的咖啡的香气。
  杨凯说,说一说你的生活以及对未来的打算吧。
  没什么打算。会在上海生活一段时间。如果不想呆了,就动身去别的地方。可是如果能碰到一个很好的男人,我会为他停留下来,他娶不娶我无所谓。可是我希望能为他生一个孩子。小令抬起头笑笑,我是不是很古怪。
  没什么古怪的。每个人对生活都有自己的看法。你这样想自然有你的道理。
  小令说,那好吧,说说你的打算吧。
  好好念书,希望明年可以回学校去。
  至少目前看起来这是一个健康明智的想法。她一边用调羹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一边微笑。至少好过一天到晚惦记着去国外。
  杨凯不答,低下头喝咖啡。
  我妈死了,小令忽然说。杨凯抬起头看她。
  真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她来上海看过我几次。她一直胃疼。后来查出来是胃癌,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救了。她和她后面一任丈夫的生活也不好,两个人都下岗。她想回老家养病,航空公司因为她是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病人,拒绝她坐飞机。她没有办法,买了火车票,和她丈夫一起回去,车过杭州的时候就死了。
  小令平静地叙述她母亲的经历,表情冷漠,好象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可是听说我爸回来了,和一个印尼女人一起,去看望我奶奶。他在那边经商,赚很多钱。
  她的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冷笑。这个世界多么莫名其妙啊。
  杨凯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令的眼光转向窗外。霓虹已经亮起来了。依稀的车影和人声在窗外一闪而过。那些光亮揉和在一起,仿佛一条河流,可是空虚得让人觉得寒冷,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小令说,我宁愿自己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动荡不安的生活,只是习惯了而已。
                 
  小令开始在新的公司上班。她住的房子离杨凯的不远。周末的时候有时就骑车过去找杨凯说话,一起去打羽毛球或者看片子。因为杨凯忙于复习,很多时候,小令过去以后就自己在客厅看VCD,或者拿一本书在一边看。
  徐家汇附近的巷子里可以买到许多新的电影的盗版影碟,也能找到很老的电影。小令隔一段时间就跑过去看一次,买一大堆片子,拿到杨凯那儿一边吃东西一边看。
  看《甜蜜蜜》的时候,小令在客厅里吃话梅。杨凯从房间里出来倒水,然后也站在一边看。
  已经入冬了。阳光落在朝南的窗户的窗台上,屋子看起来异常明亮。屏幕上在演出一场颠沛流离的爱情。张曼玉和黎明。纯朴的年青人。下雨的寒冷的新年夜晚四处弥漫的寂寞以及猝然迸发的爱情。他们相爱。他用大而破旧的单车带她穿过街巷,她坐在后面轻轻哼唱他们都喜欢的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然后,时光流逝,遇见不同的幸福与悲哀,流离失所,心底的线索变得黯淡。一直到最后,在异乡的街头偶然相逢,命运成了浅浅一笑之间的轮回。
  杨凯说,你是不是很喜欢黎明。
  喜欢书卷气的男生。不过更喜欢情节和台词。
  是不是一些台词可以轻易地击中你?
  是。比如圣诞节,张曼玉在擦麦当劳的玻璃,黎明站在门口。他们说完了所有祝福的话。最后张曼玉说,友谊万岁。黎明说,友谊万岁。小令抬起头说,这是让人感觉最为疼痛的台词,也许你又会觉得不可思议。
  杨凯笑了笑,摇摇头,也许你想的又和我不一样罢了。
                 
  杨凯投入复习的精力越来越多,应试的漫长而寂寞的日子,有一种独自前行的感觉。小令过来的次数也逐渐变得少起来。有时候,杨凯就去公司附近的一所大学里上自习,好象从前读书的时候那样,背着大大的书包,一个自修教室一个自修教室地看过去,好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坐位。教室里坐了很多年轻的孩子,很用心地看书,好象大家都是非常投入地在做一件事情。常常复习到深夜,自修教室天寒地冻,会想起那个时候和阿眉一起在教室看书,感到冷的时候,她会微笑着把手放到他温热的掌心里面。那一些色彩黯淡的往事,偶尔还会漫过心头,好象是在忆起某一部拷贝已经泛黄的电影里的情节,感觉已是分外遥远。
                 
  又是一年的平安夜。杨凯在办公室里收到小令寄过来的卡片。卡片上的图案非常简单,只是几朵雪花而已。下面有小令的字迹。
  平安夜晚上六点,我在我们公司门口的地铁入口等你。我会等你十分钟。如果你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然后去教堂听唱诗。如果你没有来,我另外打发时间。
  记不记得去年平安夜,你陪了我十分钟。我们站在风中各自抽掉了一根烟。
  圣诞快乐。
  杨凯想,小令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也好,今天不看书,正好给自己放个假。
                 
  五点半,杨凯理好办公室,背上包,和一群同事一起走出办公室。每年这个时候大家看上去都是分外的高兴。办公室里干燥浑浊的空气,八个小时持续的电脑辐射和日复一日朝九晚五的生活让这些年轻的白领们形容疲惫,而这个夜晚也许正好给自己一个酣畅淋漓地享受快乐的理由。物业公司适时地在大楼里布置了彩灯和鲜花,这种令人愉悦的气氛四处弥漫。走出电梯,一眼就可以看到底楼大堂中央摆设的巨大的圣诞树,上面缀满了彩灯,四周围了一圈低矮的木栅栏,地上甚至还有用泡沫塑料做出来的非常逼真的雪花。好象是被周围的气氛感染,杨凯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他一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棵圣诞树,一边随着人流往大堂的玻璃门走。
  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喊他的名字。一个清甜的声音轻声地喊他的名字,杨凯。
  他停下脚步,侧过脸,看到那个女孩站在大堂的沙发边上,长头发,大眼睛,人清瘦得有一些憔悴。
  阿眉说,我趁寒假回来看看父母,我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过来看你。你还好吗?
  时间好象凝固了。那些在心底沉睡的往事的残骸仿佛被风卷裹一般翻腾,感觉到隐隐的疼痛。杨凯站在那儿,良久,才轻轻地说,还好吧。
  阿眉看着杨凯脸上的表情,猜测出他心底的暗涌。她是冰雪聪明的女孩,他们曾经在一起三年,她可以轻易捕捉到他内心的悲喜。
  杨凯微微地笑了笑,我们一起吃饭吧。
  阿眉点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大堂。
                 
  去了以前经常去的那家善于做本帮菜的餐馆吃饭。杨凯点了松仁玉米,西芹百合和炒鱼片,都是阿眉喜欢吃的口味清淡的菜。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开始说话,关于一年以来各自的生活,但是都努力地避开一些事情。杨凯知道,他和阿眉只是在某一段旅途中偶然相遇的两个人,有一段路是要同行,但是会分开,甚至不再相逢。说再见的时候,能够给彼此一个璨然的微笑,也许是最好的结果,所以在这一顿晚餐,有一些已然睡去的往事没有必要再去唤醒。
  吃完饭,他送她去车站。街上很空,车站上也没有多少人。有微微的风,是温暖的一个冬夜,马路对面的霓虹灯上圣诞快乐的字样流动着变幻的色彩。
  他们安静地站着。她忽然转过身对他说,其实那个时候我后悔了,我问我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坚持下去。可是我知道我们回不去了。
  他看着她的眼泪缓缓地滑过脸颊。她努力地微笑,其实我们的爱情非常非常美好,你说是吗,杨凯。
  他伸出手去,用手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她握住他的手,让他的手停留在她脸颊上,她感觉到他掌心的温热,久违的温暖感觉。
  他们最后一次拥抱。她紧紧地拥抱他,把脸埋进他的脖子,匆促的几秒钟时间,然后把他轻轻推开。
  再一次沉默地相对伫立。
  结婚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好吗?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笑了笑。一辆空调车开过来。他对她说,车来了。
  她说,谢谢你,杨凯。她走上前去,亲吻他的脸,然后转过身。
  杨凯看着阿眉走上那辆空荡荡的车,她在黑暗的车厢里向他挥手。他知道,这一次她走了,将不会再回来。
                 
  回到屋子,已经将近午夜了。杨凯吃了点东西,刷牙洗脸,准备睡觉,以便明天有好的精神看书。
  电话铃忽然响起来,电话那头传来小令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剧烈的音乐。
  我是小令。我在用迪厅的投币电话给你打电话,我只有一个硬币,手机没有电了。我等了你十分钟你没有来。我一个人去吃饭,然后一个人去教堂,现在我在迪厅。人很多。玩得很开心。杨凯,你在听吗?
  杨凯说,我在。
  小令说,好的,祝你圣诞快乐。
  电话忽然断掉了。杨凯还没来得及说一句祝福的话。十二点,圣诞节到来了,许许多多的人应该在这一刻同时举起酒杯,拥抱别人或者被拥抱。而此时,杨凯只是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寂静的房间让人感觉寒冷。
  一个人的节日,也许就是这样。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8-24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毁灭抑或开始,我们无法阻止]
                 
  然后就是元旦了。
  杨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的复习。节日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考试一天一天地临近,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去安排好手头的时间。节日,仅仅是多了一天的复习时间而已。
                 
  十二月三十一日。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了一天的书。傍晚的时候,到小区附近的小饭馆里买盒饭吃,然后回到屋子里继续看书。
  八点钟左右,小令打电话过来。去不去外滩看灯?
  我要看书。
  好吧。我去看灯,一会儿过来看你。
  杨凯说,大概几点?
  十二点以前,好了,我要走了,回头见。小令不容分说地把电话挂了。
                 
  十一点半,门铃响起来。杨凯跑过去开门。小令举着一大捧花站在门口,表情生动,笑容妩媚。
  新年快乐。她放肆地大叫一声。
  进来吧。进来吧。
  小令跑到屋子里,找到一个杯子,到厨房盛了水,把花插上。这束花是给你的新年礼物,看看你这死气沉沉的屋子。小令变戏法一般从包里掏出了一大堆东西,方便面,火腿肠,烟,红星二锅头,以及可以拿在手上燃放的焰火。然后小令跑到厨房烧了方便面和火腿肠,两个人一人一豌坐下来把面吃完。

小令说,喝酒吧,为了新的一年的来临。
  杨凯说,我明天还看书,不想喝酒。
  没劲。小令拧开了二锅头的盖子,自己喝了一口。
  你少喝点,杨凯说,我这儿没地儿让你睡觉。
  小令笑起来,你是不是心里害怕。好了好了,我们放焰火吧。
  小令拿了一根烟,熟练地用打火机点上,然后猛吸一口。她拿了焰火走到阳台上。你把屋里的灯关了吧,这样会更好看一点。
  杨凯把灯关了,小令点燃了第一支焰火。
                 
  璀璨的火花隐隐约约地照到小令的脸上,她并不漂亮的面容在这一刻却如同一支落入水中的花朵一般怒放。杨凯远远的望着这个习惯于四处漂泊的女孩,她偶尔流露的柔媚,她轻盈地舞动着焰火的双手,仿佛暗夜中一个精灵的舞蹈,美妙绝伦。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她轻轻的哼唱,若无其事地哼唱。
  他站在关了灯的房间看着她,没有出声。
                 
  放完焰火,杨凯打开灯,小令坐下来抽烟。抽完烟我就走。她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圣诞节,你为什么没有过来?
  阿眉回来了,我陪她吃饭,杨凯说,我想我和她的一切终于都过去了。
  这样最好,失恋会让人长大,恭喜恭喜。小令掐掉手中的烟,站起来。可是她摇晃了一下又坐在了椅子上。
  你喝醉了。杨凯说,我送你回去。小令开心地伸出手,让杨凯扶她起来。杨凯拿了她的包,送她回去。杨凯在关门的时候,小令就拼命地跺脚,好让楼梯里的声控路灯亮起来,然后开心地笑。
                 
  拦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小令说,我困了,杨凯。她把眼睛闭起来,把头轻轻地靠在杨凯的肩上。杨凯用手支住小令的面颊,小令,小令,醒一醒,不要睡着了,很快就到了。小令迷迷糊糊地说,知道了。
  车到小令租住的屋子。杨凯扶她进去,开了灯,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后替她拉好被子。杨凯关掉灯准备出门的时候,小令忽然在床上叫他的名字,杨凯,杨凯。
  杨凯站在门口问,小令,你还有事吗?
  她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很温柔的声音,今天真高兴是和你在一起迎接新年的到来。真的。
  杨凯说,我也很高兴。没什么事儿我就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杨凯轻轻地关上了门。
                 
  四月份的时候,杨凯收到了学校寄过来的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复试通知。这真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杨凯想,终于有机会可以结束自己朝九晚五的生活,回到自己喜欢的校园里去了。
  公司领导讨论了离职的事情。公司希望杨凯可以做到开学,这样对公司的项目会比较有好处,也可以让工作移交得更加顺利。杨凯开始过放松而愉悦的日子。买很多唱片和电影,还有许许多多的小说;定时去书报亭买喜欢的杂志和报纸;周末去附近的城市旅游;或者和同事一起去茂名南路上的酒吧看地下乐队的演出。
                 
  小令还是很少过来,好象一直都是很忙的样子。不过有时她会打电话过来,而且常常是在深夜。
  你在干吗?她喜欢在电话那头这样开始交谈。
  拜托拜托,我已经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上班怕什么。你偷偷的打瞌睡,老板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反正你闲得也无聊,不如陪我说说话吧。
  杨凯在黑暗中一边打哈欠,一边说,你如果真的闲得无聊,帮我介绍女朋友好了。这件事情够你忙的了吧。
  小令笑起来,你还真行,好的,回头介绍我们公司的女孩给你认识,但是你要请我吃饭。
  杨凯也笑,没问题。
                 
  本来只是一个玩笑而已,那天小令却真的打电话过来,明天晚上六点,徐家汇的必胜客,让你们两个见面。还有,不许穿你的棉T恤,换件衬衣,不要让人看起来象个小男孩,老长不大一样。
  杨凯笑起来,好的,好的,我一定准时到。
  小令说,有什么好笑的。可不许迟到。
                 
  第二天,杨凯来上班的时候仍旧穿着棉T恤,下了班以后直接赶到了约定的地点。小令和那个女孩已经等在那儿了。看见杨凯,小令皱皱眉头说,你这家伙无药可救了。那个女孩微笑着站在小令旁边,穿淡紫色的套装,皮肤很白,表情有一点点拘谨。杨凯向那个女孩点头问好,女孩只是非常友好地笑一笑。
  三个人点了一个大的匹萨。小令和女孩坐在一起,杨凯坐在她们对面。小令说,我还有事,吃完就走,你们可以慢慢聊。然后开始若无其事地狼吞虎咽。杨凯看着坐在对面的两个女孩,她们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那个女孩举止文雅,而小令却常常无所顾忌。杨凯忽然决得这件事很有意思。
  小令走后,气氛有一些沉闷。有时候,两个人只是沉默地坐着,各自喝自己杯中的饮料。杨凯努力让自己放松,可是这样的场合还是让他感觉非常不习惯。想象中一场爱情的开始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可是又应该是什么样子呢?他知道他是在等待某一个人在某一个时间出现在某一个场合,他们刚好相遇,但是不是今天,不是在这儿,也不是坐在对面的女孩,虽然她文静而且端庄。
  如果不是因为小令,今天他不会过来。
                 
  送走女孩,杨凯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了一大堆碟片,金。凯利的喜剧,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不如让自己坐下来笑得前俯后仰。
  片子看了一半,金。凯利在屏幕上正赤身裸体从一张犀牛皮往外钻,小令打电话过来,你在干吗?
  在看片子,金。凯利的搞笑片。
  我要和你说几句话,你把片子先暂停一下好吗?小令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杨凯说,你等一下。他把影碟机切到暂停,然后拿起话筒,好了,你不是要问我对那个女孩的印象吧?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一些想法,也许你会感觉到意外,可是我不想让自己继续这样看不到出头之日的等待。刚才我走的时候,在路上我一直问自己,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该怎么办。我不停地问,一直到自己的眼泪落下来。杨凯,有一句话我一直向对你说,可是我想,如果我说出来。我们之间维系了那么多年的友谊也许将土崩瓦解了。可是今天,我决定告诉你,我喜欢你。
  电话两头的沉默。
  杨凯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喃喃地说,我在看一部喜剧,你却忽然和我说一件那么严肃的事情。
  有几秒种的时间,他努力地辨清他们之间有过的一切。少年时候的同学,异乡求学时的好友,孤独的时候彼此可以坐为对方倾诉的对象。他知道,他没有喜欢过她。仅仅是在那个新年的夜晚,她手中的焰火照亮她的眼睛时,他曾捕捉到她瞬间的温柔与妩媚,感觉到心底的一丝触动。而这些,也许只是因为寂寞吧。
  仅此而已。她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女孩,可是不符合他的想象。
  小令说,你终究还是出于朋友的容忍。
  电话被挂掉了。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8-24 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见,所有逝去的光阴,爱过和未曾爱过的人们]
                 
  小令好象忽然消失了。
  杨凯知道她应该还在这座城市里,但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离开。她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起身的人,也许这儿没有人可以让她停留下来。距离离开公司的日子越来越近,入学手续的准备工作也基本上办妥。杨凯的日子异常轻松,一切都在顺利地继续,而可以细细品味的三年校园生活也快要到来。
                 
  呆在公司的最后一个礼拜,手头的项目终于完工,工作也移交完毕,杨凯只是等着和公司约定的离职的日子的到来。
  很意外地接到一个电话,女孩清甜温柔的声音越过万水千山,越过深不可测的大洋,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杨凯吗?我是阿眉。我要订婚了。圣诞节的时候会回国举行婚礼。
  办公室里的冷气开得很足,透过窗户却可以看到盛夏被夺目的阳光包裹着的城市。有一些事情真的很遥远了。那个时候含着眼泪说过的话早已在往日的风中破碎,值得被忆起的也只是一刹那的温柔罢了。
  杨凯说,祝福你,阿眉。
  他听到女孩在那一头轻轻地笑。十八岁的时候,以为自己要嫁的人一定是你,这个世界上发生的一切真的是难以预料啊。阿眉说,但是你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祝你好运。杨凯。
  谢谢。
  那就这样吧。阿眉说,我挂了,再见。
  再见。
  阿眉终于要嫁了。那个在文科楼的电梯里遇见的女孩,曾经牵着手走过三年的时光,终于要开始另外一种生活。许多往事已经模糊。而杨凯也已经不想再去追问那些流走的岁月。有一些人,是注定不会在一起的。
                 
  离开公司那天,临下班的时候,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小令以前写过来的信都放在一个抽屉里,厚厚的一摞。杨凯把它们拿出来,找了一根绳子,小心地扎好。前台的小姐打来电话,告诉杨凯有他的一封信,杨凯跑到前台,看到那封写着他名字的信,收悉的笔迹。是小令。
  我在机场给你写信,我要离开上海了。准备去贵州旅行,然后去广州找工作。在北京的时候,一直会想到你,所以我选择回到上海。知道自己希望停留在你身边,可是不敢正视。那些深藏在内心的东西却象一个伤口一般一直不肯愈合。这一年一直都很快乐,看着你从往日的阴影中慢慢走出,变得更加沉稳而且坚强。于是,这一段时光包容了我最多的幻想。我想我会在旅途中不断重温那些阳光灿烂的往事。坐在你的屋子里,充满阳光的午后,看着你穿着大大的棉拖鞋进进出出倒水,或者安静地坐在那边看书。我知道这样的温暖我不会再拥有。但是我已经很满足。谢谢你给了我在上海停留一年的理由。
  有时会想到少年时候那个繁星密布的夜晚,如水的夜色,那个青石铺成的庭院,空气中的花香和你躺在竹躺椅上熟睡的模样。没有任何掩饰的表情,短短的头发,孩子一般弯曲的睫毛。现在我告诉自己,有一些东西自己是永远得不到的。
  好了。时间到了。我要走了。再见。
                 
  杨凯从自己租住的屋子搬到复旦的学生公寓是在报到后的第二天。理东西的时候,轻轻地放一些音乐。有一些唱片或者磁带已经很久没有听了,有的甚至已经想不起来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音乐。杨凯把很多旧磁带翻出来,一盒一盒地放,然后听到很多年以前自己的声音。是小令从学校广播台要来的那盒带子。高二那年的夏天,在中学的广播室里,和小令一起合作的最后一档节目,背景音乐是《友谊地久天长》。
  旧日朋友怎可忘,友谊地久天长。
  忽然想到了那个下午,校园里非常寂静。她从教室外面的走廊走过。碎碎的短发在风中略微有一些凌乱,干净朴素的白衬衣一直扣到了风襟扣,穿深蓝色的帆布的裙子,背一个褐色的单肩背的书包。
  十五岁那一年,他第一次见到她。已经过去了整整九年。
  好象就是这样。许许多多的人来过,在身边停留,最后消失。有的人只是邂逅,然后被遗忘。有一些人一起走了很多年,然后也说了再见。
  时光流逝了。没有人守候在这儿。
                 
                 
  又一次学生生活开始了。杨凯背着书包,穿梭于教室和实验室,安静而平和的生活。夏天已经快过去了,校园里四处都是醇厚的桂花香气。过往的聚散离合陷入时光的深渊,万劫不复,无人提起。
  杨凯混杂在那些孩子中间,笑容简单。
  真的。这样真好。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无为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APP|无为大事记|百度统计|无为论坛 ( [鲁ICP备16011199号-2] [滨公备0601007] )

GMT+8, 2024-12-27 13:32 , Processed in 0.066893 second(s), 15 queries , Gzip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