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葵花

左手扶枪

冬天里路路考完雅思，对我说很累，想找个地方读读书。我就带他去了近郊的一个村子，村里曾经住过我一个画油画的朋友。路路在山下租了个院子，后面有山，山上是公墓。我们常常爬到山顶，对着脚下鳞次节比的墓碑抽烟，谈人生，我们的人生很大程度上就是被谈坏的。![xw
　　　　一直到山上的死人大半我都认识了，有一天大雨，我们就睡在了一张床上。早晨他对我说：昨儿半夜我吻你了。我说知道，我没睡着。然后彼此笑了笑。HaTK
　　　　不做爱会比较好。y~
　　　　路路的女朋友树在江西念设计专业，她还是个高中生的时候，来省城读艺术学院美术考前进修班，在蹦迪的时候遇见路路。路路那个时候比现在还要瘦，长得不好看，精神也不好，但是他跳舞跳得真是棒极了。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但她连续一周那家酒吧门廊里从营业坐到打烊等路路再次大驾光临。那晚他们一直呆到天亮，天亮以后树就搬进路路的宿舍里，宿舍另外一个哥们就住到隔壁去了。Sg_g
　　　　树在高考前一周去做流产，路路和我诉说的时候哭了，特别痛苦，觉得自己造孽。这说明路路是很单纯的孩子，一直都是。W%9#
　　　　我和路路的认识起于高三复读那年和考上工大的F通信。F是我同学，我打台球的朋友，也可以谈谈人生（我说过我的人生很大程度是被谈坏了）。路路是和F一个宿舍的兄弟。后来我知道写给F那些信都被路路要去保存起来了。他学理工科，不爱说话，我比较狂唠，那些话我正在一遍一遍说着。在另一个城市，一个素不谋面的人说你要说的话，我和路路因此相交。AY(qf
　　　　事实上三年之后我们才第一次看清对方长的什么样。虽然我们俩的大学只隔一条街，而我们常常会在一墙之阁的网吧里打开QQ聊天，在几步之遥的小饭馆里边等菜边互发短信，甚至在街上互相认出来，互相微笑。我们打招呼的时候都看着地面，路路是个有自闭症的孩子，他去看心理医生回来就在网上给我留言说接受了什么样的治疗方案。而我是个爱幻想、心虚的家伙，我讨厌光线强的地方，不敢和人对视，时刻担心自己不够漂亮，事实上我低头的时候会比较好看，所以我经常低着头，和人说话的时候给他一个侧面，我的侧面漂亮。"
　　　　最后是因为我和我的男朋友分手了，所以我不顾一切地约他出来。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路路穿着一件棉坎肩儿，翻毛皮的单靴子，陪我站在街上发抖，路路说：吃点什么吧。我说那就麦当劳的甜筒。路路一下买了6个，全塞给我，我站在学校门口的花坛旁一边吃一边哭，吃到最后觉得自己里外都是个冰疙瘩，从那以后我再也不馋冰激凌了。N
　　　　再后来一起喝酒。酒这个东西其实不在于你能喝多少，在于你想或者说你敢喝多少，我那个时候胆子很大，然后又比较激动，7瓶之后吐了一地。送我回去的时候路路说：有一句话，是我从一个人的QQ资料上看来的“我不酷，我也不另类，我就是个小孩儿。“这句话送给你。a
　　　　那个时候我21岁，路路21岁，我们都是小孩。事实上今年之前我压根还不认识一个“大人“，我们是特别早慧但晚熟的人，进入社会的步骤特别慢。这话我后来对我在北京的情人说过，他书架上刚好有一本米兰昆德拉的《慢》，那上面引述了存在主义的一个数学公式：快的程度和遗忘的强度成正比，慢的程度和记忆的强度成正比。所以我想我们的青春会比别人的更加难以忘怀。Q<
　　　　和路路在村子里的时候很快乐，虽然对我而言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路上了。幸好我的时间还不是金钱，我大四，刚考完研在等成绩。我很乐意在和路路一起读书的过程中，在唱片的不停旋转中把时间消磨掉。qm67m}
　　　　天暖和一点了，我们骑车去黄河，手持喷漆罐在沿途的高架桥墩子上涂鸦，写我们喜欢的摇滚乐队的名字，写我们自己的名字，还写“娃哈哈“。词穷字尽以后路路很落寞地说：要是树儿在这多好。h
　　　　他们已经是半分手，甚少联系了。eUVO
　　　　但是树突然打电话，诉说她们学院一个男生老纠缠她。天南地北的，路路兜里没剩几个钱，一分钟不耽搁就跑过去了。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我把我的银行卡给他，我怕万一有什么事情在钱上为难。{5.
　　　　路路在刚到的那个晚上就把人家男孩儿打了。那个男孩子喜欢树，知道树和路路之间的事儿，想为树打抱不平。那个南方孩子先出拳，可是他真是不经打。要知道路路不仅会跳舞，在乱哄哄酒吧里跟人动手也没吃过亏。Vem
　　　　路路打断了人家的鼻梁，马上我的银行卡被提空了。b.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问路路什么时候回来，回答是；马上。ffI4'g
　　　　四天以后按捺不住再问，回答是正在车站买票呢，三天后的票。UrN
　　　　如是我又等了一个星期，已经身无分文了，他始终不接我的电话，我花掉最后一个硬币之后发短信骂他。2M
　　　　过了好些天，气消了，我发短信：我想见你。?
　　　　他回：我没脸见你了。cqsw
　　　　我说我不要钱了，我现在有钱了，你在哪呢？i
　　　　我不知道他在哪。;3W@
　　　　我面对的是一个寂寞的春天的尾巴，虽然这个城市的气候是没有春天一说，可是我觉得变暖以后的日子长得漫无边际，像拖着的鼻涕，又脏又粘。)ZJ4
　　　　我的研究生考试成绩被当掉了。我成天打游戏打扑克的同学都忙了起来，我的QQ上没有人在线。w(a"'6
　　　　我到山顶走了一趟，被风吹着了，下山后发起了高烧久久不退，头痛的时候我疯狂地想念路路，疯狂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骂他，当时我确实是被逼得没辙了，然而他何尝不是，他得到了什么样的地步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我没有帮他，反而竟然指责他。(t3
　　　　我觉得我是在遭报应，这病也来的奇怪。我身体一向好的要命，即便发烧也是两片水杨酸就解决了，更不知道还有头疼起来会有这么厉害。(v&mb!
　　　　这种情绪到有一天我在音像店买了朴树的新专集之后发展到了极点，专集封面那张照片，怎么看怎么像路路！R@
　　　　我的眼泪哗哗地掉，我拿出手机拨他的号，我想即便呼叫到电池没电也要等到他接听为止。& R*b<
　　　　耳机里传来一个冷淡客气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m.r
路路的消失让我开始回想所有在我生命中出现又走掉的人，我曾经想跑得快快的，把过去远远的甩在后面，拥抱新生活。现在我明白生活在继续，失掉的过去你将永远也找不回来。-
　　毕业之前我找到一份工作，到韩国的一家语言学校教中文，合同是两年。我想这一走很久都不会回来了，或者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办护照，等签证的时间里我不断梦见我的旧日的朋友和恋人，我像一个大限将至的人一样疯狂地找补过往。,)'5
　　我重新开始听张楚窦唯和Bob dylon，和初恋情人约会。他把我带去又大又空的新房子，我甚至不知道本市在那片儿开发了住宅区。但是当我终于可以抛掉普通话，不用小心我的口音，那种时光倒流的感觉让我想拉开窗帘跳下去。8I?
　　我想我只是不能忍受速度，太快的前行，太快的回溯。:vl5]P
　　我们太快地变了模样。 {m
　　不过你还是好看，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好看，那个时候你最帅了，很多女孩子喜欢你，你总是叫我伤心难过。\*9
　　我呢？我老了吗？P0cg/(
　　他开始摸我，脱我的衣服，把我按在下面，我们在床上几乎是打了起来。我说好了放开我，我要去洗手间。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战争又开始了。我抓住门框死不丢手，他拽下我的内裤，我就蹲地上说什么也不起来了。z
　　我也想，特别地想，想让你再进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变了。想不通。以前和你之间一想不通就会使劲大哭大闹一场。这回我没哭也没闹，我已经和那么多人睡过觉，并且经常想不通，最后就不求甚解了。Y
　　比如说：男人追你，绝大部分不是因为爱，是因为要做爱。搞不明白这一点让我吃了很多苦头，一直到我在北京和M做完爱，忽然就懂了，原因是我终于做到了“做而不爱“的境界。 ZadY
　　我和M之间是一种跟读的状态。我们看的书和听的东西大体一致，仅在量上有所不同，他走得更远些。我高考的时候他在考TOFEL，所以有差距也正常，不妨碍可以“谈人生“。他呆在北京是一种签证滞留，以至于后来他就打算永远滞留在那了。$0>
　　我去他那打了一百块钱的车，凌晨5点北京显得特别空旷特别大，我一下子被“大“晕了头，在车里掉了泪。19岁我热爱摇滚的时候热爱北京，现在我什么都不爱了我还是爱北京。北京是我爸爸妈妈把我捣鼓出来的地方，他们在新婚旅行中怀的孩子并没因为水土不服旅途劳顿而智商不高体质不好，但我实实在在还是个怪胎。 k05P
　　M长得就不像汉族，我管他叫突厥人。M形象偏于粗鲁但是举止显示出绝对的教养，我从未见过他高声说话，但这一点不代表脾气好，事实上M是个傲慢暴躁的人，尽管他对我体贴周到。他不喜欢我，他仅仅是很绅士派。|E)Gx
　　我得承认我喜欢和M做爱，和他做爱是少有的愉快、心无旁贷；我喜欢和M聊天，因为他聪明、渊博。但是既然他不喜欢我，我也就不用去想他有多么好了。VO~
　　23岁以后我遇到的男人皆可忘之，这很好。就像我的初恋情人无论多难以忘怀，也白费，我们甚至不能够在床上一起找找乐子。Y
　　我带走了路路留下的一双磨破了的匡威鞋，那天他把它刷干净晾在窗台准备下次爬山要穿。这双鞋在脚上有点大，但是很舒服，我把脚跷在桌子上看一关于时间的科幻小说，书的最后写到：时间不断前行，我们一旦离开，就是永别。

璎珞

时间不断前行，我们一旦离开，就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