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转载）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无所不为

正月十五恰逢休班。

整理下曾经的小小说。

回忆一段往事。。。

无所不为

T：千年一遇070707就是今天，俺祝：收到的升官发财，阅读的万事如意，转发的年轻美丽，回复的爱情甜蜜，删除的也天天拣到人民币。
Z：奥也，我刚想给你发这个呢，咱俩还心意相通来。

T：嘿嘿，骗人呢吧？
Z：真的。

T：好吧，相信你。嘿嘿。
Z：嘿嘿。

T是一个天使。
而我就是那个Z。

Z总觉得把一个人形容为“天使”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天使不仅需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貌，更重要的是那一颗善良仁慈的心。
很高兴，Z拥有这样一个天使做他的朋友。

Z有时希望自己从来不曾有这么一个知己，又很庆幸自己拥有过这么一个知己。
很矛盾的事情，本来嘛。宇宙都是一个矛盾体，何况这么两个小人物呢。

三颗心

我给你发过这条么？你手机号多少？

无所不为

不是你发的，你又不是天使，嘿嘿。

无所不为

Z与T的相识，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

T得了一种病，用医学术语来说，叫做CML。
T并不知道CML是什么，而且她很胆小。看到这么多的大大夫，小大夫，老护士，小护士，男实习同学，女实习同学，她很害怕。因为她实在也猜不出这三个字母的含义，当然，她也不知道这三个字母对她意味着什么。

Z是一个小人物，虽然他心中也不乏理想与梦想。Z上学时看王小波，很喜欢那只特例独行的猪。所以当Z换了无数个网名之后，就把自己称为猪了。王小波门下走狗有很多，但是很可惜，Z知道自己远远不够资格。但是Z要吃饭，所以他要工作。但是对Z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人物来说，这个世界远不是他原先所想的那样。

Z在慢慢的适应这个操蛋的世界。Z有时会偷偷瞄他的经理上司：即使一只猪坐在那个位置上，是不是也可以拿同样的薪水？再后来，Z改变了想法：如果一只猪都能拿经理的薪水，那经理完全可以拿双薪了。再后来，在Z还没适应这些的时候，被fire了。发了当月薪水，又补个双薪，Z细细一算，正好是一只猪的所得。于是，Z觉得自己是一只三分之一的猪。Z从未放弃自己的梦想，Z的梦想是在天空自由的翱翔。而梦想就是只能在梦里想的意思。Z把自己叫做想飞的三分之一的猪，但是这个名字太拗口，就简称想飞的猪。

心镜奇缘

期待下文

无所不为

时间回溯到07年2月。Z与T的第一次见面。

40床。T半坐着。病号服，浅蓝色口罩。这个科室的标准装束。Z是不喜欢进病房的，那会让人感到窒息的压抑。Z推着大机器轰隆隆的进来时，透过浅蓝色的口罩，Z发现T的脸惨白。这是Z与T的第一次见面。

恐惧。什么是恐惧？
恐惧，其实来自未来的不可知性。

因为T对Z的不可知，所以T很恐惧。T每天都要见识许多不可知的人物，只是最大的恐惧并不来之于此。T并不知道这个大怪物是用来做什么的，所以这才是最大的恐惧。

T是一个很懂事很懂事很懂事的孩子。这是T的妈妈偷偷告诉Z的。
Z查看T的化验单时很震惊。
Z的银行存款已经突破一万元人民币。为此，Z和老婆去韩国料理吃了一顿庆祝，共计花费七十大洋。如果Z的同学告诉Z，他有100万存款的话，Z一定会去掐他的脖子。
T的白细胞数是730。正常人上限是10。当然，Z没有去掐T的脖子。但是，Z知道，T确实是一个很懂事很懂事很懂事的天使。

T来自一个单亲家庭，随母姓。在Z的眼里，T的爸爸是一个恶魔。T从小就很懂事。因为730这个数字对Z来说，虽不说后无来者，但前无古人是肯定的。T被送到医院，是因为晚上烧到40度。Z在大学时喜欢没日没夜的打够级，当对门出四个A或者五个K开点时，Z总会说：硕大。然后对门就会惬意的甩出那些总是牌里看起来最陈旧的4。T的脾也是硕大的。硕大的原因，是因为T不想进医院，因为那会花掉妈妈很多的钱。

单采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当然，高深是对普通人来言。Z不觉得这很高深，但这又不能证明Z不是普通人。这只是Z的工作。Z喜欢坐在离病床很远的地方，看着机器的运转，又把握着病人。

第一次例外。Z坐在T的身边，看着鲜红的血汩汩的从T的胳膊抽出，Z也第一次有了恐惧的感觉。医生在病人面前是不能流露出恐惧的，所以Z只能微笑。T学的是会计专业。“注册会计师很难考吧，你以后可要考出来哦。”“我刚考了计算机二级，不知道能不能过呢。”Z大学时听说过计算机二级，听说过C语言。Z从千僖年开始接触网络，现在也只停留在智能ABC的阶段，Z不知道什么是C语言。那很深奥，对Z来说。

第一次单采还算顺利，730变成了600，虽然还是一个前无古人的数字。

Z第二次走进T病房的时候，T身边坐着个摩登女郎。以正常审美眼光来看，她比T要漂亮。Z以视角判断，当在1米70以上；以身材来看，当在60公斤以下。她对Z微笑，转头对T开着玩笑，“哇塞，你有帅哥陪哦！”T说这是她以前同学，来看望她的。Z没有兴趣。

有了第一天的铺垫，Z与T像老朋友一样闲聊着。Z给T讲着笑话，T咯咯的乐。16号的针头以每分45毫升的速度抽着血，T浑然不觉。“哥哥，CML是什么啊？”Z一惊，这个问题是不能回答的。“CML？这个术语太专业啦，你在哪听的？我也不太懂哦。”“查房时大夫说的。”“好象叫慢粒，慢性粒细胞增多症吧。你体内的粒细胞太多了，所以要采出来。”

Z杜撰的增多症与白血病之间的差别是硕大的。
Z有时会拿着3个Q冲锋。而对门手里会有5个A，6个2，俩大画，仨小画。
就是那种差距。

贤哲

帮顶

阿木

原帖由 贤哲 于 2008-2-21 20:42 发表
帮顶

心镜奇缘

写的很精彩，也让我们懂了很多。期待下文，不知道T的白细胞会不会在有一天降下来。

记得几年前生病的时候查血，医生说我WBC值高，当时还吓的不的了。以为自己得绝症了呢  
很多医学上的简称对于没有学过的人真的好深奥啊

无所不为

谢谢各位关注，谢谢捧场啦。

隔行如隔山。

不学医的不懂，就是学医的，不是同一专业的也不一定懂啦。

无所不为

7月1日。丁亥，丙午，丙申。星期天。

“小哥哥，干什么呢？”
“晚上夜班，在家呢。”
“有没有空呢，陪我逛街吧？”
“好啊，你可以出门了啊，去哪逛啊？”
“夏威夷。”
“涮我啊！不去那，我喜欢塞拉里昂！”

夜班。
此时的T正躺在离Z直线距离100米的病房，11床。

“活着为了什么？”
活着就是活着，没那么多为什么。
三十年，五十年，七十年。活着就是活着。

认识T后，Z经常会想到死亡这个名词。
Z希望T可以一直这样可爱，隔三岔五的会给Z发个短信，叫Z一声小哥哥。
但是人生不像传奇，死了可以下线回城重新来过。
Z希望T可以像童话里的小公主，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但人生又不是童话。

“希望”有时并不是件好事。
但Z希望T永远停留在慢性期。

有人说今年是金猪年,有人说今年是土猪年。Z并不关心这个，因为理论上今年是不会有小猪猪降生的。

猪年来临的前几天，Z忙的晕头转向。猪年要来了，大家都放假了。但是Z是个菜鸟，所以Z在这时是不可能被允许休息的。

年三十的第一条短信，Z发的。内容无非是祝福发财之类。Z对这些相当没有兴趣。Z与T还不是很熟，只是互相有对方的手机号码而已。

那是狗年里Z与T的最后一次见面，T的最后一次单采。
“小哥哥，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有机会向你问一些事情。”
Z一惊。转头看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俩小人物的存在。
…………

于是，半小时后，Z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收到了T的第一条短信：
“小哥哥，又耽误你吃饭了，谢谢你啦。等我好了，我请你吃饭，不要推托哦。”
“好的，你欠我的，别忘了啊。”
“忘不了啦，你可别忘了"欠"我的这顿饭哦，嘻嘻。”
这是T的第五次单采，那原来硕大的数字也降到了150。
也是Z第三次因为T而耽搁晚饭。
已经7点半了。冬天的夜幕早已降临。小年快到了。

无所不为

年三十是很清闲的。
Z躺在床上，与T发着短信，聊着一些好玩好笑的事情。
不时有新的短信进来。联系的，不大联系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千篇一律。
过年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当你在办公室里，自己冷冷清清的过年时，就不单是无聊那么简单了。
当然，有了T的短信，情况可能会不太一样。
单就这一方面，Z与T是同病相怜。T一直呆在40号病床上，过了小年，到了猪年，又过完了十五。
短信将Z与T联系起来。

夜幕慢慢降临。
Z已经把短信清理过三遍。
猪年要到了。

Z的办公室有100平米，四大间。很现代的大楼，按欧美标准设计。Z有一次突发奇想，逛逛这座整体概念的医院。十分钟后，Z就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当然，现在Z也分不清东西南北。Z只熟悉自己的办公室，从不乱走动。当Z被问到什么什么科在几层时，Z会答：去电梯那，有索引。
有些东西，Z尝试后就不会再去想。这是不是一个优点，Z从来没想过。
好些东西就像一个套，钻出来就不要再钻回去。

昨天同事问Z，讨论广义相对论。
Z说只对那姑娘感兴趣，至于时间过的快不快，Z不会去考虑。
这些东西想想就算，钻进去出不来就不爽了。

因为整体概念，所以Z的办公室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全是水泥墙，连一小片玻璃都找不到。Z只能通过一扇门与外界相连，而门几乎永远关闭着，所以Z有时会打开门上的一扇小木窗口，似乎在告诉大家这大房子内Z的存在。

Z在这个晚上收到了三份年夜饺子。领导的，同学的，叔叔的。越往后，饺子越好吃。当然，Z也越来越吃不下。

饿的老眼昏花的时候下馆子。
先上来一份馒头，明知道后面还有美味，现在吃不吃？不吃可会饿坏的。
再上来一份红烧霸鱼，后面还有海参，吃不吃？
海参上来了，还有熊掌，现在吃不吃？
人生就像下馆子。

猪年来临前的几个小时，Z很想家。Z给妈妈打电话，听着电话里围坐的一大家子人的欢笑。
27个年头，这是Z第一次没有回家。Z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Z的办公室听不到哪怕一丁点鞭炮声。
慢慢踱到走廊尽头，走过两扇没有上锁的门，终于看到了窗外的灿烂。
看了会漫天烟花，听了会隆隆炮声。
Z感受到了猪年的春节。
只是Z有几丝伤感。

再慢慢踱回办公室。
门关上的一刹那，这个世界凝固了。
Z又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仿佛这个世界只有一个Z真实存在着。

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
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
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
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无所不为

没人看，呵呵。

记录一段往事。。。

无所不为

七月四日。美国独立日。

不知道为什么，Z对T的记忆总是与这些特殊的日子有关。例如春节，例如七一，例如独立日。
Z来青岛四年了。Z希望自己能有二十个四年。而T，生命即将终止于她的第二个十年。
Z是多么希望T能拥有第三个十年，甚至第四个十年。希望只是幻想，医学不是童话。T只有远远小于1%的希望度过自己的第三个十年。

星期三，下午两点。
“Z，11床单采，去看看，带着协议书。”
“晓得。”
打开电脑查询，Z的大脑轰的一下。竟然是T。
T发短信邀请Z去逛夏威夷的时候，原来正躺在11床上。
Z翻看着T的病历。鉴别诊断已排除急变，Z松了口气。
而最后那张骨髓片报告，却让Z又彻底掉入冰窟。
“急淋变”三个小五号字，此时竟如此耀眼，如此夺目，就如春节时的烟花。

T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
Z强打着欢笑，给T讲着笑话，陪T聊着天。
Z说很喜欢羽泉。T说她更喜欢。
“改天让他们来看看你吧，给你献唱。”
“好啊，嘻嘻。”

可能有那么一天，Z会游弋在北京的酒吧。
如同《独自等待》里一样，在提着裤子嘘嘘时邂逅海泉和羽凡。
请他们喝杯青岛，慢慢诉说T的故事。

7月4日，2007年。
T二十岁，Z二十七岁。

T的未来……
而Z的未来，还有无数种可能。

心镜奇缘

原帖由 无所不为 于 2008-2-25 20:48 发表
没人看，呵呵。

记录一段往事。。。

呵呵，不是啊。看帖子的浏览量应该还是很多朋友看过的。

开到荼靡

拜读了。

无所不为

9月10日，第二十三个教师节。粗粗算来，Z上一年级时，应该是第三个教师节吧。
哦，二十年了。
广义来说，Z应该算是一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有去年教师节发的百元大票为证。所以有时Z就真的把自己当做光荣的人民教师了。

T出院好多天了。Z也好久没与T联系了。T换了本地的新号码。
Z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也许T知道自己回不了学校了吧。
2月时，T还说要回学校考二级。6月时，Z问T学校又要放假了吧，朋友们会不会来看你啊。然后就看到了T眼里闪烁的晶莹的泪花，吓得Z赶忙转移话题。

Z最近很喜欢听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Z是不是老了，反正Z老婆是这么说的。Z对流行的东西不再感兴趣，只喜欢听喜欢看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再和以前一样跟风。所以当Z问老婆电视上唱歌的那些人是谁时，老婆就会说Z老土，连这都不知道。Z才不管自己老土不老土，Z欣然的把这看成是自己成熟的标志。

而当Z慢慢倾听那幽雅的经典时，偶尔就会想到T。老婆说曾经在8月的报纸上看到过T的新闻。Z于是找报纸的官网，未果。运用了高科技的百度，也未果。Z把这看为一个悬案，Z觉得有个念想也是不错的。

心镜奇缘

挂念T

无所不为

9月11日凌晨。
配合抢救完两个重症病人后，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躺在床上再也睡不着。
往事像过电影般历历在目。当然，也包括T。
想起5月的那个下午。喜欢忽悠人的Z被结结实实的忽悠了一把。

T每隔几天就要做个血常规。而Z也许会在九天一循环的那一天邂逅一次T。T就会在Z的办公室静静坐着，看着Z没头没脑的忙活。而T一般会在来之前发个短信：猜猜我在哪呢？

“猜猜我在哪呢？”
“夏威夷？”
“不对。”
“索马里？”
“拜托，有点新意好不好？！你就不知道别的地方啦？”
“哪呢？”
“你出来看看就知道啦。”

Z出门探头探脑的看了看。
“没啊。没看到啊。”
“出门向左转，走廊尽头呢。”

Z不敢离门太远，小跑到转角处，什么也没看到。
“啊，刚才发错了，是右边的走廊尽头，不好意思啊。”

右边的走廊尽头是产科啊。
这小丫头来这干什么呢。
又一路小跑，坐着不少病号和家属，都怪怪的看着Z。但是里面也没有T啊。
Z又傻乎乎小跑回办公室。

“这么笨啊，我都看到你啦，嘻嘻。”
“真晕了，看不到你啊。”
“你再看看。”

Z傻乎乎的出门，再次巡视，未果。
旁边几个小护士乐了：哥们你来来回回干什么呢？
Z笑：找人呢，找不到呢！

“拜托你在哪呢？”
“嘻嘻。你站起来，然后闭上眼睛，向左转三圈，再向右转三圈，我就出现在你面前啦。”
“我转完了，快出来吧。”
“赖皮啊，你都没转，我都看到了。”

与外界相通的那个小窗口是关着的。除非有窥视的摄像头……

“死丫头，骗我啊。”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