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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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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2 | 显示全部楼层
腐烂的手臂

既然唐沁甜要去上海,张天籁决定把原来的租房退了,让她把行李打包堆到李遇柳这里来。
  李遇柳租的是一个二房一厅,虽然外形破旧可是里面装修还算不错。让天籁很不痛快的是:李遇柳将其中一间锁了起来。那正是从前他跟杜蔻住的那间。唐沁甜认识夏予非搬走后,他搬到了原来沁甜这间。张天籁出入那么久甚至后来住了进来,李遇柳都不同意她把那间房也利用起来的要求。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天籁吩咐唐沁甜“把你的东西全拿到这里来。我们这还空了一间呢!”李遇柳在一旁抽着烟,没点头也没摇头。
  搬家工人把两个女人大大小小的箱子往客厅一堆就走了。他们是按搬一家多少钱算的工钱,着急着赶下一家。可是结算完工钱,他们一下楼没两分钟门铃又响了。
  “是不是工人忘了东西?”张天籁四处搜寻了一下,打开门。
  门口是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女孩子,看到张天籁也愣了愣:“您好,我找……”
  “是你?进来。”身边的李遇柳说。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吃惊。
  天籁回头看看李遇柳和唐沁甜两个人的神情,马上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杜蔻。
  “搬家?”杜蔻看了看放得几乎没落脚地的箱子,朝李遇柳说,“我想来拿我的东西。不知道……还在不在?”
  “你不是说要给人家送生日礼物去吗?看来厚礼没送出去?”站在一旁的唐沁甜冷冰冰地插话。
  杜蔻没理她,继续望着李遇柳。两年的时间了,这乱成一团的房间,还有那个一看她出现,马上冲到李遇柳身边抓住他胳膊以示产权的胖女孩,让她觉得东西还在的话,至少也算一个小奇迹。
  “都在你原来的房间。”李遇柳低头从腰上随身带的一串钥匙里找出一根。“你自己找吧。应该都在。”
  张天籁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杜蔻接过钥匙。打开房门。
  房间里全是灰尘。书桌上、柜子上、床上,全厚厚地铺着一层灰。可是所有的东西都还是按她在的时候的顺序放置。衣柜、床头柜,她的电脑,键盘,鼠标,卡通笔筒……她打开衣柜,拿出几件衣服。
  “你可仔细找。你今天不带走的,明天也就没有了。”天籁恶声恶气地说。
  杜蔻在书架上找了一遍,取下几本书。然后打开抽屉,又打开床头柜,然后又去翻找帆布衣柜的底部,一无所获。她站在那儿茫然无措地四周打量着。
  “你在找那只手肘标本吧?”李遇柳轻轻点起一支烟,“在床下的盒子里。”
  杜蔻俯身从床下拖出一个大箱子,所有的灰尘飞扬起来。她用手扇了扇,打开来,里面有一些书,还有一个长形的塑料盒子。她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一条腐烂成酱油色的手臂。
  两个站在门口观望的女孩子尖叫起来。
  唐沁甜面色苍白,张天籁借机一把抱紧李遇柳的腰。
  盒子里那只胳膊早已烂得关节脱落,如果不按顺序放成这种造型,根本看不出是人手。唐沁甜想起自己曾见过其中的一根食指。那一次她也吓得不轻,一晚上不敢关灯睡觉。
  “我替你放了一些防腐干燥剂,”李遇柳说,“广州太潮了。”
  “谢谢。”杜蔻满意地把盒子放在她要拿走的那些衣服上,又开始搜寻起其他东西。她的相册、毕业留念册和一些学生时代买的不值钱却精致可爱的首饰。
  “我送送你吧。”当她终于把所有她要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放在李遇柳替她找来的一个大纸盒子里时,李遇柳说。他看都没看天籁,更不需要征求同意,就打开门替杜蔻扛了下去。
  “你什么时候从上海回来的?”他问。
  她没回答。她不能确定他是真还是假不知道她并没去上海。
  “刚才是你女朋友?”
  “你说呢。”
  “我不知道,你还喜欢这种类型?”她笑了笑。
  “是啊。被蛇咬后世界观变了嘛。”他说。
  箱子非常重,可是他身轻如燕没有丝毫感觉。楼下就有等着的出租车,这条路太短。所有要说的话全涌到嗓门,竟然堵塞起来。
  不过好象说与不说,没有区别。
  “你为什么一直带着那个手臂标本?”
  “我是学解剖的嘛。”她说,“如果我死了,我希望也能捐献出去自己的遗体。最好是捐给我们学校。”
  “看不出你对学校这么有感情。”
  “是啊。我在那里认识了你。”她说。
  他的心微微一颤。
  将纸箱子替她放在出租车后厢,她已经边摇车窗边说再见了。其实他很想问,她那边住几楼,有没有电梯,要不要他送。他有一种预感,这一别,她不会再来找他了。或许今天她的到来,并不是只为了取一些东西,可是张天籁的存在,让她永远死了那个她自己也不会承认的念头。
  如果今生还能相聚,只能是他和她,双双被泡在学校解剖教研室那个装满福尔马林的大池子里了。赤裸着并排在一起,可是永远不知道对方痛或不痛,也不知道自己痛还是不痛。就象现在活着时一个样。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曾是蝴蝶或水仙

李遇柳永远忘不了那个木棉花开的春天。那是大一的下半学期,学校在长长的宣传栏上搞一次手工制作比赛。他从食堂打了饭,漫不经心地往宿舍走。他的胃一直不好,吃了几口就放下来,想着回宿舍拿胃药。
  玻璃的宣传栏上贴着千姿百态的贴画,都是上个周末大家去植物园里采回的标本,大多是蝴蝶标本,被粘在各式野草干花中,拼成漂亮的图画。李遇柳对这类东西没什么兴趣,把好好的昆虫压成画,铸成琥珀,生命成了尸体,有什么好观赏呢?只能展示人类的残忍。不过积极参加活动的总是只有大一大二的学生,所以参展的人多数是他认识的,他一路走一路看了下去。突然他看到了小小的一行诗:
  我曾存在于山野/
  我曾存在于稻田/
  我曾是蝴蝶或水仙
  那一刻他被震撼了。诗的后面署名杜蔻。“豆蔻年华”,名字都透着美好。他发誓要认识这个名字后面的人。他预感他跟这个娟秀字体的女孩会有什么发生。经过打听,他很快就认识了那个瘦小但五官精致的女孩子。
  操场边那棵大大的木棉树正开着红硕的花朵。幸好有木棉花,广州的春天才有那么点春天的意思。树下,他跟她第一次以约会的形式见面。那时候他感觉真幸福。她同意试着接纳他。他牵着她的手,绕着校园一圈又一圈,从日出走到日落,走到深夜。走了三年。有一天,走到一个围墙的缺口时他抱住了她,撬开她封闭的嘴唇。他解开她上衣的扣子,亲着她小小的结实的乳房,左边右边左边右边左边右边……
  有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狂热地喜欢上她。他们根本来自不同的两个世界。他的父亲是一个快乐的邮递员,是远近出名的孩子王,自行车后面常跟着一堆打闹追逐的小孩子。母亲在银行上班,家里总是飘着她开朗的笑声和有些走调的小曲。他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从小到大,就算有烦恼,也只是偶尔尝了一下糖,觉得不够蜜那么甜。而杜蔻,虽然她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从她只言片语中,还有她的老乡那里,他也基本知道了她的故事,知道了她性格的发源处。
  她的母亲是一个懦弱而暴躁的农村妇女。懦弱是针对她父亲,暴躁是针对所有其他人:情敌、邻居、村民,包括她唯一的女儿。她父亲是水果商人,在他发财之前,就跟村里其他好几个女人有染,常常是她母亲在地头井边找那些女人疯狂撒泼,互相撕扯头发、吐口水,然后自己的男人闻讯赶去,将她打得头破血流拖回家。她父亲的生意做开后,因为水果的地方性和季节性,开始整月整月地不回家,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他或许也给过家里一些钱,因为那两年她家买了很大一块地基,做了一栋二层的小楼,还有宽阔的后院。房子框架刚搭好,突然间又停下来,十来年再没有装修。她妈在没有装玻璃的窗上糊上了厚塑料膜,母女俩的日子就这么惨淡地过下去,男人再没有回来过。
  其实在小楼建成之初,她父亲还回来过一次。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家,还带了一个头发烫成鸡窝一样的女人。她们家只有两张床,一张是杜蔻破旧的小木板床,另一张是她父母的。那些天那个女人一直住她们家,谁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睡的。后来终于有一天,她妈趁着他们外出,将那骚女人所有的衣物、行李全拿到门口一把火烧了。那个女人又哭又叫,朝她父亲叫嚣着没离婚别去找她,气急败坏地走了。她妈自然又得到她父亲的一顿好打。这之后他再没回来了。
  知道她的故事,他胸中多的是爱怜。她偎在他怀里象一只被收留的流浪狗,常常没来由地抖动或低沉的呜咽一声。而且,她总是做恶梦,总是叫喊着救命把自己吓醒。她的室友对她颇有微词,常有人建议她去吃些忧郁症的非处方药,实在排斥药物的话就多吃甜食:水果(特别是香蕉)、巧克力、牛奶什么的。他从不相信她是不正常的,她只是缺少爱护而已。于是他在校外找了房子,每晚抱着她睡,她受到惊吓时,他把手掌摊开到最大,紧紧贴着她的背,告诉她有他在。那时他还只是学生,房费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利用所有的休息时间,同时带了4份家教。后来他甚至觉得,他们的组合中,怜比爱更多一些。她永远是需要他照顾的对象。他永远都忘不了第一次做爱的时候——那是他的第一次,也是她的第一次,卸去所有的包装,赤裸的他趴在赤裸的她身上,手盖着她的手,脚覆着她的脚,肚子压着她的腰。他以为他们是完全咬合的一对齿轮,却突然有那么一天,她说她爱上一个谋面一次的网友,再然后,她不辞而别。
  顺着她的通话记录,他很容易地明白了那个人是他的上司陈优。
  他知道她过得不好。爱上陈优的女人没有一个能活得漂亮。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被埋掉的秘密

找了两个民工,花了40元钱才把盒子弄到九楼。杜蔻不想那两个穿着肮脏衣服不刮胡子的人踏进自己的小窝,在门口就付清了钱。
  家里刚刚打扫过,简至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杜蔻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去李遇柳那里取回这么一大箱沾满灰尘的东西。这只是一箱她想要丢掉的过去。李遇柳现在的那个女朋友好象……不管怎样,她比自己更爱他。她已经不配再对他提这个爱字了。
  轻轻地打开箱子,一股灰尘还是扑鼻而来。她取出那个长形的盒子,那只风化成了肉干的手狰狞地抓在那里……来呀!她心里说,你不是总在梦里捏我的脖子吗,你不是说饶不了我吗?我活着,你只是一个死人。你对我没有办法了!她找来一只铁盆,将它扔进去,连着那些旧衣服,我要送你走了。她说。
  她实在没办法向任何一个人诉说,这只胳膊不是教研室偷来的标本。那是她父亲的手。那只将她母亲往死里打的手,那只临死前喊着“我饶不了你”恶狠狠伸过来的手,那只抓狂在她每个恶梦里的手。
  她永远不想回忆那被人指指点点的童年。父亲甚至能在医院割痔疮时利用短短的两天住院时间勾引上女人。他偷鸡摸狗,暴戾无常,可是他长着一副讨女人喜欢的外形和讨女人喜欢的嘴。他将外婆给母亲的唯一嫁妆——两块银元偷出去,给情人打项链。母亲的哭骂只是使得他将母亲一头按到满满的水缸里。要不是她的大哭大叫喊来邻人,母亲一定呛死在那一次了。从小到大,她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殴打,她看见他将母亲扯着头发拖到猪圈里,她看见他嫌菜太咸了抓起碗就朝母亲砸过去……有人说,世上是有神灵的,那时她总是跑到村里的饲堂去(那里摆着所有人家的祖宗牌位),求神灵保佑他死,让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后来他开始在外面做水果生意。她以为新的日子要开始了,因为常常可以整月整月地不用见他了。而他也给了母亲一些钱,让在家盖房子。房子快盖好的时候他回来了,带回一个流里流气的女人。母亲迟迟疑疑的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付,到了睡觉的时候终于爆发了:那个女人睡在他们一起!当然,母亲的反抗引来的只是又是一阵暴打。
  她躲在隔壁的房间里听着软塑料鞋底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母亲的呜咽。那些日子里,母亲白天红紫着眼睛进进出出,晚上家里就开始上演着最无耻的戏。她在黑暗里抠着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不要哭出声音。那年她十四岁,读初二。
  新房子的地基上有一窝很大的老鼠。她奉母亲之托买了一大包老鼠药。只一夜功夫,第二天洗脸架下、水缸脚下、床底下,到处躺着硕大无比的老鼠。谁也不知道,这剧毒的老鼠药,她不止买了一包。
  她甚至知道,十六周岁以下杀人不会负刑事责任。她犹豫着要不要下手。她从来都是聪明的、优秀的,在所有年级都名列前茅,这也是父亲乖张成性却从未动她一根手指的原因。曾听说他在外面夸耀自己娶了一个愚蠢的老婆但女儿还是只遗传了他的聪明。虽然他将女儿象狗一样养大,不抱她不背她不说一句柔软一点的话,但也从不打骂她。
  直到突然有一天,母亲歇斯底里喊着“我不活了,我跟她拼了”,把那个女人的所有东西丢到门口一把火烧了。当然又是傍晚的一阵哭闹,两个女人一个喊着“你这个骚货”,一个喊着“你这个烂货”扭成一团。然后父亲回来了,那个女人越发得势,哭闹着“不离婚别来找我”冲了出去。
  那晚她以为母亲要死了。门上,墙上,地上,到处都是母亲的鼻血。派出所的人对于他们家的打斗,早就习以为常了。从前也有几次母亲在娘家人的帮助下将他扭到派出所的经过,结果只是回家后更凶狠地殴打。提出离婚也要打。反抗更要打。更糟糕的是,她们家的新房因为按父亲的要求“离公路近”,所以远离了村庄,喊不来人劝和帮忙。不过就算是从前处于村庄中央,也不会再有人来劝阻了。十几年,别人都被闹烦了。
  杜蔻站在饭桌的后面,漠然地看着做着大幅度武打动作的男人投在墙上夸张的影子,那个魔鬼,象踢一条狗一样,嘴里念念有词。她木然地站在那里,拉开饭桌抽屉,当着他的面(当然他没空看),将两大包老鼠药拌进绿豆粥里。
  打累了,他开始补充体力。他第一个捧起的就是那碗因为毒药太多颜色都变了的绿豆粥,但他没在意。他从来没想过他会在这一刻死,以这种方式死。他原来的设想是死在某个细腰的女人身上,死于马上风。他两口喝掉整碗粥,然后将筷子伸向鸡蛋,唯一的一碗菜。他把鸡蛋全吃完,脸色就开始变白,大滴大滴的汗掉下来。可以说,他其实还算条汉子的,他是个孤儿,九岁就开始上山背石头养活自己,手指头被轧石机砸断半根都没哭。他用筷子指着躺在地上哭的那个女人“你……”然后,他倒了下去,眼睛终于转向了站在桌边那个冷漠的孩子。
  “你……”他很快明白了是什么事,“快……送我去医院!快!”他这个时候还带着命令。
  母亲从地上爬进来,惊愕地望着用手紧紧抵压肚子、疼得呲牙咧嘴的男人。她一坐起来,鼻血马上就象两条簇拥而出的血蚂蟥,黑红的血劈里啪啦掉到地上。
  “你们要抢救啊,要救我啊!”他两手抓挠着自己的肚子。估计那些老鼠也都是这么死去的。
  终于明白求救无效后,他开始向门爬去。门外400米是公路,虽然天色已晚,又不是主干线,但偶尔也会有车经过。然而爬了几步,他放弃了,他转过身来,瞪着自己的女儿,伸出右手做出向她抓挠的样子:“我饶不了你……”他睁得圆圆的眼睛流出血来,鼻孔流出血来,嘴巴也流出血来,混合着肮脏的呕吐物和白沫。他的手就那么永远地树在那里,永远地树在她的恶梦里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杜蔻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梦见这只手。其实当时,她只是与母亲面对面,将那具一点点冷下去的尸体围在中间坐了一整夜,然后又是一整天。她唯一的感觉是累。母亲将所有的装修工人拒绝在门外,说男人又跑了,没钱装修不用再来了。她们在后院挖了一个洞,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埋掉了。第三天她就去上学了。那只手埋到土里的时候怎么都没法弄弯,倔强地抓在那里,她们不得不将洞挖得深了很多。
  大学里她报了医科,专门选了解剖,为的就是消除恐惧。可是她还是没完没了地做着恶梦,梦见那个死掉的人朝她抻过右手喊着“我饶不了你”,卡着她的脖子。为了解除这个恶梦,一次假期她扛个锄头将那只手挖了出来。她要告诉自己,这只手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他奈何不了她。因为地势干燥,尸体并没有烂完。可是这一锄头下去,看见她偷放在包里拿走的那只手,母亲的噩梦同时开始了,开始没完没了地给她打电话“我梦见你死了”,“他昨晚又来了,他说他不会放过你,不会让我们好活”……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后来又交替上了陈优给她的绝望。有一度杜蔻也开始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得了忧郁症了。母亲是不是得了忧郁症了。她认识一些有名的教授是心理医生,还有同学出校门后当了心理医生,可是,这样的故事,能向谁说呢?
  火苗冉冉升起。杜蔻往盆里不停放着自己的旧衣服做为燃料。空气中开始散发出蛋白质焚烧的臭味。火焰的热气带着烧化后的灰片向天花板飘去。杜蔻抬起头,那个她亲手做的风铃在热气中飘荡起来。那是那些等待陈优的无聊日子,她象所有恋爱中的女人一样,买回一堆堆闪亮的荧光纸叠的千纸鹤和幸运星。后来干脆再去买了材料来串成风铃。一年的时候过去了,风铃有些旧了,再不是从前的粉红色,而且长满灰尘。这是她这个有洁癖的人不能容忍的。她搬了把椅子来,再在椅子上叠着放了几本厚厚的书,踩上去,小心翼翼地取下来。突然她的手一抖:被风铃挡住的墙角,原来只是她粘上去的一个粘钩,现在旁边有了一个小小的孔。
  那是一个针孔摄像头!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4 | 显示全部楼层
神秘的租客

杜蔻的房东是个肥沃的中年女人(其实说是中年都已经很客气了),是那种典型的普通话极差、整天趿着拖鞋篷着鸡窝发,到处找人打麻将的广东人。杜蔻打了她家两天电话才找到她。
“什么?你说什么器?什么器?”说了半天对方才算明白,“怎么可能!我们家从来没装过这种东西!”好说歹说同意等她再打一圈、买完菜就过来看看。
晚上八九点房东才趿着个拖鞋跑来:“什么东西?什么东西?”
“很象针孔摄像头。”杜蔻解释说,递上拖鞋要她换了才给进屋,“我怕是你们以前住的时候,装的其他东西,认错了。所以没拔。”她搬过一张高凳子,让那个胖女人爬上去,“你自己看看。”
那个房东的胳膊粗得象大腿,大腿粗得象珠江大桥的桥柱,整个身子如果去掉头,就是个正方形。往那里一立正,两条腿中间没缝隙。她呼哧呼哧好容易才爬了上去:“没有啊,哪有什么摄像器?”
“不会呀。就在那里。”杜蔻等她下来了,自己又爬了上去,“我前两天才看到的……”她愣了一下,果然那里什么都没有,就剩一个手指粗细的洞,“原来就在这个洞里。是真的!要不怎么会有一个洞?”
“气新(神经),”房东白了她一眼,“墙十年没刷了,洞多着呢,要不房租怎么可能那么便宜。”
“那您知道隔壁谁住着吗?”
“不知道。那不是我的屋。”
“那你认识房主吗?”
“不认识。”房东不耐烦地说,“没事我走了!晚上还要出去打麻雀。”说完肥屁股一扭就出去了。
杜蔻一晚上爬上爬下,去观察了好几次那个洞。前两天这里的确是有东西的!而且,一定是个监控器,否则怎么可能她一发现就被撤掉了呢?我什么时候成为这么有价值的人了,还有人监视?
墙壁的屋子黑呼呼的没有人。杜蔻想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就跑到装修市场去买了个放在门上的猫眼,安在那个洞里。这样的话,只要隔壁房间有光线,就能看得清清楚楚了。那个房间有一张床,但上面没被子,然后就是最简单的出租屋自带的那种桌椅,似乎是没人住过。但桌上有一个粉红色的女性皮背包,看上去象是牌子货,价格不菲。隔壁倒底住着一个什么人?杜蔻突然感起兴趣来,要知道寂寞就象附了身的鬼,一到夜深人静就出来显原形,她很高兴在离开陈优的日子里,有这样一件事引开她的注意力。
她整日整夜地守在那个猫眼前,想揭开这个谜底。对方也没辜负她,第四天一早她就听见了隔壁有动静。这是一幢很老的公寓楼,隔音很差,她很奇怪以前从没在意过隔壁有人。
她光着脚爬上凳子。
隔壁是一个很瘦的女人,但烫着头发,戴着手链、戒指,浑身上下的打扮都很富贵。她打开抽屉,拿了一些东西塞进原来就放在桌上的那只包,然后找来一个信封,将一枚钥匙放了进去。她环顾四周检查一圈,确认没忘什么东西,就关门出去了。前后大概只有五六分钟。杜蔻正要爬下凳子,只听那边的门动了一动,那个女人将刚才那只装着钥匙的信封从门下塞了进来。
楼梯没什么人,追出去一定会被发现,杜蔻只敢悄悄将门开了一条缝往外看。那女人已经走了。钥匙都还了,她不会再回来了。她好象很面熟,至少是长得很象自己认识的一个人。杜蔻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无法确定。她为什么要监视我呢?是因为知道我发现了那个摄像头所以赶紧撤除吗?确定对方已经走远了,杜蔻趴到楼梯间那个对着出口的窗户往下看。那个女人已经出了大楼,坐进了出租车。
隔壁神秘的租客走了,那个房东的电话也问不到,线索似乎就这么断了。可是这事引起了杜蔻无限的兴趣。下午她就在隔壁的房间门上贴了个大大的“求租”,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时间过得异常漫长,大概等了两个星期,她才接到一个电话,自称是隔壁的房东:“你要租房?”
“是啊。丽泰公寓902是您的对吗?我想看一看房子。我现在就住隔壁901,我有个朋友想住得离我近一点,租在这里。”
隔壁的房东是另一种款式的广东丑女人,瘦得象个贼,皮肤黄褐得甚至看不出雀斑。看到自己的房子这么红火很是高兴,马上跑来替杜蔻开门:“我这个房客才刚刚退了租,你运气可真好。”
“是吗?租你房子的是个什么人?”杜蔻一边假装四处打量一边问。这房子她从猫眼那边看了无数遍了,一桌一椅都非常熟悉。
“一个女人。”房东说,“张小姐。租了也不怎么来住。昨天打电话给我说她不来了,门反锁后,钥匙从门下塞进来的。”她捡起地上的信封,果然找到里面的钥匙。那个房客是太奇怪了,而且连两个月的房子押金都没去退。不过这事她就不告诉杜蔻了。
“她叫什么名字?”杜蔻问。房东摇摇头,开始对她的目的抱怀疑了:“你倒底是不是租房?我不知道她名字,只知道是张小姐。”
“能告诉我她的手机号码吗?”杜蔻从口袋里掏出200元钱塞过去,“她上次跑到我隔壁去借东西没还。我要找她。”
拿到了那个女人的号码,杜蔻为自己的小阴谋一阵阵得意。她给那个号码发了一个短消息:女士您好!我捡到了你的一件私人物品。我在XX公司上班,请您到金鹰大厦21层找我,我姓张。我上班时间在。如果您不来拿,后果自负。
金鹰大厦是她以前一个同学公司所在的地方。那里电梯很差出了名,常常是上两个人就乱叫一气显示超载,另一个出名的是那里保安的负责程度:进出的人只要不带公司胸牌全要掏出身份证登记。让她去21楼XX公司找那个不存在的张小姐吧。杜蔻直想捂着嘴乐。她之所以要选个公司名、选个公共场所,就是为了怕对方有戒心不去。
第二天她在金鹰大厦旁边的一个小凉茶铺位守了大半天,果然看见那个女人进去了。杜蔻等她登记完上了电梯,忙也跟了过去,说要找自己15楼那个同学。保安当然拦住她,掏出登记簿和笔,要她登记。
她拿过笔,看到了上面一行那个女人的证件和名字。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条短信

什么叫“前期工作”,简至就是来干体力活!没有人手,没有办公设备,有的只是在崇明租的四间房子,堆满了刚从海关运回来的成箱成箱的PA检测仪。而且因为是底价制,所有的费用都归结到自己的业务经费中去(虽然初期还允许有一点点费用报销,也是杯水车薪),唐沁甜决定就在仓库一角弄张床住了下来。周末花了两千块展位费去人才市场招了一男一女两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跟她一块吃住在仓库里。男孩叫马小鸥,天天一起床,洗脸刷牙,抓起两个菜包和一瓶水就跑了出去。自诩“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喷上廉价的发胶,系着地摊上10元一条的领带,雄心勃勃。女孩是他女朋友,叫曲宁,在他们几个纸盒子堆出的办公台上打印、收发,上网搜集客户资料。还兼任了三人的厨娘。虽然她做的西红柿蛋花汤里经常飘着蛋壳,学习 爆炒生蚝一把火上来,把刘海都烧焦了,可是三个人相处得非常开心。
   第一个月,他们卖出了一台仪器,毛利润2千元;第二个月,卖出零台;第三个月,签了一单50台的合同,并固定了好几个零售商,生意就开始好做起来。
   2005年7月,去除所有费用成本,唐沁甜帐上的收入是35000元,比她前面几年的所有积蓄还要多。上次为了凑齐20万给夏予非,她甚至打电话回家骗了2万块钱,说是跟人合伙做生意。
   七八月的上海,象个慢火烤的烤炉,可是唐沁甜透心的凉快,给马小鸥发了他该得的提成,还给两人各包了一份丰厚的红包。这两个家伙大学里就在谈恋爱,招聘会上手拖手去找工作,一点不理会应聘之大忌,一定要求分在一个公司。只有唐沁甜才会接收这样的人。最悬的棋结果只有两种,唐沁甜庆幸自己赌赢了。马小鸥沉着镇定又不缺乏活力,对自己要做的事胸有成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注定是一个会成功的人。
这正是十年前的陈优。
   一想到陈优,她的心就又温柔地牵动了一下。三个月的忙碌,她想她能忘了他,对他的名字绝口不提,除了跟谭振业的工作汇报,也跟广州那边的一切人断了联系。可是她还是忘不了他。夜深的时候她用被单将自己包紧,蒙着头,在黑暗中想象是他在紧紧搂抱着她,想着他要她,他爱她。
   究竟要怎样才能死心,怎么才能忘却呢,迷上了这种毒药型的男人!
   然后突然有一天,她收到了他的短消息“我在上海。”他说。
   他来上海开一个研发会议。三个月不见,他黑瘦了,但这黑瘦只是让他看起来更加年轻和健康。他解释说最近参加一个科技厅搞的网球比赛,在外面运动得太多了。她坐在他对面,隔着两个咖啡杯,开心地看着他。
“你最近过得不错啊。”他拉一拉她烫得有些过于显成熟的头发,把它们轻轻掠在耳后,“当女强人了?”
“长胖了是吧?”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几个人自己烧饭,总是烧得太多,又没买冰箱,必须全吃掉。”
“上次你说的要离职,要结婚,怎么突然一下子跑来上海来,还高升了?”他问。
“上海这边的事,是谭总的安排嘛。而且,我跟男朋友分手了。”
“哦?要换口味了?”
“以为我是你啊。”她甜甜地白了他一眼。
   陈优的会议开了三天。唐沁甜等在陈优会议厅外面,等在约好的西餐厅,甚至整日整日窝在宾馆里,罩着一件他的大大的T恤,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把自己打扮成他可口的点心。她发现每次她穿新的衣服、换没见过的妆扮,他总是特别喜欢,温柔新鲜地讨好着她。男人是挑剔的食客,女人再差只是一盘白菜,也得尽全力把自己化装成清炒、蒜茸和上汤。
   怎么办呢,沦落成了一个用身体换来爱人一点目光的女人!
   夜色如水。千万盏艺术泛光灯和照明灯,把外滩打扮成冰雕玉刻般的人间仙境。唐沁甜牵着陈优那只被网球拍磨出厚茧、硬壮有力的手,倚靠在他身上。或者说上海之行,只是为了这一刻的相会,生意,客户,那个还在装修的小办公室,货单,还有那个这两天因为她的偷懒,喊着“惨无人道啊”干着双重活的马小鸥,全被稀释得没了踪影。爱总是女人最大的幸福,事业多成功都只是安慰奖。
   手机响了。唐沁甜的铃声最近换成了软绵绵的《潮湿的心》,“是什么淋湿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你远去的背影;是什么冰冷了我的心情,握不住你从前的温馨”。掏了半天才从包里拿出来。竟然是夏予非。
“等我一下。”她朝陈优说,走开几步转到一个雕像的后面,很意外地问,“找我什么事?”来上海前的最后一次通话,告诉他20万已到他帐,他们再没有其他来往了。
“你是不是又跟那个B养的在一起!”话筒里传来夏予非尖厉的声音。
“跟你有什么关系?夏予非,你要20万,我给了你20万,我们谁也不欠谁!” 唐沁甜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叭地关了手机。
   但夏予非马上又打了过来:“我警告你唐沁甜,我是跟你没关系了,你跟哪个男人在一起我都不管,可我见不得你在他面前那副动心的死样子!你听到没,否则我要你死得好看!我恨那个狗狼养的,他妈……”
唐沁甜再次叭地合上手机。正准备关机,那边又打了过来。
“婊子养的唐沁甜,你给我戴够了绿帽子,到头来你还要做他的姘头。你要跟他在一起也行,你再拿20万来!”
“你无聊。”
“我是无聊。唐沁甜,你让我对女人恶心,我对女人再没有兴趣了!老子也不要再知道你的垃圾事了,你去告诉那个发短消息的,让他不要再骚扰老子了,否则跟你一块搞死!还有你的20万,听到没有,再给我汇20万!”夏予非一阵狂吠,为了能赢一点点,这次抢着先把手机挂了。唐沁甜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这个阴魂不散的夏予非,又来了!一开始她对他还满怀歉疚,可是他的一番闹腾,又是偷拍又是勒索,明知道她身无分文,硬是要走了20万,让她一点内疚都没有了。
   陈优走了过来,看着脸色发白的唐沁甜:“怎么了?谁的电话?”
“没事。”唐沁甜摇摇头,又说,“等一下。”再次走开很远,拨通了李遇柳的电话。
“是沁甜?好久没联系了。”李遇柳的声音透着疲倦和沙哑,估计又是酒喝多了。
“你知不知道杜蔻的电话?”
“你找她干什么?”李遇柳警觉起来。
“我要转告那个烂女人!”唐沁甜终于发作起来,“要说第三者,我们都是; 要说丢人,她跟我一样!有本事她让陈优不要再来找我,把彻底他夺过去!不要再使那些下流的手段,给夏予非发短消息!我跟夏予非什么关系都不是了,让她搞清楚!”
李遇柳沉吟了半天,苍老着声音说:“你确定短消息是小杜发的吗?”
“不是她能是谁?!从第一个短消息就是她,这个低级的女人!我们好歹还在一块合租了那么久,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她!她一直在跟踪我,给夏予非发短消息!是她毁了我的一切!”
“她发的什么,什么时候?”李遇柳又问。
“你给我她的电话!不要啰嗦了!”
“你先回答我,她发的什么,什么时候?”
“就是刚刚!她告诉夏予非,陈优现在在我这。她是不是一直跟着他来了上海?!你替我问问她,她是不是疯了?!”
“沁甜,”李遇柳说,“杜蔻已经死了一个星期了。警察说是自杀。我这周一直都在忙着替她办遗体捐献。”
唐沁甜呆住了,手机滑到地上。
“她的遗书里提到了你。你最近会回广州吗?”话筒里的李遇柳继续说。
“出什么事了?”陈优远远地走过来,捡起地上的手机,替她放在包里。“怎么了?”他温柔地用胳膊搂住她,“宝宝,你怎么了?”
“杜蔻死了。”
“杜蔻?哪个杜蔻?”陈优愣住了。
“还有几个呢。你的老情人杜蔻。”唐沁甜说,一把扑到他怀里,“我明天跟你一起回广州。”她哭了起来,“一切都太奇怪了。我好害怕。”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遗愿
“我是接到警察的通知才知道的。”李遇柳说。他刚刚恶补了一天一夜的睡眠,眼圈由黑转为青,总算是缓和了一些,“她的遗书封面上写了我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遗书呢?真的提到我了吗?”唐沁甜问。

  李遇柳点点头,站起身来,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拿出半截纸。是杜蔻的字迹,有点扁而且一律向右斜的奇怪字迹。

  遇柳: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对不起你。我们永远都回不去了,虽然我很想。不要告诉我妈,我是告诉她我去了加拿大,你要愿意,偶尔替我去看看她。剩下的三条鱼都送给唐沁甜。祝她好运。我欠你的来生还你。来生我们都不要换名字好吗,这样互相好找一些。

  没有落款。

  唐沁甜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她还是死了!

  她想起那一次在米粉店里杜蔻的话“如果是真的要死,我希望死在他生日那天。”她到底还是死了。虽然没死在那天。最后见到杜蔻那次,竟然还恶毒地问她“看来厚礼没送出去?”沁甜突然强烈地自责起来,虽然她说这些话是因为她从不相信杜蔻真会去死。

  “她的抽屉里有很多阿普唑仑片,是治忧郁症用药,有的已经开封。还有针管和针头,她用来往VE胶囊里注射化学试剂的针管和针头。遗书摆在床头的抽屉里,死亡时间是晚上1点40左右。”李遇柳沉缓地说,“据警方说,她打过120急救,但救护车到时她就已经死了。我是第二天中午才接到消息的。”

  “她现在在……”

  “在我们学校。上次见她,她说希望死后能捐献遗体……我真浑,那时我就应该想到她要自杀的!”李遇柳埋下头去,抓着自己的头发,“我隐隐感觉到不会再见她了,可没有深想,没有想到她会死!她怎么这么傻呢!”

  唐沁甜拉住他拉扯头发的手:“没你的错。不要折磨自己了。遇柳。”

  “法医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死因是氰化钠中毒。身上的伤都是中毒时自己抓的……知道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走这一步……指甲里残留的是自己的皮肤,VE胶囊的瓶子上,有她自己的指纹。警局基本结案是自杀。”李遇柳抓过沁甜的手,“陪我再去她那里好吗?我要去替她收拾东西——还有她要送你的鱼。”

  唐沁甜点着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来由地害怕,大暑天里一阵阵发冷。

  杜蔻的房东打开的门,非常不高兴地催促他们赶紧将这些晦气的东西搬走。“要是再拖几天,知道的人更多了,我这房子还租不租?”李遇柳上前一把扯过那老太婆的衣领:“人家是死了,死了,你懂不懂!不是你的房子晦气,她能死吗?!”沁甜忙上去使劲把他拉开。

  非常俭朴的房间,书架上都是一些专业书籍。床上非常凌乱,是临死前痛苦挣扎的痕迹。鱼缸放在床头的桌上,五只鱼都还在,与世无争地游着……五只鱼!唐沁甜走近去再仔细看了一遍,是五只。

  “她的信在哪,再让我看一下。”

  李遇柳正跟她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希望我也能将自己捐赠给学校”,听见她问,从上衣口袋将那半截纸张掏出来,递给她。

  “‘剩下的三条鱼都送给唐沁甜’。”沁甜轻轻地念出声来,“她写的的确是三只!可鱼缸里是五只!你来看。”

  李遇柳一下子站直了冲过来,看看信,又看看鱼缸,再看看信,再看看鱼缸。

  “是五只!是五只!”他跳了起来,兴奋得手都抖了,“这里面有蹊跷。沁甜,我就知道这里面有蹊跷!”

  “什么蹊跷?”唐沁甜紧紧张张地问,双手死命抓着衬衣的下摆,揉来揉去。

  “你知道吗沁甜,当时我就跟警局的人说过了,杜蔻一定不是自杀,一定不是!象她这样的女孩子,她不会穿着睡衣自杀,她从来都那么注意在别人眼里的形象,何况是最后一眼?而且,按她的性格,如果她真服毒自杀,怎么样她都不会打120的。我了解她,这世上没人比我了解她!”

  “不会吧……警察怎么说?”

  “那帮混蛋,他们谁也不信我。他们说我理由不成立,虽然假惺惺做了笔录,做了两个小时笔录,可是我知道,他们一点也不信!他们几天时间就放弃了一切疑点,要定案成自杀。不会的,这是一个阴谋!沁甜,杜蔻一定是被别人害死了。一定的,我知道我知道!”

  唐沁甜直勾勾地看着他,口齿不清地问:“杜蔻是被别人……害死的?天哪……你说得也太……太可怕了吧?你肯定?就凭这几条鱼?”

  “这封遗书是她写的没错,可写遗书的时候,鱼缸里只有三只鱼,她想把它们留给你——这应该是之前的事了。那次她没有死,然后有人杀了她,把遗书的日期撕掉再放回来。你看,你看,沁甜,”他颤抖着手指着遗书的下边,“这是半张纸。下半截一定还有其他话或者落款。她如果还有心情去买鱼,她就一定是想活下去的!就算真是自杀,她既然有心情去买鱼,不会连把遗书重写一遍的精力都没有。沁甜,沁甜,警察不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唐沁甜愣愣地站在原地,从脚底心一直凉到头,眉心里全是冷汗。

  “我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我一定要杀了他!要不然这事没完!”李遇柳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世界真的是有鬼呀!

唐沁甜打了电话把张天籁从客户那里叫过来,两人一起花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个亢奋的家伙弄了回去——李遇柳一直浑身直打哆嗦,嘴中念念有词“告诉我,是谁杀了你,告诉我”。好容易把他塞上出租车拖到家,天籁替他脱了鞋扔到床上去。
  
  “差不多疯了。”张天籁四处搜索一番,找到的竟是一根烟,在液化气灶上点着了。
  
  “你也吸烟了。”
  
  “反正也免不了跟着他吸二手的。”天籁说,“沁甜,你说我图个什么呀。我都快三十二了,人生过了一半,只有一个饿不死吃不饱的狗屁公司,一身甩不掉的肥肉,一个不聪明的头脑。哦,现在好了,折腾个大半年,多了一次所谓的恋爱。轰轰烈烈恋了一场,结果是当了回奶妈。”
  
  “你瞎说什么呀。他现在这个样子……天籁,会好起来的。”沁甜只得笨拙地找出一些语言来安慰她,“如果你公司真没希望,跟我去上海也好啊,我那边正缺人。不过怎么也得帮他过了这阵吧。”
  
  “你不知道,沁甜。我烦着呢,”天籁摇着头,很烦燥地说,“我最大的两个客户都换了头头,中层跟着大幅度调整,新的管理层特别排斥原来人员,连带他们的关系。差不多去了我一半生意。前些天好容易接了一批货,要付50%定金工厂才给出货,我都没钱。”
  
  “李遇柳不帮你啊?”
  
  “他啊?从美宁出来两个多月了,也不去找工作,”张天籁摇着头,“工资卡都当鞋拔子用了,还钱呢?”
  
  “我最近有一些钱。要不我把上次借遇柳的5万先给你们?”
  
  “那再好不过了!”张天籁高兴地站起来,“真是雪中送炭呀。我给你拿饮料去。”
  
  “听见没有,李遇柳,我打电话让上海那边转5万块钱过来,先放你老婆这里。”沁甜转身对床上的李遇柳说。
  
  “跟我去一趟杜蔻的老家好吗?”李遇柳突然坐起身来。
  
  “不行呀,我回广州一共才4天时间,还要去公司总部叙职。我三个月没回来了,一堆事要做。”沁甜忙站来拼命摆手。
  
  “只要一天时间,去广西很快,晚上的车,睡一觉明天早上就到了。明晚我们就回来。”
  
  “不行不行,我真没空。让天籁陪你。”
  
  “我哪有空啊,”张天籁没好气地说,“这批货是玻璃工艺品,几万只,要一个个仔细检查汽泡和磨损,这些天都快累趴了。你刚没打电话我还在那呢。再说,”她狠狠地瞪了李遇柳一眼,“要是死的是我,他这个时候一定去喝酒庆祝了。”
  
  “算了。我一个人去。”李遇柳说。
  
  唐沁甜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我跟你一块吧,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你等着,我打电话问车票。”她打了咨询台问了车次,又打个电话给曲宁,让她帮自己转5万元到张天籁的帐上。曲宁一听她的声音非常开心“甜姐,在哪风流啊?”旁边传来马小鸥的喊声“要是能解决终身大事就别急着回啦!”
  
  晚上9点的车,到阳朔是凌晨5点。虽说是夏天,还是一阵阵凉意。要等天亮才有车去杜蔻家那边。李遇柳和唐沁甜在没有人的著名西街上来回走了几趟。有一个酒吧,在夜色里一团漆黑,后面是一团漆黑的山,但隐隐约约可以看清格局古老,灯口亮了两只血红阴森的大灯笼。
  
  “多象聂小倩的房子呀。”
  
  “啊!”唐沁甜尖叫一声,一把抓住他胳膊,“不要说这个。”
  
  “要是真有聂小倩,杜蔻就能象她一样化做鬼来找我。”李遇柳说,“有个鬼总比没有好。”
  
  “你说这世上真有鬼吗?”
  
  李遇柳回头看看她,眼睛在即将来临的微微黎明里泛着可怕的荧光:“我希望有。”
  
  “我也觉得,”唐沁甜害怕地转身看看身后,似乎后面就站着一个,“有时候我觉得,给夏予非发短消息的那个人——那个人无所不在!不是我自己在夜游,就是鬼。”她一双手越抠越紧,指甲深深陷进李遇柳的肌肉里都没察觉,“真的,遇柳,我好害怕。我总觉得,这次死的是杜蔻,下一个就是我。我一想就浑身出冷汗。那个人……那个人好象知道我的一切行动,控制着我和夏予非的结局。去了上海也逃不掉他的视线!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怀疑是不是自己干的,这样简单一点——一想我的头就要炸开了。”唐沁甜突然有些恍恍惚惚起来,觉得自己也许真有这些病。“我有精神分裂症吗?有没有夜游症?半夜起来自己给自己发短消息吗?有没有?”
  
  “夜游症我不知道,至于鬼,”李遇柳忍不住用用鼻子哼了一声,“你跟我一个学医的人说鬼?”
  
  “我是不是有病啊,明天要不要去医院检查啊?”
  
  “别扯了。”李遇柳拉了她一把,“那边好象有车过来了。去看看。”
  
  杜蔻家离漓江风景区不远,一路很多驼着背的老人和赤着脚的小孩,用网兜兜着一些青涩的小苹果和湿湿的焖花生一路跟着“叔叔,阿姨,买我的苹果吧”,“阿姨,买我的花生吧,我卖不完回家会挨打”。李遇柳从口袋里摸出一些零钱来,结果是被英勇无畏的小丐帮们团团围住一顿好抢,费了很大力气两人才脱身。
  
  “不要再随便给钱了。要是干这个赚钱,他们的父母一定不让他们念书,每天逼着来这里了。”
  
  “我老是觉得他们是小时候的杜蔻。杜蔻是不是也赤着脚跑来过这里呢——”李遇柳摇着头说,“她总是什么都不跟我说。”他想起了大学时代唯一的一次打架,就是因为有个同学说杜蔻“嘴闭得象处女的B似的”,这个比方打得太过份了,被李遇柳用啤酒瓶将头砸破了。
  
  他很羡慕唐沁甜还能在一边唧唧歪歪把害怕推到鬼身上去,这一刻他多希望他也有类似的迷信。他希望他是个教徒,相信天堂和地狱。可是——虽然尸体捐献手续办完后,他把一切都交给了一个留校的同学,他没有去现场,可他是多么清晰地知道,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杜蔻——那已经不再是杜蔻,因为现在用来计具她的量词是“一具”——会沿着什么样的程序走下去。那微微有点显黑,但健康光滑的皮肤,会有多少条长长的横切口;那一手抓过去柔韧美好的小小乳房,只是最容易腐烂最先要去除的脂肪粒;那激动了他整个初恋的娇小身躯,会一身棕裼色静静躺着,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小师弟小师姐围在中央……这样一具无助的尸体,躺在课桌上任人摆布,怎么能跟那些法力无边的鬼联系起来呢?是谁,让事情变成了这一步呢?李遇柳捏拳了拳头,这些天来,他无时无刻不是在想:是不是在作防腐处理了?他无时无刻地感觉到,那个戴着口罩手套的操作人员,拿着锋利的刀片,一刀一刀划在他的身上。他的心上。
  
  杜蔻家在离公路不远。红砖做成的二层小楼,那是典型的九十年代初农村建筑。上层连窗栏都没装,空空地几个大洞象吓人的大嘴巴。楼下用塑料和纸皮拦出了两扇窗户做为住房。门前围了一个小小的栅栏,养着两只小猪。很奇怪为什么会将猪养在门口,因为刚从后面走来,明显看到后面有个废弃的而且面积不算小的院子。
  
  杜蔻的妈妈灰白着头发,一身还算整齐的衣服,但鞋子非常褴褛,站在门坎上望着两个陌生人。
  
  “阿姨,我是杜蔻的男朋友。”
  
  “她死了?”
  
  李遇柳愣在那里,一路上编的无数完美谎言也无法说出口。唐沁甜忙上前去解释:“阿姨你不要……”
  
  “我知道她死了。”老人说。从她的脸上看,不知道她有几百岁了。她的声音在哭,可是她的眼睛早就干涸得没有一滴水了。沁甜上前去说一堆我们永远做你儿子和女儿之类没用的废话,老人继续用她的声音哭着。五一前几个星期,女儿回来过,给了她一千块钱,还买了身上这套衣服,说她要去加拿大,估计要很久才回来。她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阿姨,我可以看看杜蔻的房间吗?”
  
  老妇人鞠褛着背把他们带到后面的小房间。只有一张小床,一个小桌子。窗台上放着几双旧鞋,桌上一个破旧的小台灯,一个用很多一分纸钞叠成的菠萝。那是杜蔻少年时代唯一的玩具了。屋子里四处都是沉重的尘埃,外墙内墙都显露着班驳的水泥和砖,死气沉沉的空气,在里面呆一分钟就象被关押了一千年。
  
  他们没有吃饭就告辞了。李遇柳给杜蔻的妈妈留下了身上所有的钱,要走了那个用分钞叠成的菠萝。一分的钞票是黄色的,这个菠萝是黄的,是那个年代流行的手工艺品。他们工作的第一年,她用一元的钞票大概二百多张给他做过一个红色的,后来余勇来家里玩看中给抢走了。
  
  回广州是下午一点的车,还好买到了卧铺。
  
  离开车时间还早,但外面很晒,两人好说歹说,给大巴司机买了好几瓶饮料,请他行方便让他们先上去躺着。那辆豪华大巴还停在停车场,没到上车时间,里面空无一人。
  
  “我先睡了,你替我看着我有没有梦游……”唐沁甜扬起胳膊想把车上配的那床小毯子拿开,一伸手将李遇柳手上的菠萝碰到地上,哗的一下全散了。
  
  “你看你。”李遇柳不高兴地俯身去捡。都是一张一张叠成的小棱角。
  
  “我替你拼起来就是了。这个应该不难。”沁甜说,打开一张分币来,“看她怎么叠成这形状的。”然后她啊的尖叫一声,不再说话了。
  
  李遇柳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上的钱。
  
  黄色的票面上,是十几年前杜蔻的字迹。稚嫩但扁扁的而且一边倒的字迹:
  
  这个世界真的是有鬼呀!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谁更可疑

两人疯了一样打开所有的分币,每一张都写着那句话:这个世界真的是有鬼呀!这个世界真的是有鬼呀!这个世界真的是有鬼呀!……
  
  “天哪,我不知道杜蔻倒底拥有怎样一个童年。”李遇柳顿时眼泪泉涌,“我希望这只是她的一个童年游戏,不是一个阴影。”他把每一张分币,又按原有的痕迹一个个叠回去。眼泪大滴大滴地从眼睛里滑到下巴上,再滑到前襟。
  
  “我也觉得,这世界是真有鬼的。”唐沁甜又生一阵寒意,前后左右望望,怕车厢的某处缩着一只,随时出来吓人,“真的有鬼。”
  
  “沁甜,”李遇柳拉过小毛毯,摸了一把脸,“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发生了这么多事——包括你说的那个无所不在的、给你发短消息的人,你宁愿怀疑有鬼,怀疑是自己有精神分裂症,你真的从没怀疑过他吗?”
  
  “谁?”
  
  “你知道我说谁。”
  
  “笑话。”唐沁甜语气僵硬地说,“你是说,是陈优发的短消息?是陈优杀的杜蔻?是不是?”
  
  李遇柳继续拼凑着那一堆零乱的小分币,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恨他,”唐沁甜生气地说,“但也没有必要做这么无聊的猜测。我还怀疑是你呢——是你杀了杜蔻!你给夏与非发的短消息!”
  
  “妈的!你给老子闭嘴!”李遇柳差点从半靠着的铺位上蹦了出去。
  
  唐沁甜迎着他的眼睛继续说:“你上次说,陈优在黄花岗公园打网球,我站在外面看了一整下午,所以你说我是爱上他了。没错,我是爱上他了!可你呢,你又是怀着什么动机看我们俩一下午?再说,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夏予非的手机号?”
  
  “娘希皮。”李遇柳忿忿地骂了一声,“要不是你是女人,老子要打你。那次中秋公司聚餐,夏予非从深圳赶过来你还没回,就去饭店接你,我都记得他派了一圈名片。先还顺带派了一张给我,后来不够用,把我那张也拿过去给人了。谁想找他的号码他妈的不容易?你要是再信口雌黄,唐沁甜,我这些天可是没有忍耐力的,正想找人捶!”
  
  “那你又凭什么诬赖陈优?”面对发威的李遇柳,唐沁甜没有一点惧色,因为她比他还气,“他为什么要杀杜蔻?就凭着他不喜欢她了?人家智商比你高,知道哪个更严重!倒是你,比他还可疑——杜蔻跟他分手了都不愿回来接受你,所以你……”
  
  “闭嘴!”李遇柳断喝一声,“再说一遍,唐沁甜,要不是你是女人……我才说了一下你的意中人,你就这个德性!”
  
  “那是。”唐沁甜说,眼泪夺眶而出,“我爱他。超过爱我自己。我不信是他,除非你找到说服我的理由,否则不许再在我面前提他一个‘不’字。我爱他,如果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A是他要杀我,B是他不再理我,选A都比选B让我好受。”
  
  “贱人。”李遇柳忍于按捺住自己,低低地骂一声,重新坐回来,拼那个菠萝。
  
  “而且,”唐沁甜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生气,“我可以容忍你怀疑是他杀了杜蔻,可我无法容忍你怀疑是他发的短消息!”
  
  “贱人,”李遇柳又重复了一遍,“杜蔻跟你一模一样,所以她也是该死。你知道吗,我大老远来这里,就是为了说服自己:她死了,否则不会是我一个人去到她家里。我只是为了彻彻底底送走她。至于你那个烂男人陈优,杜蔻就是死在他手上!他就算没杀她,也是他毁了她!”
  
  “你可以恨他。”唐沁甜说,“但我绝不允许你伤害他。除非你找到铁的证据,是他杀了她。事际上,绝对不可能的,我相信。他那几天在上海,在上海之前他在杭州,我亲眼见过他的机票,杜蔻死的那天,他在杭州。”
  
  “这就更奇怪了,好好的他为什么让你看机票?”
  
  “不是他让我看的。在上海的时候,我翻过他的包。”唐沁甜申辩说,她的脸终于有了一点点血色,回忆起在上海的那几天的美好时光,“他开会去了,包放在宾馆里。我在那里等他。”
  
  “他以前也那么大方让你看他的包吗?再说,你前面不是说过,跟他很久没联系了吗?为什么他去上海突然会找你?”李遇柳说,“他只是刻意地找不在场的证据而已,他鬼着呢!再说,这种事哪有什么在场不在场?他把药换了,谁知道杜蔻哪天会吃到有毒的那几粒?”
  
  “啊~~”唐沁甜两个食指塞住耳朵尖叫一声,开车时间快到了,其他旅客都在陆陆续续上车,所有人都朝这边张望过来。
  
  “我不要听你说!我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个问题!我要睡觉了,别吵我。”大热天的,可她一说完就把毯子一拉,从头蒙到脚,不再吭气。
  
  车开了。
  
  无聊漫长的旅途,李遇柳觉得自己心憔力悴,可是怎么也没法睡着。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感觉过了好半天,可是再睁眼一看,才挺过几分钟。旁边那个用大花毛毯裹得严严实实,象具直挺挺的木乃伊,踢了好几脚都没动静,看来是真生气了。
  
  还好有手机游戏可以救命。
  
  车子终于开进广州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四周都是一片熟悉的灯火通明。唐沁甜躲在毛毯里给陈优发短消息“我回广州了。今天去杜蔻家了。我想你了。”
  
  李遇柳把手机上的通讯录从前到后,从尾到头翻了好几遍,终于拨通了余勇的电话。余勇虽说只是杜蔻的高中同学,可是因为杜蔻的原因,李遇柳跟他的关系一直不错。包括后来杜蔻分手走了,余勇还常找他一块喝喝酒,说几句没用的安慰话。
  
  “在哪呢?我正干活呢。”电话响了半天那边才接起来,“你真会挑时间。”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问“谁呀”,看来真是在床上。
  
  “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个用钱扎成的菠萝?”李遇柳问。
  
  “怎么了?”
  
  “我要拿回来。”
  
  “*****,什么年代的事了,”余勇骂了一句,“小气鬼,改天我甩两百块砸死你。”又说,“性交是穷人的夜宵你明不明白?没空理你。”
  
  “啊别,”李遇柳见他要挂电话,忙说,“那是杜蔻的遗物,我想拿回来。”
  
  “遗物?操……遗物?”那边明显愣住了,翻身上女人身上下来,“杜蔻怎么了?”
  
  “她自杀了。上周六。”
  
  一车似睡非睡的人又全把头转了过来。
  
  “放屁!我前不久还见过她,没可能,”余勇嗓门大了起来,“人家不就把你甩了吗,你就这么咒她?”
  
  “是真的。”
  
  余勇那边没声音了,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真的。
  
  “她服毒自杀了,”李遇柳接着说,“我刚从广西回来,今天去了她老家。”
  
  漫长的旅程终于结束了,所有躺得脊椎都麻木了的人全都站到过道去抖擞手脚,将行李包拿在手上准备下车。唐沁甜的手机短信响了一下,她看了看,回过头对李遇柳说:“我今晚不回你那里了。”
  
  “你又要去……”
  
  “你别管。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再声明一遍——事情跟他无关!”唐沁甜瞪了他一眼,义正辞严地说,“他跟她是分手了!你不是说杜蔻的手机是用你的名字注册的吗?你可以去查一下她的通话清单,他们后来没有联系过了,他亲口跟我说的。他从不说假话!”说完她将自己的小旅行包往背上一甩,扬长而去。
  
  通话清单!李遇柳眼睛一亮。杜蔻的手机作为死者随身遗物,还在警局里没领回来,那天他也看过了,没有保留什么可以作为线索的消息。但他隐隐觉得,这里还是有迹有寻的。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笔小生意

上午在谭总办公室汇报时,唐沁甜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接了竟然又是夏予非。这些天他一直在疯狂打她电话,她都直接按掉了没接,没想到他换个号码又来了。这个人差不多已经变态了。
  
  “我有事。”她简短的说了一声,也不理对方要说什么,挂了电话并关了手机。她正在跟谭卓业说上海那边目前几个潜在的大客户,“如果CCD真能每月拿他们说的那么多货,我还答应了给他们一些销售额度返回。我想带他们来我们总公司参观一下,增强合作信心。毕竟上海那边刚起步,挂的是天相的牌子,可象样的办公场所有没有。这几个公司都在杭州,又都是国企,出差机会不多,他们如果来了就要把排场做象样一些,安排去香港和澳门转一转。”
  
  “我说你天生是做业务的料吧。”谭卓业不禁得意自己的眼光,“其他几个区域经理都没你那边做得快。不过你带客户来参观是可以,费用还得你自己出。我不能为你一个人开这个口子,我架不住那群狼。哈哈。”他总是喜欢把自己的销售队伍称作狼,带点贬义又不乏沾沾自喜。
  
  一出谭卓业的办公室,刚开机夏予非的电话又来了。
  
  这个疯子。
  
  “你倒底有完没完?”唐沁甜躲到洗手间里不耐烦地问。
  
  “我知道你昨晚又是跟那个姓陈的在一起。”
  
  唐沁甜还是吃了一惊。
  
  “你们去的京华大酒店,一对精童欲女,极尽爱之能事,男主角操戈上阵,演练毛片千种姿式,女主角激情出演,模仿录像百样叫声……”
  
  “够了!”沁甜一声喝止,打断了对方闭着眼睛的意淫,“那你又怎么样?”
  
  “我说过了姓唐的,你找谁都可以,就是不许找那个姓陈的。否则我们没完!”
  
  “我爱跟谁就跟谁,你管不着!”沁甜狠狠地关上电话,不敢再开机。昨天才告诉了李遇柳她要去找陈优——说心里话,昨天在卧铺车上,她并不只是说气话,她是真的越来越怀疑李遇柳了——他将陈优的技术偷到美宁,自以为当头一击,结果美宁破产了;杜蔻跟他分手那么久,他还将她所有的东西锁在那里,结果杜蔻还是没有回去;他恨透了陈优,他可以盯着她和陈优一整下午!那条“惹火”,她只告诉过天籁,而天籁和他有联系;最可恶的是,夏予非布下那个摄像头,就去找的李遇柳喝酒……他李遇柳要真是朋友的话,应该第一时间就通知她。不过……好象也不是很象……不管怎么样,不要再被这个无聊的号码给困挠了!CDMA的号是可以查户主名的。
  
  唐沁甜转身下楼,打车去了最近的派出所。“我要报案!”
  
  “被抢了吗?”接待的民警从上往下打量她。
  
  “有人不停地发短消息骚扰我。你们要帮我查出户主是谁!”
  
  民警一听这么点鸡皮事就不耐烦了,将大檐帽扣到手边高高的茶杯上,一推准备记录的纸笔:“短消息呢?保存了吗?号码是多少?”
  
  “他是发短消息在我……男朋友手机上。”
  
  “那要你男朋友本人亲自来。还要保存那些消息。我们要看了短信内容后才能确定是否能立案。”
  
  沁甜一听就泄了气。怪不得李遇柳说警察都是吃屎长大的。报案没成功,唐沁甜又回了公司,虽然浑身没有气力,但要找财务去报帐,还要去业务部门找一堆要用的表。一进门就遇到陈优,总算是一个小惊喜。她掠掠额前的头发迎上去,谁知他理也不理,视若无人的走出大门。
  
  他总是这样,人前人后就象黑和白一样分明。她想。虽然在公司要避嫌,可未免也避得太干净了,让人觉得绝情。她又恍恍惚惚起来,不知道这一刻的冷漠,还是昨夜的恩爱,哪个陈优更真实。
  
  她哪知道,刚刚陈优收到一个10M大的邮件。附件是一个播放文件,写信人名叫夏予非,“看看附件(这只是其中的精彩片段节选),我想你愿意跟我做一笔20万的小生意。”
  
  打开附件,陈优在电脑上看到了自己。在唐沁甜身上卖力的自己,还有赤裸着的唐沁甜,狐狸精一样眯着长眼睛笑着的唐沁甜“我床头装了摄像机。今天下班的时候,你说不定就能在地摊上买到你自己的碟。”
  
  陈优气得脸都青了,他永远没想到唐沁甜还留有这一手,昨天晚上她在他面前还伪装得象只小白兔。20万并不多,如果那个女人值的话,如果不是这种低级手段的话。
  
  “你怎么让我相信出了20万,你就不会再留备份?”陈优冷冰冰地拨通了后面附着的夏予非的电话。
  
  “这就要靠诚信了。”夏予非说,引用了一句有名的电影台词,“‘做人要厚道’。”
  
  “妈的,你们的双簧戏演得不错。”
  
  夏予非愣了一下,马上开心地大笑起来:“没错,我们构思这出戏可是费了好多脑力,幸亏沁甜是个出色的小导演。姓陈的,你以为女人全都只长着一个B,你一个招式就可以打遍天下?到处辛苦地当一夜N次郎,我好同情你。”他笑得腰都弯成了虾米,“要是你不感兴趣,我想有别的买家会有兴趣。”
  
  陈优恼怒地把拳头捏紧。自以为情场得意,为了显示实力,把每一次性爱都搞得象表演,却只成了对方勒索的工具。想起杜蔻要杀他的前夕,唐沁甜不失时机地向他要走了10万,现在又使出了更恶毒的招式,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失败的耻辱。
  
  “你要20万,我给你20万,”他压抑着自己要爆炸的嗓门,“马上就到帐。不要再骚扰我,否则让你好死。”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8 | 显示全部楼层
死亡会把我们带到一起

接到余勇电话的时候,李遇柳还研究杜蔻的电话清单。他将清单从网页上下载下来,然后拷到word文档里,分类汇总一条条排除。
  “晚上一块喝酒去吧?”余勇问。
  “你上什么班?”李遇柳问。
  “晚班。”余勇嘟囔一声,“你等着我,我九点半出来就找你。最近开张了一家‘蓝雨’,装修还不错,你多带点钱。”又问了一句,“杜蔻真死了?”
  “嗯。”
  “唉。”余勇叹了一口气,“这个死丫头,永远让老子望尘莫及。老子混沌未开,她知道好好学习;老子明白不念书就得干苦力了,她毕业成白领了;现在好了,老子知道要好好赚钱好好生活了,我靠,她自杀了!”他不耐烦地说,“等着,一会老子就下班了,晚上再谈。”其实关于杜蔻的事,他昨天已经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来盘问过。
  放下电话,李遇柳接着看电脑上的电话记录。
  杜蔻电话不多,而且自从4月17日以后,连给陈优的短信都只有廖廖几个。4月17是陈优的生日。听唐沁甜说,杜蔻说过“如果是真的要死,我希望死在他生日那天”,看来那天虽然她没有自杀,但他们的确分手了。甚至近一个多月,他们没有过联系。
  抓不到陈优的把柄。
  李遇柳明白自己从头到尾只是把怀疑锁定陈优一个人,他甚至觉得自己即使抓不到把柄,只要得到一点点暗示,他都能冲上前去把陈优置于死地——就算陈优没有杀杜蔻,她只是自杀,只凭着他对陈优郁积的愤恨和这一刻的冲动,也都够了。不过还好,还有最后一点理智。虽然正是这点残存的理智让他难受。
  他先用自己的手机确认清单里的号码,自己也存了的熟人,在后面标上名字,自己手机里找不到的就一条条打过去。基本都是同学、老乡和杜蔻后期不多的几个同事。有好几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打过去问“请问你是谁?”对方就问“你是谁?”这边李遇柳还在解释“我是杜蔻的朋友”,对方一句“不认识”就啪地挂掉了,甚至什么都不说就挂掉了。中国人接电话不礼貌的人太多了,但又不能狗一样,陌生人都是贼——说不定是些送外卖点、衣服和化妆品的VIP会员处呢?最让人怀疑的是一个133的号码,出事前晚,杜蔻给这个号码发了6条短信。
  6条!李遇柳的确怕打草惊蛇,但他没其他出路,权衡了半天,还是打了过去,是个女人接的,冷冰冰的声音:“您好。”
  “您好,我是杜蔻的朋友。请问您是哪位?”
  “杜蔻?”对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好象很吃惊的样子,“你是谁?”
  “我是杜蔻的男朋友。我在她的通话清单里看到您的号码。”李遇柳说,“您是她的朋友吗?贵姓?”
  “你找我什么事?”
  “是这样……她出了一点事,出事前电话里有您的号码……”
  “哦。我是她在美容院认识的。那天我们约好一块去做美容的,她没去,所以发了几个短消息。”
  “您贵姓?你们在哪个美容院认识的?有空可以见见面吗?”
  “我没空。”对方冷冰冰地说,“关于你问的,警察局已经来问过,我已将情况说清楚了,你有疑问自己去问警察局。除了杜小姐的姓,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挂了电话。
  李遇柳喊着“等一下等一下”,对方理也不理,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该死的!
  李遇柳在电脑前转来转去,对着那几个无法确认的电话,无计可施。那边唐沁甜已经下班回来了。她回广州后暂时住在隔壁临时铺的床上,一回来就从大背包里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表格,抄抄画画,不时拿出手机来当计算器。
  “等会一块去蓝雨?”
  “不去。”
  “在芳村那边,新开的。装修很酷呢!”
  “太远了,我还在赶报表呢,一堆活要做。”
  “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小气鬼。”李遇柳讨好地把脸贴近去陪笑,“那里晚上一点后有保留节目呢,你要想看——余勇在那有朋友,要不进不去呢。”
  “你说的那个余勇我见过,别跟他整天混在一起了——看他那整天游手好闲的样。”
  “什么呀,人家厉害着呢。他修了快九年的车了,对车精通得要死。还说要自己组装一辆。”
  “不错呀。前些天电视上还放了有农民造飞机。”唐沁甜头也不抬,一边画着自己的表格。
  “我想跟他合伙开个修车档。现在车子上的钱是最好赚的。”
  “不错不错。”沁甜终于停住了笔,那你以后就有资格象阿杜一样,唱‘我应该在车里,不应该在车底’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冲?是不是被狗咬了?”
  唐沁甜一拍桌子,抄起一支圆珠笔来就要捅他,李遇柳夺门而逃。沁甜回到桌前继续做自己的报表。后天就要回上海了,可是手上的事还是一团糟。
  张天籁一点半才回家,两只脚象绑了沙袋一样沉重地爬上楼,一进门就一团软肉瘫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向唐沁甜打着招呼:“这么辛苦呀。”
  “你不也一样吗?”沁甜说,“我急着做报表呢,先别跟我说话。”
  天籁声音很响地长叹了两声,没人理,只好走到洗手间去洗脸。早上接到长兴公司要宣布破产的消息时,她差不多万念俱灰。还以为接了笔大生意,能好好赚一笔!这批80万的货,全是他们仪器配件上的特制装饰品,根本派不上其他用场,对方一倒闭,这些东西全要烂在她手上。这段时间觉都没睡好,天天去工厂一个个检查,就怕出一个次品,现在好了,成了一堆没有次品的精致垃圾!出货的时间早到了,她只交了50%的定金,工厂天天催他付清余款提货,她上哪去拿那剩下的40万,提到手上又用来做什么呢?如果可以,她希望用这些将长兴那个猪头活埋了。
  埋怨归埋怨,她还是及时采取了行动,一早冲过去,找到几个可能被法院委任为清算小组的人物。可是打听到的情况比她从前知道的还要差——长兴欠了一屁股债,厂房机器早已对外抵押,这次是走私被查抄,货物全部没收,人也给抓起来了。她这点钱,等着没被抵押的桌子板凳变卖,等着他们付完清算费用,发完员工的工资和社保,再缴了所有欠的税才能按比例偿还。按比例偿还?人家欠款几个亿,她这点钱算个屁。
  所有的一切全完了!这么多年,累死累活,一把年纪还住着租的房子,惨淡经营着这么个倒霉的公司,是人是鬼都要放下脸皮冲上前去推销生意,就这么一下子全没了!还不如一把火烧了,烧了还能图个热闹。而且,她还要为剩下的40万还上好几年的债。她坐在椅子上,一声比一声重地叹气,想引起注意,可是唐沁甜始终没有功夫理会她。
  “那只猪呢?”
  “好象去芳村那个叫什么……‘蓝雨’的酒吧了?”
  “猪,不想活了。他还在吃药呢。”张天籁一边脱衣服一边埋怨,突然又把脱到头顶的裙子一把拔拉下,重新穿好,“我要去找他,免得他死在那里。”
  李遇柳提前就去了蓝雨,跟几个啤酒妹喝得两眼冒金星。余勇来的时候他正抱着话筒夸张地尖着嗓子装女人“哦~多么痛的领悟,我不是你的全部”。
  余勇一到,抓起一瓶蓝带啤酒往桌子边上一磕,盖子就开了,仰起头来喉结动了几下就咕咚完了,“我迟到了,这瓶先干为敬。”接着就找来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部长,又送水果又敬酒,还忙着去替他们找“新来的最靓的小妹”。
  “很熟啊。”
  “靠,还不是钱买出来的。”余勇说。他的手机里有一个群组全是这种娱乐场所人物的号码,虽然没有一个姓名留的是真的,可是的确是消磨无聊长夜的最好伴侣。
  很快就来了两个陪酒女,一个叫楠楠,另一个叫米兰,“要把我的兄弟侍侯好。”余勇挑了米兰一把搂过去骑到大腿上,回头吩咐楠楠。
  “放心好了,保证你兄弟舒舒服服,快活得要死。”楠楠亲亲热热地坐到李遇柳身边,眨着涂满了闪亮彩粉的大眼睛问:“靓仔你说,玩什么?筛盅?划拳?两只小蜜蜂?”李遇柳醉熏熏地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哈口气,楠楠捏着鼻子夸张地尖叫一声。
  也许酒吧比寺院更适合修行,因为这个地方更能让人无往无欲地死去。
  跟收费成反比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香烟和欲望,还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全是遮盖的帷幕,几瓶啤酒下去,更是溶解了所有的理智。李遇柳释放出躲在欲望背后的兽性,手往女人的裙下慢慢伸去,“出不出台?”他问她,从耳垂,头颈,锁骨,跳动着的乳房……一路将情欲演绎下去,“楠楠,你出不出台的?”
  “什么呀!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假假地撅着嘴装生气,“不过我……”
  可是他停了下来。她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回过头往门望去。
  一脸愤怒两手抱胸的张天籁象尊英雄纪念碑,树在门口。
  “嫂子来了?”楠楠跳到地上,拉起被掀到腰上的短裙,一溜烟绝尘而去。临跑到门边的时候,还很没良心地回头对李遇柳做了个鬼脸。
  “你好啊,李遇柳。”张天籁点着头说。她站在那里已很久,“你们太投入了。”她抓起一大杯啤酒,哗的向他脸上泼去,李遇柳还没做出反应,酒杯跟着也飞了过来,正中鼻梁,然后那只庞大的水晶果盘,象只飞碟旋转着扑面而来,连带着漫天飞洒的西瓜、菠萝、橙子和圣女果。她还要弯腰去抓烟灰缸,被余勇一把拽住。
  “你放开我!”双手被这个一身是力气的修理工人紧紧镊住,她开始使劲用脚踢,“你们这些流氓!我要让你……”
  “别闹了!”猛的李遇柳一声喝止,“我不想打女人。你给我回去!”
  “狗娘养的李遇柳,不要喝了尿就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今天我要把你杀了——我要你们一个都活不成,还有你,你,”她朝余勇脸上使劲吐了一口,“你这个下流的人,带他来找这些下流的女人……”
  “不要这样说。”李遇柳冷冷地说,“我跟你不也是在这里开始的吗?你凭什么以为你比她们高级?唯一的区别,只是人家身材比你好而已。”说完摔门而去。
  张天籁愣了一愣,随即大哭起来。
  余勇手足无措的一会站到门口去喊李遇柳,一会跑到她身边喊“嫂子嫂子”。天籁狠狠瞪了他一眼,开门跑了出去。
  李遇柳在洗手间贴墙站着,昂着头,鼻孔上塞了两团纸巾防止鼻血继续流下来,眉角也被砸了长长的一道血痕。
  “这个娘们下手真狠。”余勇说,“把你打成猪头了。”
  “是我活该。”李遇柳把头低了一下,试试是不是鼻血停了,马上又忙把头昂起。
  “也是。”余勇一边在笼头上搞来冷水替他拍脑袋,又让服务生送来药和棉签,好半天才把血止住,“我送你回去吧。”
  “今天哪能回去。非得被宰了不可。”李遇柳朝一辆停着的的士走去,“去你那凑合一夜吧。”伸起手来要打车。
  “我开了车来。”余勇忙说,制止住他。两人朝停车场走去。
  “谁的车?”
  “客户的。”余勇按了按钥匙,一辆车“滴”的叫了一声,开车门坐了上去。他经常偷偷把客户放在厂里保养维修的车子开出来,因为是资深老员工,技术好,也没什么大错误,领导对此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李遇柳从车头绕了过去,准备从另一边门上来,不经意地看了一下车牌,粤AXXX17,这是陈优的那辆奥迪!
  李遇柳从车头绕了过去,准备从另一边门上来,不经意地看了一下车牌,粤AXXX17,这是陈优的那辆奥迪!
  “怎么,车主你认识吗?是拿来换机油、修雨刮器的,明天早上来取。”余勇一边发动了向后倒,一边问,“是个帅哥,我很熟。他经常去我们那里修车,车上常有漂亮妹妹。”
  “是杜蔻喜欢的那个人。”
  “什么?”余勇吓了一跳,“我说呢,他车上也有一个钞票叠的菠萝。”指指后窗,“估计是杜蔻送他的。”
  李遇柳回头,在车后的纸巾盒、空气吸附竹炭公仔旁边看到了那个拳头大小的菠萝。他探过大半个身子去,将菠萝抓到手上,然后拆开来,一张钱一张钱摊开。
  “你干什么?”余勇不解地看着他。
  李遇柳不说话,一张一张拆着那些叠成小菱角的钱钞。每一张钱向里拆的一面,果然都有杜蔻熟悉的字迹,每一张都一样:“宝贝我知道,死亡会把我们带到一起。”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相疑

好容易把手头的事忙完,给上海那边打了电话,告诉自己明天车次。“梁经理那边,你替他约后天,我后天一到上海就跟他谈。”唐沁甜吩咐着,“如果他拿不了这个量,怎么也不能答应他提的价钱。到时候见面再说吧。”一件件小事跟马小鸥商量完,她很有事业型女人的成就感。明天就回上海了,那个什么吃起来都甜腻腻的她正在适应的城市。
  “我明天一早的车。”她给陈优发了一条短消息。
  对方没有回答。
  “晚上有老情人要送行啊?”庄可妮拿着一个文件袋走过来,“这次回来我看你公事私事忙得象个无头苍蝇——尤其是私事。忙完没?”
  “差不多了。”沁甜说,有点过意不去。这次回来,可妮邀请她好几次了一块吃个饭,她愣是没有时间,“你要出去?”
  “忙完了?我去联通营业厅。”可妮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说,“一起喝茶吧?我请客。给几个老板预存完上网费就跟你溜出去。”
  两个关系甚密的女人手挽手走出去。
  “你就过瘾啦,上海逛遍了吧?过几个星期我要是能休到假就去上海找你逛淮海路。”
  “我喜静不喜动,象猪那种,是能坐着绝不站着,”唐沁甜说,“再说哪有时间逛啊,我这几个月差不多是做女强人去了。你去交什么上网费?老板们的电话不是从财务直接扣款吗?”
  “这是他们的无线上网卡,一般不怎么用,都是放手提里,出外时用来上网的。一个月200块,一次预存一年可以送1200。”庄可妮招手叫来一辆出租。
  “办公室有网线,家里肯定也有网线,他们能用得了几回呀?”
  “人家是老板嘛。”庄可妮盯着唐沁甜的脖子,“你的项链好漂亮啊。谁送的?以前没看你戴过。是不是发展新人了?”
  戴的是那条周大福的“惹火”,想着晚上能跟陈优见面,沁甜将它戴了出来:“戴过呀,你以前没注意就是。”
  两人一路说着首饰、衣服,前阵子的换季打折,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快下班了,营业厅里人很多。排了一会队,庄可妮把支票和一张纸往沁甜手上一塞:“就是这几个号码,每人2400元,支票是7200元。等下你要是排到了就替我办一下,我要去洗手间。”
  唐沁甜接过号单和支票。前面排队的还有十几个人,真是够漫长的。她无意识地看看那张转帐支票,又看看那张电话单:
  133XXXX7846黄志能
  133XXXX7847陈优
  133XXXX7848谭振业
  133XXXX7847!她迟迟疑疑地从包里掏出手机,简至不敢证实这个猜疑。翻出储存的号码,果然是133XXXX7847,那个长久骚扰她和夏予非的,果然是这个号码。其实她早就该有些怀疑了,他的生日是4月17,他在选择所有的号码时,都尽量找一个417,最不济也要找个7。他平常用的那个手机后面就是个417。他的车牌号是粤AXXX17。
  那一刻她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果然是他!她还一度以为是自己在精神分裂,以为是另一个自己在给夏予非不停地报告踪迹,以为是鬼……除了她自己,还能有谁这么清楚她的一举一动,与他的每一次幽会,他送的项链,他去了上海……只能是他!李遇柳指出这个可能的时候,她甚至义愤填庸要跟他翻脸。她无法接受,可到头来,还是要接受。
  是的,他早就厌倦了她。他无数次摆出过冷淡的面孔,以沉默打发她千种柔情的短信,可她从来不识趣,没完没了地去找他,希望能跟他在一起,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没有任何奢念,只要不求名份,只要是躲在角落里偷偷爱着,就是一种奉献,是自愿送上祭坛的重礼,其实对他来说,全是他要摆脱的纠缠!他是一个高层次的人,他是一个优雅的人,他从不扫女人的兴,他甚至不对女人直接说出拒绝,他有的是智慧跟你玩三十六计。怪不得杜蔻说“如果你愿意,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对那个男人死了心。”她要说的一定是这件事!她一定也早知道这个荒谬的答案。
  “你怎么啦?怎么啦?”庄可妮从洗手间出来,远远望见排在队伍中的唐沁甜一头栽下去,惊慌失措地冲上来一把撑住她,“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沁甜把东西塞回她手里,“我有点低血糖。我去那边休息一下。”说完她朝卖手机的那边大厅走去,那边靠墙有一排椅子。她坐下来,将头靠到墙上去,往事象电影一样一幕幕回放起来。她想起第一次告诉他有人发短消息骚扰的时候,把手机上那个号码递到他面前去,说怀疑是肖文静,他接过去看了一眼,他好象跟她说“这件事你不要去找她揭穿了”。是啊,他当然怕她去找肖文静对质,因为他根本就知道这件事的操作者是他自己。
  然后第二次,在蕉叶吃饭的时候,她说“其实上次发短消息的人,不是肖文静。”他很吃惊。是的,他当时很吃惊,甚至有些紧张,他放下筷子问“不是她?”然后又听她说怀疑是张天籁,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那一刻他一定以为她已经发觉真相了。他那副样子好象没有刻意隐瞒,似乎在准备着她提出质疑他一定马上有一套自己的说法。是她太蠢了,只会换着各样的方式流着没完没了的泪水,从不会用它来将脑子洗一洗。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李遇柳。
  “沁甜,天籁去哪了?”
  “不知道。”
  李遇柳在那边很着急,“我一回来,她就走了,衣服也都拿走了。电话也不接。”
  “我不知道。”营业大厅的人很多,沁甜压抑着声音抽泣起来,“遇柳,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给夏予非发短消息的那个人就是他——我在联通查到了这个号码。”为了躲过那边庄可妮不断朝这边张望的目光,她干脆跑到门外去,“他真的只是为了摆脱我。”
  “我说吧……”李遇柳开始口若悬河,唐沁甜再也没有心思听了,挂掉电话,拦了一辆出租,拔通了陈优的电话:“我在公司楼下等。你要是说没空的话,我现在就到你实验室找你。”
  “好吧。”陈优想了想说,“你去上岛咖啡等我。”
  上岛咖啡在离他们公司不远不近的一个距离。又是因为马上就是下班的高峰期,他要避人耳目。他的每一根头发丝里都是心计。
  咖啡厅里暂时人还不多,音响里轻轻地放着郑均的歌。
  “也许本来就不该让我进来,你应该把我拒绝在大门外。最好不要怪我把你伤害,你应该知道我没有未来……”
  唐沁甜坐在角落阴暗的位置上,一滴一滴地流着眼泪。失恋的人总是说“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我要问个明白”,其实他们心里比什么都明白。可他们从不会放弃这个中福利彩头等奖一样大的机率。做得再漂亮,结果也还是被抛弃,而且这最后一问,他们但没有了爱情,也送出了自尊。
  可是,爱情没有了,要自尊又有什么用。
  陈优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阴影里的唐沁甜。他迈着男人的脚伐大踏步走过去。
  “你怎么哭了?”
  “133XXXX7847是不是你的手机?”
  “我的手机号是13318XXX417。你不会今天才知道吧?”
  “133XXXX7847是不是也是你的手机?”
  他怔了一怔:“我没有第二个号码,那太麻烦。”
  “是你无线上网卡的号码。”
  “是吗?”陈优把脸贴近,“你哭什么?我是有一个联通的上网卡,可是无线上网不稳定,没怎么用。怎么了?”
  “是你。”沁甜撕开湿纸巾擦干眼睛,“给夏予非发短消息的一直是你。”
  “什么呀。”陈优奇怪地问,“我疯了?这样做我有什么好处?你给我分析分析动机。”
  “为了摆脱我。”
  “笑话!”陈优笑了起来,“我要真是没有别的办法甩你,要发短消息骚扰你男朋友,也用不着用这种实名制的卡吧?街上50块一张没名字的大众卡、神州行,我不会买啊?”他伸手去拍拍她的脑袋,“我该说你傻呢,还是可爱呢?”
  “不要碰我。”沁甜一把打开他的手掌,“你就是因为可以用上这条理由,所以更可以放心地用自己的卡。你的手机是CDMA的,你用大众卡神州行不方便。你一直以为自己太聪明了,所以玩着这种看起来最险的游戏。我还一直以为是杜蔻,从来不敢想就是你!事实上,不是很巧合的原因,我真的永远不会知道正是你。”
  “好吧,就算这个理由不能说服你,”陈优说,“我的手机是CDMA的,就算我买不起另一个手机,没法用大众卡神州行,就算我是那么有雅兴的人,一边拆台一边唱戏——但有一点你要想,杜蔻死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你发,把你对她的怀疑转到我自己身上?我脑子里有虫?”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唐沁甜拼命打着自己的脑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在联通营业厅里看到你的名字,我只能怀疑是你。就算不是,至少从第一次我告诉你,你就知道是有人在用你的卡发的短消息。”
  陈优嘴唇动了动要说话,唐沁甜已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不要说你不记得这号码,不要用这种无聊的借口打发我!那不是你的习惯!我不会信!我今天要你亲口告诉我,告诉我你从没爱过我,告诉我一切全是你在逢场作戏……”
  “说起作戏,我还远远比不上你。”陈优幽幽地说,“我刚刚还跟你的男朋友做了一笔小交易。你说过,在地摊上能买到我自己的碟,那个价格可远远超过地摊价。”
  唐沁甜从乱发中抬起头来,两腮颤抖,没了呼吸:“他还是找了你。”
  郑均的声音在寥寥几人的大厅里凄凉地重复着
  “那道门已经被破坏,
  欢乐再也回不来。
  那道门已经被破坏,
  欢乐再也回不来……”
  “是啊,这么好的一出戏不能创造经济效益,我就想不出你当初演出时的动机了。”陈优优雅地喝了一口咖啡,“真的,唐沁甜,我很少佩服一个人,可今天实实在在地佩服了一下你。就在几分钟前,你还在扮演着你爱得多浓烈,多刻骨铭心。”
  “是他偷拍的,我事先不知道!我说你能买到自己的碟,那全是玩笑……”
  “呵呵。”陈优不置可否。
  “他已经从我这里拿了20万,”唐沁甜哆嗦着嘴唇,“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上次找你借钱就是为了给他。你一定要相信,我真的……”
  “是啊,你真伟大,为感情付出了这么多,被人偷拍勒索还不忍告诉我。你一个人承受得太多了,宝贝。”陈优端起杯子,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我也觉得你这故事的确有可能是真的,”他带着嘲讽,把“有可能”三个字咬得重重的,“可是,这么离奇的巧合,你怎么能让我相信呢?”
  他押了100块钱在杯子底下,站起身走了出去。
  为了配合唐沁甜的心情,老天不失时机地洒了几滴夹杂着灰尘的暗黄老泪。唐沁甜神情麻木地走在下班的人潮中。发短消息的人还是一个谜,不过她已经没心思理会了,她的整个心全用来憎恨夏予非了:他还是找了陈优!她费尽心思,凑了20万给他,他还是去找了陈优!她早该想到了,从昨天下午开始他就没再骚扰她了,那一定是他找到了新的解恨项目。这个暴戾无常的人,嫉妒和仇恨让他变成了魔鬼,怎么可能给她一刻安宁。
  可是,她怎么可能再使陈优相信她呢,相信她真的只是被偷拍?她在镜头上说“明天你就能在地摊上买到你自己的碟”,谁能相信有这种巧合?!“我也觉得你这故事的确有可能是真的”,她一遍遍回想着他说这句话时嘲弄的神情,“你怎么能让我相信呢?”……怎么能让他相信呢……突然,从旁边斜蹿出一个人,飞快地将手往她胸前一伸,“啊……”唐沁甜吓得一声惊叫还没叫完,愣在那里。那个人使劲一扯,将她的项链抢到手里,飞奔而去。
  “抢劫呀——”
  这刺耳的叫声只是引来了路人的好奇,罪犯早已跑得没了踪影。唐沁甜摸摸自己的脖子,慢慢地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疼痛。后颈上沿着链子原来的位置,长长地全破了一圈皮。真是配套服务,不止是咖啡厅的歌,不止是这场善解人意的雨,她的“惹火”也被洗劫而去。
  围观的人瞅过一眼,又漠然地赶往各自的目的地,只有唐沁甜一个人痛着心扉,站在原地。刚刚被粗暴抓走的,不是她的惹火,那是她的爱情,她的全部,是她的心。
  她想起那次给夏予非做饭时买的鱼,那条内脏全被掏空还疼痛地一路弹跳着的鱼。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10 | 显示全部楼层
所有的故事,都是钱的游戏

苏紫坐在墨绿色的星巴克里,要了一杯咖啡。手边散落地放着她的包、钱包和手机。她刚从父母的房子里出来,谎称晚上要跟陈优一块外出赴一个宴会。天知道她跟陈优已经多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他们各自看着对方,都象在自家房子里遇见了那只还没被踩死的蟑螂。
  “放心好了,夫妻一场,我不会让你光屁股出去。”陈优跟她说,“珠江新城你父母现住的那套房子还归你。你要是不想让老人知道,可以继续住在我这,按原计划过完假期。我要是心情好,也偶尔会陪你出场,演演婚姻美满的戏。”
  他总是这样,一边歹毒地逼你灌下去一大碗苦得不能再苦的毒药,一边还要不失时机地显示自己的绅士风度,送上一小包白糖。
  现在是晚上8点,隔着12小时时差的太平洋那边,Steve还有她的宝贝女儿已经起床。她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Hi,我爱你,Steve,我很快就回来了,很快……Hi,Linda我的宝贝,妈咪爱你,妈咪抱你,妈咪就回来吻你……”虽然Linda还只有一岁,只会在电话里哇哇一阵怪叫,可在她听来,那简直是天籁之音。是的,她是一个一岁孩子的母亲。一个不是她丈夫的孩子的母亲。
  在不久以前,那天陈优跟他一些生意上的朋友吃饭,她作为陈太太出场。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她也是打了这么一个电话。她躲到洗手间给Steve打了这个被爱称为morningcall的电话“宝贝,我想你。我想你们想疯了。我明天就跟他提离婚,我搞了一堆他跟别的女人去酒店的照片。很快了很快了!Linda,叫妈妈,喊妈妈呀,Linda……”她在一片亲情的爱意中洋溢着,足足打了10分钟才挂了电话。然后她发现头上一阵阴影:从洗手间上面没有封的顶部伸出一个女孩的头,一张笑得花枝乱颤的脸。那个女孩她认识,她也在自己收集的照片上。
  “陈太太。”她笑着说,“这真是一个最好的笑话。我快要笑死了。丈夫到处留情,妻子也别有用心,好象还当了妈妈。我没有听说陈优有当爸爸啊。”她踩在隔壁间的马桶盖上,趴在隔板上笑个没完,两边耳朵上的耳环跟着颠来颠去,叮当叮当,“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那个女孩子越笑越猛,象吃了笑药无法停止。
  “你想干什么?”她恐惧地问。这个姓杜的女孩子差点达成了她的意愿,跟她丈夫同归于尽,可是后来他们分手了,而摄像头又被发现,她赶紧撤了丽泰公寓那边的阵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被她反盯踪上。这个怪异的女孩子两边耳朵一共戴着10个耳环,语气嚣张,让人摸不清意图。
  “我什么都不想要。”杜蔻笑着说,“可能你不太相信,我两年没有笑过了!我现在着急着知道,他是不是跟我一样吃惊,一样觉得好笑。他乐善好施,到处给人送绿帽子,他应该不知道自己也受赠一顶吧?”然后她笑着跑出去了。
  那一刻苏紫只觉得寒毛倒竖,两条小腿无法站立。如果杜蔻去告诉陈优,那么她回国来几个月的离婚计划就全落空了。陈优会一分钱都不给她。他有的是本事做得到。她才成了真正的过错方。她还要回到美国去,跟Steve一起,两个堂堂博士生经营着一间几乎没有盈利的中国饭店,带着他们的女儿Linda,当着美国贫民。
  她噤若寒蝉,如坐针毡,推脱身体不舒服提前回了家。等着陈优接到消息来向她发难,盘算着要不要赶紧躲回美国去。可是陈优回来后还一切如常——还象平常一样的冷淡。
  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冲过来说一堆嘲讽的话,带着他的招牌讥笑。那个女孩子一定还没有找他,或者找了他,他暂时还没理。他是个很有脾气的人,他没兴趣的时候,人家怎么召唤他他都一字不应。
  她躲在房间里,想着对策。那个姓杜的女孩子开始频频给她发短消息,“我太喜欢这个故事的结局了。”
  “我真应该帮帮你,如果当初不是你在我隔壁监视了我几个月的话。”
  “你回来就是找他偷情的证据要分钱离婚?”……
  她找出那些24小时录制的录像带。她不能前功尽弃。她看到了他们分手的那截,他拿走了她自杀用的VE、遗书,还有房门钥匙!那些东西就在书房的柜子里。她浑身颤抖地偷了出来,遗书日期不对,她将下半截撕下来,躲在丽泰公寓附近,确认那个女孩子外出,进了她房间,将VE换成有毒的那瓶,半截遗书塞到抽屉的最里面,以防她在中毒前就发现……
  “我真蠢。冲动是魔鬼,”她想,“为了消灭掉一个小的把柄,给他留了一下更大的把柄。”
  她想起了年初那次同学聚会,谭振业他们说的,所有的故事,都是钱的游戏。是的,所有的故事,钱都是主题。包括自己的这场离婚。
  什么样的海誓山盟到头来全是同床异梦。她突然想起了大学时一个情人节,她嫌贵坚持不让陈优买玫瑰,结果他满面红光地扛着一个粉红色心形汽球跑了回来,兴奋地说“这个好便宜又漂亮”,象是捡了几百块。那时候他们贫穷但拥有真情,是所有人眼中的绝配。从什么时候开始,婚姻就只剩下了厌烦和敷衍呢?在美国时,他们疯狂地吵架,吵得所有邻居都来投诉,他们只得不停地搬家。他特有的那种冷静、嘲讽的语气,吵架时成了一把把扎向她心窝的刀,而这正是从前她最爱他的特点(你可以爱上浪子的宝剑,但如果婚后这把剑专砍向你,你还怎么继续自己的痴迷)。然后他回国了。距离没有产生美,吵架仍旧在电话里进行。他将自己的兴趣作了大幅度地转移。这世界什么都少,唯一不少的就是年轻新鲜的女人:昨天还穿着校服,今天已烫着发梢,穿着长靴袅袅婷婷走在街头。他拥有了一堆年轻的爱慕者,个个都爱得可歌可泣。她成了笑话里“为小老婆存钱的女人”。
  记得在美国时,有次几个朋友在一起讨论妻子的美德是什么,她说是信任,陈优纠正她说,应该是宽容。去他妈的宽容。她衷心希望每个为他热血沸腾的女人都能跟他结婚,让她们全都过过他整天把你扔在家里,不知道他在哪里的日子;尝尝他一出门,就把钱包里你的相片反过来插的滋味;让她们狼狈地去嗅他车里的香水,找他西服上不同颜色的长发;让她们去疯狂她们去歇斯底里,扛着自以为史无前例的爱情去跟这个死男人火拼。
  还好,她遇到了她的Steve,每个周末开车从300公里外的W镇来看她的Steve,他比她大10岁,在中国那场著名的运动里来到美国,经营着一家小饭店。他给了她陈优所没有的温情和安全,呵护她至每根发丝,她差不多已经望见了幸福的影子。然后她怀了Steve的孩子。她太瘦,走在校园里根本看不出身孕,她也从没告诉任何人,在法律和世俗上,她都还只是陈优的妻子。6个月的时候,她以身体不适向学校请了长假,跟朋友说外出做一个课题,悄悄去Steve的小镇上生下了这个早产的孩子。她不明白自己将事情做得这么偷偷摸摸的动机,她知道,只要她提出离婚,陈优二话不说就会同意。她找遍了千百种理由说服Steve和自己:她要回国找陈优,她不能就这么放过陈优!这场漫长的婚姻象一场火灾,把她的青春烧得一干二净,她醒得早,她要竭尽全力从灰烬中抢点东西。其实冥冥中她也怀疑,她自己回国的动机。是不是她深爱着的还只是她痛恨着的这个男人,回国来是不是想尝试一次重新开始……
  她在矛盾和焦虑中迟迟疑疑,转眼就呆了大半年。Steve在电话里,由埋怨变成生气,由生气变成赌气不理睬,由不理睬变成大发雷霆,由大发雷霆到恳求,各种方法用尽,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特殊原因,回来后就再无法签证出去,早就杀到国内了。是该走了。无论有多爱,这个男人真的不是能留恋的。不得不走了。为了怕真相被揭露的恐惧,她竟然杀了杜蔻,换了更大的一个恐惧。她现在还没法相信这是一个事实,她,从来都是娇俏柔弱需要保护的苏紫,竟然扼杀了另一条生命!
  谭振业停好他的破别克,走上约好的星巴克二楼。陈优的老婆苏紫,坐在墨绿色底调的星巴克里,还戴着墨镜。她不但要遮掩哭肿的眼睛,还要遮掩那颗害怕的心。
  看见他走上来,她没有站起来。女人在爱过自己的男人面前,永远保持着一份优越。她手势优雅地为他要来自己同一品牌咖啡。
  “今天又找我来……”
  “你要帮我。”没等他说话,她就急不可奈地求救,“他知道杜蔻的事!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在他的财产协议上签了字。”
  陈优当然知道!一看杜蔻的死法,猪都知道是谁干的。谭振业看着服务人员摆放咖啡和勺子,不发一言。
  苏紫从国外杀回来的第二天就冲到他家里,哭着“你一定要帮我”,历数了陈优种种劣迹,她在美国的苦难,她要离婚,而且想要拿走一笔自己满意的钱财。而那时,他也想要给陈优有力一击。可是他们的合作并不愉快。苏紫利用他们得到的信息,加入了大量女人的方式。她给给唐沁甜的男友、给颜姿的老公等人不停地发短信,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她到底是回来收集证据的呢还是复仇呢?谭振业对面前这个蠢女人厌倦无比,尤其是得到唐沁甜杀了她男朋友的消息之后。
  “警察查到杜蔻的通话记录……”
  “你怎么说的?”
  “还好。只是记录,手机里没有短消息保留,我遮掩过去了。那个……杜蔻的男朋友……好象姓李,也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怀疑。”她抖着的手去摸他放在桌面的手,他缩了回去。
  “是李遇柳,”他说,“以前在天相工作过,后来去了美宁。他说什么?”
  “他也是拿到了杜蔻的电话清单,看到了她给我发的短消息记录,一共6条。”苏紫压低声音说,“他问我是谁,我说是一个在美容院认识的朋友……他后来又给我打过电话,留了他的号码,让有情况提供给他,还问能不能见面。他怀疑我了,我知道。后来又有另一个年轻男孩子的声音,问我是谁,贵姓,然后又说打错了,他们一定是同一伙人。他们在调查我……”
  “你赶紧回美国吧。”谭振业说,“如果他知道你是陈优的老婆,就可以肯定这里面有文章了。只要你不接电话,他们不是公安,一时也查不出来。”
  “可是我身无分文了。”苏紫哭了起来,“你一定要帮我!”
  “你还要我怎么帮你呢?”谭振业皱起了眉头,“前面这些事做得,已经很违背我原则了。我不是没有阻止过你——你太性情用事了。你用他的卡发的那些短消息,自以为聪明……他第一眼就知道是你干的了,我提醒过你!他之所以按兵不动,是因为你没有杀伤力,他说不定也正好要甩掉那些女人——至于姓杜的女孩子的事——”他警觉地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在听他们说话,“只能说,你太不明智了!”
  “你不帮我就没人帮我了!”苏紫耸动着肩膀,压抑着哭声,“再说,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他说你跟他在做一个游戏,结果不是你死就是他死……”
  “什么话!”谭振业皱起眉头,“这只是他的玩笑。我跟他是老同学,好朋友,多年的合作伙伴,大学时还住同一个寝室,我还不知道他?他什么事都能拿出来当玩笑。”
  “玩笑吗?他说你手上也有一条人命。”苏紫正色道。
  谭振业的脸一下子阴沉了。
  苏紫看了看他,拿过桌上的包,拉开拉链,掏出一叠文件来:“这是陈优《呼吸道筛查试剂盒》所有研发资料,”她说,“我从他的电脑里偷了出来打印了。我想你一定有兴趣。”她重又抓住他拿杯子的手,“你一定要帮我!他不是什么好人,他把你的生意搞得一团糟,他的公司一成立,你们天相的大客户都要跟着他去,到处都在传言他陈优就是天相的全部技术平台,他一走天相就寿终正寝了。而且上次你不是也说吗,你们董事会对于他的走,对你很有意见?就只说当初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我们俩……”
  “不要说这些了,”谭振业不耐烦地打断她,“把你手上关于杜蔻的东西都给我。我替你想想办法。”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11 | 显示全部楼层
引火

唐沁甜的消息李遇柳是好几天后才从一个从前的同事那里知道的。还好她公司领导对她都不错,帮她找了律师。李遇柳去了两趟深圳,都没见着,也没有打探到其他消息。
  “这个女人也爱那个姓陈的,杜蔻迷的那个?”余勇问。
  “是啊。”李遇柳点头。他们坐在一个大排档喝酒。
  “瞧姓陈的那德性,车上带的妹妹一个比一个靓。要是我牛B我就去扇他。”
  “夏予非真不值。沁甜也可怜。”李遇柳叹息着说。
  “可怜?”余勇不屑地说,“词典上要是没‘贱’字,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些女人!”他用牙齿咬开啤酒瓶盖,“情场上的贱人,就象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有一茬。”
  “你倒很有感触。你不也是一花花公子吗,在哪个酒吧都有妹妹。”李遇柳说。
  余勇笑了起来,拿起一支啤酒仰头对着口。他高中的时候给一个女孩子写信写了三年,整天担心那家伙不接受他,却出现在另一个男生自行车后座——那是他整个高中时代最怕的事。那女孩就是杜蔻。这场单恋闹得轰轰烈烈,“宜将剩勇追穷寇”被篡改成“宜将余勇追杜蔻”,在全校的男生中流传。后来杜蔻来广州上大学,他也跟来了,虽然他什么也没考上。不过现在他不想提这些事了,杜蔻死都死了,何必还要给人家添这么一个猥琐的追求者,毁人家形象。
  “最近的事真多,这世界是出鬼了。”李遇柳说,“死了一个又一个。要真是有鬼就好了,冤死鬼回来报仇,作恶的人也就没那么多了。”
  “你以为啊?!鬼还有鬼霸呢!烧过去的钱家里的鬼也拿不到,哪能个个能打通关节回阳间报仇?”余勇又用牙齿咬开一瓶,“你还在调查杜蔻打过的那些电话啊?你快成看门狗了,看谁都是贼!又抓不到把柄,找不到一点线索,整天怀疑来怀疑去,顶个屁啊?”
  “是啊。”李遇柳郁闷地说,“我也觉得自己快放弃了。”
  “我跟你说,杜蔻死了,要说伤心,我不比你少。只要能找到凶手,你吆喝一声,我立马冲上去替你干了他。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啊!而且,杜蔻一直都有忧郁症,忧郁症自杀的人海了去了。”余通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还是省省吧。”
  “是啊,我想我该去找工作了。”李遇柳用手沾着酒渍在桌上划着字,“小杜是死了,我还得活下去。”
  “找工作就算了吧?你有没有钱,跟我一起办个修车厂好不好?以我的技术,包你赚钱。我清楚汽车结构象你这个学医的清楚人的肠子。”
  “我没钱。”
  “你上次不是说,你女朋友那里有五万吗?我这里还有十多万,再凑一凑。”
  李遇柳想起张天籁来。他知道她生意倒闭了,心情很差,在外旅游。他又拨了一次她的电话。这次竟然通了。
  “你在哪?”
  “地狱里。”张天籁没好气地回答。
  “我的钱也在那里吗?”
  那边叭的一下,然后没了声音。
  接电话的时候张天籁正站在河边,一心以为他是来道歉,谁知道李遇柳一开口就问钱,气得叭的一下就把手机扔到河里,朝着河面大喊一声“李遇柳!老娘跟你没完!”
  “完了。”李遇柳哪知道这些,他转头跟余勇说,“我跟这个女人完了。”
  “那五万呢?也完了吗?”
  “也完了。”正准备把手机收到口袋里,电话又响了,是美宁的一个办公室小姑娘,还喊着他从前的职务:“李经理,公司有你一个快递。”
  “什么东西呀?”李遇柳不耐烦地问,“你替我拆了。”肯定是一些客户寄的。那些客户不知道美宁面临倒闭,更不知道他早已离开。
  “上面写着您老亲启。”对方说,“您老有空来拿一趟吧。我可不能拆,万一是炸弹怎么办。何况这年头到处有人用炭疽杆菌做生物武器,你四处留情,得罪的美女又多,我可不想替你死一回。”
  “我得罪谁了我?”
  “得罪我了。”小姑娘笑嘻嘻地说,“上次说请我吃饭,欠了两个月了。”
  “陪我去一趟美宁。”李遇柳挂了电话,有些烦燥地对余勇说,“大白天的,就咱们两还有心情喝酒。”他们站起身来朝一辆小面包车走去,那也是余勇偷偷从厂里开回来的。
  到了美宁,跟一堆人打了招呼,尴尬地解释着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去找工作,又给那些小姑娘做出一堆要请她们吃饭的承诺。好容易脱身,李遇柳回到车里,打开包裹,竟然是一盒录像带,还有一个信封。
  “什么嘛。神神秘秘。”余勇一边开车一边抽烟一边问。
  信封里是一枚系着红色中国结的钥匙。还有半张纸。纸上是杜蔻的字迹:
  如果我没有死,一定要放弃救我的念头,不要延长我的痛苦。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和陈优,我的宝贝死在一起。
  蔻字2005年4月17日
  李遇柳颤栗着从自己的包里找出杜蔻的那半截遗书,拼到一起。撕痕吻合。2005年4月17,这才是杜蔻写这封遗书的日期。她原要在这一天里跟陈优死在一起,因为种种原因,她没有死,然后,有人杀死了她,撕了上面半截,放在她死亡的现场。
  两人飞奔到家,找到一个老式的录像机,把录像带塞进去。
  画面上出现了杜蔻,躺在床上。还有陈优,站在旁边。
  “我不是闹一场,不是吓你,我是真的想死。”杜蔻躺在床上哭着说,“我过够这种日子了!我在VE里注射了氰化纳,我想静静地死去。可是,我觉得我不能一个人死!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不要为你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停尸间,为你化成灰烬,你却还在继续伤我的心。我不要跟你分开……”
  “你看你整天想什么呀。”陈优烦燥地一把抓过床头那瓶VE,“是这瓶吗?”
  杜蔻点头。
  “真是瞎闹。以后再不要干这种傻事了!”陈优将瓶子一把塞进裤袋,连同那封遗书,“我给你找份工作吧?找份忙一点、有成就感的工作?”
  “不麻烦你。”杜蔻说,“放心好了,我想明白了,我不会再这么傻下去的。人只能死一次,不必要这么着急。”冷冷地指着门口,“你走吧。”
  “好的,你好好睡一觉。不要想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陈优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熟练地拉开她的抽屉,拿起一个系在一块小小红色中国结上的钥匙,“记得你上次说要给我一根房门钥匙的。”
  “不必了。”杜蔻一下子将被子拉上头顶,“这辈子,我们两清了。”
  陈优在她额头上摸了一下,将钥匙塞进口袋,转身出去了。
  ……
  “……果然是他。”余勇手指着录像屏幕半天都不会动了。
  “我从来就只怀疑他!只可惜没有足够的证据!”李遇柳说,“事情很明白了:杜蔻一定想杀了他,没杀成。他害怕,于是把她杀了。”他将钥匙上的中国结在手里揉来揉去。
  钥匙、VE全是陈优拿走了。还有遗书。最后陈优又偷偷开门进来,把她床头的VE换了一瓶,让她死在自己原先布下的局。
  “可是,是谁寄了这盘录像带呢?”
  “是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是杜蔻的在天之灵。”余勇说,“你不知道,杜蔻这人神叼叼的,从小就很怪。老子一定不会饶了那个男的!怪不得杜蔻在给他的菠萝上写‘最后死亡会把我们带到一起’!她知道我们要给她报仇!”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楼主| 发表于 2008-2-1 11:12 | 显示全部楼层
自焚

为了让离别的空气更加清新,广州的昨夜下了一点雨。陈优和苏紫从岳父母的公寓里吃完饭出来,拖了一个国际航空标准尺寸的行李箱。苏紫要回美国了。两人的心情很好,刚在岳父母大人面前,陈优甚至动作灵巧地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虽然他们口袋里各自揣了一本阴沉沉的离婚证书。饭本来要在饭店里吃,可是苏紫说还是妈妈的手艺好。
    分别的时候母女俩抱头痛哭,陈优打了个的去修车厂取回前天送过去喷漆的车。上次外出吃饭时,车子停在停车场,被人重重地用刀片刮了好几条显目的痕迹,为这事还跟停车场的保安生了一场气。不过这些都是小事,都不会影响陈优的心情。他现在是自由人了,马上就要送走这个被誉为“妻子”的道具。唐沁甜的案子还在审理,不过所有的步骤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晚上就会有艳遇,约了上次出差遇见的那个空姐共进晚餐……他甚至吹起口哨来,帮苏紫把大行李箱放进车厢。
    因为陈优说他接下来还有事要去深圳,苏紫好容易才说服父母不要送她到机场。“再见”和“保重”重复了100遍,终于把父母甩在视线之后,苏紫哭了起来。她现在离婚了,没有拿到一分钱。为了等这个优秀的潜力股成长,她付出了自己不长的青春,可是象所有成功男人的大奶一样,她过了他的保质期。不过她的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谭振业会收拾他。谭振业拿走了所有关于杜蔻的录像带和其他资料,他会想办法收拾陈优,利用杜蔻那个还在疯狂调查的前任男友,或者其他办法。
    车子弯弯绕绕走在市区,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陈优抬手打开音乐,还是那首《四季歌》,周璇凄凉的声音塞满了一车“冬季到来雪花飘,寒衣做好送情郎”。这个冷漠的躯体,举手投足却又都是那么熟悉。相互厌恶的心灵,却曾经汹涌过最热烈的真情,有过少年最初的吸引。苏紫掏出纸巾捂眼睛。
    “起码我们这段婚姻,是因为爱开始的。”她说。
    “价钱谈妥之后,你还要馈赠这些小礼品?”陈优回答她。
    好容易挖掘起的一点柔情被砸到墙上弹回去。
    “你不用太得意了,”苏紫说,“你要知道,人爬得越高,遭雷劈的机会越多。”
    “这就是你最后的祝福吗?”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时速120公里。苏紫说:“还用得着祝福?没有我,你怎么会生活得不好呢?”
    “SHIT。”陈优说。
    苏紫以为他在说她,转过头去,看到他在低头看脚刹,“卡住了。”他说,用脚又踩了一下,车子嘎的一下刹死了,再也弹不出来。后面的车呼的眼看要冲上来,他忙又踩上油门向前开,“好险。出什么毛病了。妈的。”他想变换到靠右的最低速车道,轻轻踩了一下油门,车子马上疯了一般全速向右前方冲过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向坚硬的高速护栏上撞去……
    弹出的安全汽囊,玻璃,流出的内脏,浓血,嵌进身体的汽车部件……陈优极力地想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旁边那个被撞得变了形的女人,她还恐惧地朝他大睁着眼睛。从玻璃脱落的车子向外可以看到广州的天空很蓝。他突然想起了他结婚那一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他吻着年轻漂亮的新娘,他说“我只想跟你守着一辈子,牵着你的手生,牵着你的手死。”那个时候的苏紫象雨后第一朵桃花,新鲜美丽,玉洁冰清。他在她笑得弯弯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那个聪明漂亮的少年,那个明亮善良的自己。而现在,经过十一年,苏紫还近在他身旁,大大地睁着眼睛,手在临死的刹那伸到他们中间的档位上来,想要抓住什么,也象在等着他的手覆盖上去。他在她那永远不会再合上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那个沾满鲜血的自己。
    故事结束了。
    “青年科学家陈优因汽车故障与妻子苏紫在机场高速上双双遇难。陈优与苏紫是大学同学,他们于1993年结婚,双双读研,双双出国,他们是所有熟人口中的人的神话,郎才女貌,互敬互爱。陈博士回国后,多次参与国际性的专家研讨会,为我国诊断试剂产业的健康发展献计献策,并亲手研制出脑肿瘤检测和宫颈癌检测试剂,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为中国诊断科技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夜深了。只有谭振业还靠在大班椅上构思他明天的会议发言稿,也就是陈优的悼词。他写了上面的一段话,停下了笔,站起来为自己冲了杯咖啡。只有他才知道陈优的死因。陈优死就死在他太狂妄了,他谭振业才是最后的赢家。
    这世界上再没有那个让他头疼欲裂的陈优,抢先在他想走的每一条路上。“打不倒的敌人是朋友”,他曾这样教导属下,他没方便说出下句“至少表面是朋友”。不会再有陈优,要撤资去股,搞出新的公司成为天相最强的对手。这个陈优,死在他谭振业的计划里,不会有人要来分他那3500万的股份,他可以买个高枕头,睡觉时放下那颗嫉恨了十几年的心。明天他还要在“呼吸道检测试剂”的研发资料上签署自己的名字,去申请新药和专利。
    “……作为陈博士的老同学、好朋友、多年的合作伙伴,我很了解他。除了亲人外,他不希望有同事参加他的葬礼。”他继续写下去。“所以我们不要打扰他,让他在那个遥远的地方好好休息。”
    “陈博士一辈子忙忙碌碌,当然,他的汗水注定了他的成功,我们这辈子,从幼儿园开始,拿小红花要拿最多,考中学要考重点,考大学要考名牌,上完名牌要上国外的名牌留学,工作要出色,财富要挣得对得起自己的智商,一辈子都为荣誉活着,享受着荣誉的同时承担着辛苦。这些年来,常常为了等一个实验结果,为了一个技术配方的改进,他夜以继日地等在仪器前。作为一个杰出的青年科学家,陈博士能带给我们的财富应该远远不止这些,可是他残忍地甩开责任提前离我们而去,去享受他至今还没享受过的宁静。但我们不用太过伤心,因为世间本没有死亡,有的只是暂时的别离。”
    明天,要说这些台词的时候,他会说得很低沉、煽情,还会配上些许动作,比如取下墨镜擦眼睛。
    其实所有的这些全是废话,现在谭振业唯一想做的,就是想把殡仪馆的冰棺里那个陈优叫醒一分钟,告诉他一个真理:“要比别人有智慧,但不要让他知道”。
    -------------<全文完>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发表于 2008-9-1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终于看完了。。。

“尤其是得到唐沁甜杀了她男朋友的消息之后。”
这一段没有描述呢?
是缺少了还是作者嫌麻烦一笔带过了?
大隐隐于此,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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